“你想逃去哪里?”
“你以为你离开罗浮就能洗清那些罪愆吗?”
“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
“饮月,饮月,饮月!”
他字字珠玑,攻击的动作也愈加疯狂,在丹恒惊愕的目光中,刃熟练划开手腕,飙出的鲜血一部分被支离剑吸收,促使剑的威力更加强盛,一部分落在地上绽开成朵朵艳丽绯红的彼岸花。
“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也许是自己受过太多的伤,在见到刃自残的第一时间,丹恒的第一反应不是他受伤了,优势在我,而是疑惑和不知所措。
丹恒眼中的惊愕过于明显,刃一剑挥落,剑气纵横,中央的喷泉光荣牺牲。
“你是在怜悯我吗?饮月。”
这家伙,丹恒气恼,开口的话句句不离饮月,他是在用饮月造句吗?担心他的我是被猪大肠灌进脑子里了吧。
丹恒拉近与刃之间的距离,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一般情况而言在近身战中,长枪比短剑更有优势。但丹恒遇上的是一个追求死亡的疯子,他只攻不守,每一次挥剑都要嘶哑着说一句:“饮月,你该偿还罪孽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丹枫,丹枫已经死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十王司的判官是这样,那些龙师也是这样,甚至连……你们每一个人都这样。
我明明不是丹枫,我明明不是他,那些事甚至不是我做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丹枫做了什么,为什么一直视我如他!
“我不是他!”
不可言明的力量从心脏开始翻涌至全身,等丹恒回过神来时,耳边的呢喃终于消弭了。
击云消失在手中,周围已经一片狼藉,刃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重新站起来。
瘦削的少年立于光暗的交界处,一滴鲜血从眼角滑至下颚,他是此次争斗的胜利者,此刻却像一个剔透的琉璃娃娃,漂亮但又很脆弱。
抹掉睫毛上挂着的一滴血,丹恒还能冷静地想,看来自己的战斗力不弱,将军担心自己在外面受欺负的情况不会出现了。
“哥哥,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丹恒转身,卡修斯站在暗处,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碧蓝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脚下的血泊。
刚从战斗中走出来的脑子终于开始运转了,丹恒后知后觉升起一股担忧,我杀人了,还被卡修斯看到了,卡修斯知道了也相当于莱德先生知道了,他们会不会厌恶自己,会不会说你这个杀人犯滚出我们家。
如果这个镇子的人知道莱德先生他们收留了我这个杀人犯,其他人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也厌恶他们。
我还是连累了他们,他们明明那么好,会带我回家,会给我吃的,会带我一起去狩猎,还会摘爆爆果给我吃,可我还是连累了他们。
可我……还是连累了……他们。
离开吧,离开这里,对所有人都好,你和他们刚认识不到两天,现在离开,为时未晚。
可是离开之后呢,离开之后你要干什么?
找一个房子住?你是个杀人犯,没人会租房给你,就算有人租了,在你住进去之后,你周围的人也会离开,因为你是个杀人犯,他们害怕你,他们厌恶你。
从罗浮离开后,丹恒装出来的一身轻松终于被击破了。
此前他对外界一无所知,不知道去往哪里,不知道哪里可去,不知道想做什么,所以他任由司机将自己拉上车,所以他任由莱德先生将自己带回家,所以他任由莱德先生安排自己的行程,没有任何异议。
丹恒陷入了头脑风暴,emo龙龙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灯光的阴影里。
“他已经死了。”卡修斯冷静走过去,探了探刃的鼻息,不出所料,这个出血量,不死才有问题。
“嗯,我杀人了。”卡修斯站着比自己蹲着要高,丹恒仰起头,眼尾红艳,像是哭过,但又没有眼泪,“你会害怕吗?”
“没有。”卡修斯耸肩,“见得多了,就不害怕了,死人而已。”
“你杀他,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没有将责任归到丹恒身上,也没有指责他杀人。
名为希望的种子破开了一条缝,也许,也许,也许自己不会被讨厌呢。
“他在人群中攻击我。”丹恒客观阐述事实,没有添油加醋,至于刃所说的罪愆,一摊烂账,说不清楚。
“哦,那他死了就死了吧。”卡修斯无所谓,扫了一眼周围的狼藉,地板寸寸裂开,喷泉里的雕像成了碎石,他转而道,“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爷爷该担心了。”
卡修斯太过冷静了,冷静到不正常,但忧心忡忡的丹恒没有发现。
“跟我来。”又注意到丹恒身上还沾着血迹,莱德先生见了恐怕更加担心,卡修斯提起地上的包裹,领着人左拐右拐来到一条小溪边。
丹恒会意,挽起裤脚在溪边擦洗自己身上的血迹。
卡修斯蹲在石头上,碧蓝的眼睛注视着丹恒的一举一动,他突然开口。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丹恒擦洗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我来自一个充满战乱的地方,战争毁了我的家乡。”
“当权者为了扩大领土,掠夺资源,推动了战争的爆发。”
“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中,只剩下我一个人逃到了这里,然后被莱德先生捡到。”
“节哀。”丹恒意识到不对劲,两人刚认识不到一天,更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他为什么突然讲诉自己的过往?
