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森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陈栖忆。
“罢了。你不想说,那便不说。”陈栖忆朝他开心一笑,“饿了吧,我带你去用早膳,绝对是新鲜玩意儿,你肯定没吃过。”
说完,他拉起池念森的手向门外走去。
早膳准备好很久了,池念森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美食。突然想到什么,对陈栖忆道:“现在是几时?”
“辰时。”陈栖忆坐在他对面,在池念森碗里夹了一个鱼翅。
辰时,便是七时左右,池念森想,完美错过了早朝时间。他才刚升官,就这样旷工,不太好吧。
“我帮你和皇上说过,今日不用去早朝。”陈栖忆一看便知道他心中所思。
耶?池念森有些惊讶,看来是陈栖忆为他请了假,越想越有趣,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道:“陈大人,您是怎么往外说的?”
陈栖忆看他一眼,伸手将一块茯苓糕推到池念森面前,不动声色道:“我说你伤风。”
池念森笑笑:“那还真是,真是感谢。诶,陈大人,您不吃吗?”
“你吃吧,我上朝前吃过了。”陈栖忆道。
这么说,这死鬼是有意不让他起来,是想让他休息吗?池念森咬口甜糕,思索着,那要是这么说,陈大人还是对他挺好的么。
啊,不对!什么叫对他好,明明就是不让他在皇上面前刷好感嘛!
池念森是喜欢甜食的,一口一口,很快就将茯苓糕吃完。吃完后心情也好了一点,又想起那个药罐瓶子来。
他当时把药品带在身上是个人习惯,池念森是一个很怕出意外的人,特别是以前调皮,打球时磕着碰着,总是要做好自我保护的。没想到,这次却是给陈栖忆派上用场。
“陈大人,您可以把玉屑膏……”池念森啜了口茶,斟酌着说道,觉得这玉屑膏还是得要回来,毕竟这可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孟太医那里得来的,这么浪费也太可惜。
玉屑膏,单听它的名字,便知道有美白去皯之用,由玉屑,珊瑚,木兰皮等组成。池念森常用这个解决皮外之伤,好不好用他很清楚。
“当然,我又不会真要你的东西。”不等池念森说完,陈栖忆便拿出那瓶玉屑膏,放在桌上,坏笑道:“不过,你要告诉我,这瓶药膏,还有你,为什么来我房间?”
池念森以为这陈栖忆总算是要做一回人,最后发现还是他多想。
“不瞒陈大人,昨晚上是我鲁莽,擅自进入你屋里,其实是想为陈大人看看手上的伤。”池念森道。
“当真?”陈栖忆装作惊讶的样子,为让他的演技更精妙,还抬起那只手,作势要看。
池念森不语,心想你小子的伤必须给我治好,不然我可怎么解释?
好在陈栖忆只是自己瞟了一眼,随机抬头道:“池大人有心了。”
池念森看不到伤,见陈栖忆一脸感谢他的模样,便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人总算把这事翻篇,淡道:“陈大人助我这么多回,池某感激不尽,这点小事陈大人不必谢。”
说完池念森微微俯身喝茶,胸前衣领扣就被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扯开,白皙的锁骨露出,连带着那安静卧在脖子上的细线。
陈栖忆不经意的一瞥,耳根迅速发红,忙移开目光,心想池念森竟然会把自己送他的玉佩认真带着,没摘下过,不由暗喜。
看来小森森还是在乎我的嘛!陈栖忆弯起眉眼,一手托在饭桌上,歪头盯着池念森。
“陈大人,怎么呆了?”池念森笑着说。
“看池大人好像我的一位故人。”陈栖忆暗戳戳道。
“是吗?”池念森开颜,陈栖忆的这句话突然让他想起那个梦。为什么这个梦记得这么清楚?平常时间,池念森也会做些莫名其妙的梦,但一般醒来便忘,就算是梦到丧尸片都不会记这么久,今天是怎么了?
用完膳,池念森准备起身告辞,但陈栖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池大人,你别着急啊。”
“陈大人可还有事?”池念森疑惑。
“你昨晚寄宿在我这,不打算去与旁人问个好?”陈栖忆说。
旁人?谁是旁人?池念森愈发心疑,不动声色的强行收回被陈栖忆握住的手。这时,门外传来吆喝声。池念森一惊,这陈栖忆,不会是要把他带去陈老那里吧。
“来都来了,当然是要去打个招呼。”他接着说。
“那自然是要去的。”池念森温声应下,去了其实也无妨,自己还算是救过陈栖忆一命呢,于是他回道,“陈老的一片好意,怎能拒绝?”
