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绝对是误会。”徐行眼神飘忽。
周浮玉倚靠在不远处,闻言缓缓说道:“哦?难不成这些——”周浮玉挑了挑眉毛,神色嘲弄,“不是准备用来对付我的?只是七殿下的个人喜好?”
徐行忍辱负重:“没错。”
不知是否是徐行的错觉,他总觉得锁链碰撞的声音比刚刚大了许多,不断敲打着徐行的神经,替受害者本人发出诘问:那这算什么?
徐行尴尬不已,剧本上可没有开锁这一桥段,剧本上根本用的也不是真锁,他怎么知道钥匙放在哪里了?
“咳,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本殿下自当是愿意还世子自由,只是眼下或许是余毒未清,我这脑子混沌得厉害,实在想不起来钥匙放于何处。”
又察觉这话似乎带有歧义,好像自己故意拖延时间将他囚禁一般,于是连声找补道:“你且等一下,等我明日能下床了,定会将锁链给你打开。若你实在着急,我们也可以另寻他法……”
随着周浮玉步步紧逼,徐行说话的声量越来越小。
却见他意外停在了那一堆“杂物”附近,面不改色地翻找了几下,随后拿出了一把钥匙,当着自己的面,咔哒两声,将锁链尽数打开,扔在了地上。
徐行:“……”
“既然如此,末将还有一问,殿下可否为在下解惑?郭跃之不过是一城防小将,他又是如何攀上七殿下,借刀杀人的?”
徐行嘴角一抽,他要怎么说,说那年杏花微雨,原主十六,你十七,你意气风发,随定北侯大败敌军,众皇亲城门相迎,他一眼就遇到了自己crush,然后变态地follow你,听说郭跃之是你朋友就主动递橄榄枝让他给自己当狗,听说你不肯把妹妹嫁给他还成天嘲笑他揭他伤疤……
说起来,郭跃之恨你,说不定也有原主的功劳呢。
太丢脸了,徐行索性破罐子破摔:“孽缘而已,不足挂齿。”
随后一翻身陷入自闭,将脸埋在被子里后,瓮声瓮气地说道:“我知道你秘密回京的事不能被旁人知晓,周家亲眷皆在刑部大牢,我会想办法从中斡旋。至于郭跃之,我自会处理。你放心,他不会乱说的,隐瞒包庇逃犯意同欺君,他不敢。”
“还有,你去留随意,若是没有地方可去,旁边的院子可供你暂住。”
周浮玉沉默片刻后,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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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显然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恢复状态,他在床上趴了足足三日才能下地走动。期间他也没闲着,差人暗中前往刑部打点,保护周家母女。
也不全然是为了周浮玉,他一直对在艺术创作中放大女性所遭受的性迫害不敢苟同,正面女性角色通常要用生命守护贞节牌坊,大义赴死促使主角成长,而设计反派女性角色遭受欺辱则归结于她们罪有应得,以一种全然蛮横的姿态诱导观众,看,这就是坏女人的下场。
如今徐行穿越而来,纸上的角色成了活生生的人,他既身处高位,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周家满门忠烈不得善终,更无法对无辜之人受尽折辱坐视不理。
不过,三天内接连请走了好几位太医,宫里淑妃娘娘爱子心切,忧心不已,名贵的药材和补品雪花一般地送来,眼瞅着事情越拖越大,徐行身体刚有好转,第一件事就是赶忙进宫请安。
折腾了一上午,踏出宫门那一刻,徐行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幸好自己是演员,大概了解剧本中这个不学无术的七皇子是什么样子,这才没演穿帮,要不然,怕是什么还没做就横死宫中了。
越想越后怕,快马加鞭回到府邸,推门进去就看见几天没见过的面瘫大魔头杵在门口。
徐行:“……”
这还是那一夜荒唐后,二人第一次于床榻之外见面,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许是徐行脸上的惊异之色太过明显,周浮玉冷着脸道:“郭跃之上门求见殿下。”
颇具有传闻中一夫当关的玉面修罗少将军之气概,如果能够将他红透的耳朵尖忽略的话。
徐行没戳穿,问道:“人在哪呢?”
“于前厅等候,据说无甚要事,只是忧心殿下身体,特意前来探望。”
“劳烦世子了。”您仗着一身武艺,偷听的事没少干吧。
当然,后面这句话徐行没敢说出来。
郭跃之此人是剧本里的一个炮灰角色,他原为正四品副骁骑参领之子,此前于中秋灯会上,对定北侯之女——元熙郡主一见倾心。
他知晓自己与郡主之间门第差距甚远,于是毅然从军投入定北侯麾下,随其远赴边关。此人颇具头脑,于一众将士中脱颖而出,成功结识了定北侯府世子周浮玉。
回京后,郭跃之本以为提亲之事可勉力争取,怎料想周元熙却连见他一面也不愿意。
更令郭跃之难堪的是,口口声声说没有门第偏见,对自己以兄弟相称的周浮玉却只说尊重妹妹意愿,全然不肯相帮。
此后郭跃之留在京城,断了与周家往来。直至侯府变故,周浮玉秘密潜入京都,发觉他经常光顾刑部大牢打点,便以为他是顾及旧情,伸以援手。
却没想到会被昔日部下卖得渣都不剩。
徐行屏退下人,前往前厅,进门时郭跃之正端坐品茶,见他来了,赶忙放下茶杯,对着徐行扑通一声跪下行了大礼。
徐行被吓了一跳,强装镇定让他赶紧起来。
郭跃之狗腿子成精,在徐行拒绝了他的靠近后,仍一路作出虚扶之态,点头哈腰地将徐行送入主座。
而后迫不及待地淫.笑两声,问道:“七殿下,您对外宣称养病,整整三日闭门不出,整个京都可都牵挂着您呢,偏偏就小的不怕,想必殿下这三日定是极为快活吧~小的为您准备的家伙事儿,殿下可都用了?”