他自己都能在幽囚狱中耳濡目染学会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比如骂脏话。卡修斯说自己是从战乱中而来,那他这一路上经历了什么,又遇到过什么人,他真的有表面上的属于**岁儿童的单纯吗?
这一点存疑,在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好之前,还是先不要怀疑他了。
丹恒:“为什么突然告诉我。”
“憋在心里太久了,突然就想说了。”卡修斯从石头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你也有不堪的过去吧,可以告诉我哦,我可以帮你保密。”
丹恒面无表情:“没有。”
“那个人为什么要攻击你?”卡修斯继续追问。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丹恒转头继续清洗,“更了解他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卡修斯撇嘴,欲盖弥彰。
丹恒:“你现在有点奇怪。”
源于被龙师长年追问的警报拉响,既然是秘密,那就代表着不能说,你在探究什么?或者说你想通过这个举动得到什么?
卡修斯避开丹恒的目光,那双眼睛清凌凌的,好似拥有看透一切的能力:“有人过来了。”
“欸,他们在这里。”十几号人举着手电走过来。
十几只强力手电晃着他们的眼睛扫过,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两人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视力恢复后,莱德先生已经将他们揽在了怀里。
莱德先生拎着猎物回家后,迟迟不见两个孩子回来,心想着潘拉错平静祥和,兴许是玩疯了吧。又听说有个长角长尾巴的少年正在集市大开杀戒,一时间心神剧颤。
疾步赶到集市,宛如疾风过境的广场上,一摊绵延十多米的血迹格外显眼。
可怜的小老头年逾百岁还被吓得小心脏骤停了一瞬,连忙召集人手去找,一听有消息了,百岁老人健步如飞,将溪边的两人揽入怀中。
围着两个孩子检查了一圈,没有见到什么伤口,莱德先生悬起的一颗心终于坠地了。
先是感谢帮忙的好心居民,莱德先生才领着两个孩子回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丹恒斟酌片刻,他不打算说谎:“我在集市的广场上杀人了。”你会讨厌我吗?你会把我赶出去吗?最后一句话只在心里说。
莱德先生摩挲手里的茶杯,看起来像是老了几岁:“杀了谁?”
丹恒敛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卡修斯插嘴:“是前几天来的那个红色眼睛的男人。”
莱德先生无奈:“你后悔杀他吗?”
“不后悔,他要杀我,我就杀回去。”
莱德先生翻出一本律法书:“今晚的动静闹得大,估计执法者大人已经知道了。你的外貌又太过明显,最迟明天,肯定会有执法者找上门来。”
“我现在就走,或者去自首?”
“在这里,杀人是犯法的吧,如果有执法者找上来,我不会反抗。”在心里补上一句,我不想连累你们,丹恒镇定地说,“莱德先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您只要说是看我可怜才收留我,不会有人追究您。”
“胡扯,今晚我大张旗鼓找你们,大家可是都看见了。”
“那也是您不知道我的真面目,是您担心卡修斯,而不是要找我,只要您不承认,没有人能证明真假。”
丹恒首先想的是远离这里,避免执法者认为莱德先生是他的同伙,进而牵连到他这个和善的老人。
但他实际上是不想去的,刚出监狱又进监狱,这是哪门子地狱笑话。
等哪天再次见到将军,将军一问,丹恒,星海辽阔,你远游在外,可有哪些趣事?
难道得回答说,将军,其实我刚出罗浮的监狱没过几天,又啪嗒一下把自己搞进了格科利亚的监狱?
好丢脸,不想说话了。
但对于此事,一人做事,一人当,逃避并非正策,丹恒起身就欲离开。
按住丹恒准备起身的动作,看到丹恒神思不属,以为他在为这件事烦忧,莱德先生连忙安慰:“好了,先不要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着急也无济于事,我明天去打听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