徐行一口茶水喷出来,满脸震惊地看着这疯狗。
“嘿嘿嘿,殿下,我懂~都是过来人。那周浮玉的滋味怎么样?殿下当初可是放下豪言,定要折下这高岭之花,将其傲骨一寸寸碾碎,困于床笫之间亵玩,再……”
徐行抄起手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住口!一派胡言!”
郭跃之被吓了一激灵,这怎么还生气了呢?这不是殿下平常最爱聊得话题了吗?
但七皇子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心狠手辣,郭跃之不敢多言,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徐行表面上对这人头破血流的求饶无动于衷,实际内心早已经魂飞天外了。
完了,周浮玉那个顺风耳肯定听到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妈的这个鸟人真是……
“行了!”徐行恨不得现在就给他撵出去。
“谢殿下恩典。”
“我且问你,周浮玉人在京都,除了你还有何人知晓?”
狗腿子扑通又跪了回去:“回禀殿下,绝无第三人知晓。”
徐行早已派人盯住郭跃之,暗卫调查过,京都最近风平浪静,尤其是做局谋害定北侯府的那几位,对周浮玉入京毫无反应,郭跃之说的是真话。
徐行:“谅你也不敢。我派人到刑部问话,说是有人盯着周家母女,买通狱卒,日日传信,你倒是对郡主一往情深。”
郭跃之止住眼泪,抬头悄悄观察七皇子的脸色,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殿下要比平日里动辄打骂的时候更加可怕,见其神色如常,他松了一口气,应当是自己多虑。
于是边起身落座,边嘲讽道:“情深?那贱人也配?小的日日递消息,不过是告知她们,周浮玉如今落在了我的手上,要想救人,她们可别轻易死了。”
“哦?你打算如何?”
“既然娶她为正妻她不愿意,今时不同往日,以她的身份,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收她做我的外室。”
不知想到什么,郭跃之狞笑一声,接着道:“等小的玩够了,就将她和她老娘一并发卖出去,虽然那个时候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但好歹是曾经名动京城的美人儿,自然是有大把人趋之若鹜,想尝一尝侯夫人和郡主的鲜。”
徐行看着他,眼底一片冰冷,嘴角却仍挂着笑。
“这就是你打着我的旗号,跟刑部施压,上下疏通,领押送之差的目的?”
郭跃之浑然不觉危险,他仍愤愤不平:“望殿下恩典。谁叫他定北侯府眼高于顶,如今周浮玉有幸得殿下垂怜,小的自然也该为殿下分忧,处理了剩下那两个贱人。”
徐行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他忍无可忍,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砸向那个畜生,大声呵道:“定北侯府世代为将,满门忠良,你北上从军,周浮玉身为侯府世子,与你出生入死,兄弟相称,何时对你有过门第偏见?你竟落井下石到如此地步,将肮脏念头打到女眷身上,恬不知耻,振振有词,你简直猪狗不如!”
郭跃之本以为七皇子突然发难,不过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过去,但听闻此话被戳到痛处,脸色瞬间青紫一片。
“你身为城防营校尉,遏抑他人军功;与刑部勾连,渎职枉法;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另追查你田间私产,来路不明,数额巨大,你以为你做得很隐蔽?你不是心心念念流放之行吗,本殿下现在就成全你,来人!移交大理寺候审,听候发落!”
郭跃之方才觉得大难临头,想阻拦,又不敢轻易起身,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七殿下为何突然对自己发难?难道说、难道说、郭跃之猛地惊醒,冷汗倏地流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周浮玉,七皇子准备卸磨杀驴了?
“殿下,殿下,臣冤枉啊,臣对您是忠心耿耿啊,殿下……”郭跃之涕泗横流,连滚带爬地扑向徐行脚边,“望殿下收回成命,那周浮玉到底跟您灌了什么**汤了,此人城府极深,不能信啊殿下……”
徐行嫌恶不止,一脚将其踹开,俯身轻声说道:“你好像还没搞明白,不管有没有周浮玉,你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过此刻,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周浮玉的剑,你应当是见识过的吧?”
郭跃之一滞,哭嚎声戛然而止,有脚步自身后传来,他心中大骇,猛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剑,
而执剑人,
赫然是他以为已经堕入泥沼,无法翻身的周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