陈栖忆看了他半晌,不禁笑出声。倒也没再拉池念森的手,朝门口走去。
陈老端正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家儿子领着池念森走进,毫无其余神色,反而是在一旁的陈夫人皱皱眉。
池念森跟在陈栖忆后面,将这些看入眼里,内心一嗤。他昨夜住在陈家的事,许是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
“父亲,这位便是御史中丞池大人。”陈栖忆率先说道。
“在下池念森,初次来到陈府,为赌陈老尊容,当今一见,真是威容仍存,久仰大名。”池念森做楫道,儒雅有礼。
这一句出来,就博得了不少人倾慕,念这小子当真是足够胆量。这也把陈老夸的开心,哈哈笑道:“何必多礼?池公子霁月清风,文质彬彬,吾犬子能与池公子相识,也是他的荣幸。”
“陈老哪的话,陈大人颖悟绝伦,我还要多努力才是。”
这一圈拐弯抹角,总算是把气氛焐热了。池念森坐下,一身白衣,眼如星辰,谈话举止都是一等一,挑不出毛病的。这可让陈老很是惊喜,一边赞叹自家儿子能与这类才人相识,一边心中有隐隐担心,池念森怕不会日后做出什么不利于陈栖忆的事来。
就这么各怀鬼胎的互相道好,身边陈栖忆无意间把话题引到上次自己受廷杖的事。
陈老面色一僵,这件事本来让他心情就不好,这人还在当众场合提起,真是不知恬耻,陈老暗中怒骂自家儿子,表面上却是感激得老泪纵横,道:“这还是要多加感谢池公子,池公子可是陈家的恩人,在公事方面,犬子还是要向池公子学习了。”
“不敢当。”池念森嫣然,低头抿口茶,巧妙地把话题又领到其他地方。
足足聊了有一个时辰,池念森见陈栖忆快要坐不住,忙说起客套话:“今日池某感谢诸位的盛情款待,等会儿陈大人与我还有事,便不打扰各位清闲了。”说着,起身行礼。
等到二人出去后,陈府内暗流涌动。
刚才陈老被池念森哄得很是开心,倒也不在意池念森昨晚的事,但边上陈夫人却警觉道:“我看这池念森生得一副女子样,不像是什么善茬。”
陈夫人信奉看相,觉得池念森面容柔和,但侧脸又不失锋利线条,不是陈栖忆那般俊朗。这种人做事必然油滑,怕是一把懂得藏拙的刀。
陈老看着两人背影越走越远,也严肃起来:“不管怎么说,能从侍御史一路高攀成为御史中丞的,自然不会简单。”
“父亲不是太敏锐了些,我看池公子知书达理,不像是会干卑劣手段的人……”下面丝柔男声响起,是陈家老二,陈楚芝。
“你看他样子知书达理,他就真的知书达理了?”陈夫人回道,“看一个人究竟如何可难的很。”
陈楚芝笑:“母亲说的在理。”
“楚芝,你也到年纪,别总顾着玩,是时候考京了。”陈老打断他们的话。
“父亲……我今年刚考过,你知道,您儿子不是什么读书的料。”陈楚芝漫不经心的回答。
“真是拿你没办法。”陈老不再多言,挥手散去宴席。
宴席散后,陈夫人给陈楚芝递过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陈楚芝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依言来到母亲那里。
陈夫人遣去屋内下人,郑重其事的叫陈楚芝叫到面前,说道:“楚芝,你怎能这样不上进,刚才父亲明显是问你的意思。”
“母亲,我不好读书,您又不是不知道。”陈楚芝懒洋洋的回道。
“你这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就是这么回馈我的?现在你哥成为炙手可热的御史大夫,上次好不容易出了点事,还被那个姓池的给搞黄。”陈夫人越说越觉得陈楚芝不争气,“本来你在上去一点,说不准就把你哥的位置给顶下来了,你不读书,连个门道也没有,叫我怎么帮你?”
“母亲,咱家这么有势,就不能给我弄个假的名号,糊弄过去不就行了?”陈楚芝剥着葡萄皮,说道。
“嘘,这种事不兴说!”陈夫人气急败坏,“你哪懂,大宁可最忌讳这件事情。在考试方面,母亲回头再给你想想办法,你也少和王桓那家伙混,不知道避嫌啊。”
“啊,行行行。”陈楚芝嘴里嚼着一颗葡萄。
“别怪妈没提醒你,千万不要小看你哥的名堂。”陈夫人还是又说了一句,生怕自己儿子没把她的话当回事。陈楚芝不语,净手后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一个眼神都不愿往后看。
只留陈夫人在那里生闷气。
池念森看得出来,陈栖忆与他家里人的关系,并不是外头说的那么好,尤其是与陈夫人,现在演的母慈子孝未必就是真的。池念森也是看到这点,才赶紧和陈家告辞。
二人回到御史台,一路上陈栖忆安静的奇怪。与外面张灯结彩的景象很不符合,太子大婚即将来临,女方是东面草原国家礡国公主,因为是草原,那里地势平坦,自然养育出不少开放的风土人情。宫里的树上系着喜庆的红绸带,好不热闹。
池念森是明眼人,知道陈栖忆在生气什么,但他帮不上忙,别人家的私事他不好插手。
只能尝试安慰道:“陈大人,您也别太放在心上,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池念森是真的不会安抚他人,之前公子哥儿当太久,一直都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完全用不着他来忙活这种事。今天算是破例,不过池念森半天也才憋出这一句。
我的文学素养去哪了?
陈栖忆面无表情,直到听到池念森的话后,抬起头:“什么放在心上?”
池念森一时没说话,又说道:“陈大人您别说我逾矩,你家里的事情确实不是我该……”
“你是说我在伤心他们待我不好?”陈栖忆不但没皱眉,还觉得饶有兴趣,粲然道:“你想多了,我可没这个空时间去在乎他们的事。”
“啊?”池念森一愣,又马上接上他的话:“那便更好,陈大人不应被这些琐碎小事烦心。”
可突然陈栖忆皱眉了,紧紧盯着池念森,道:“你在关心我?”
“没啊,我只是觉得陈大人不要为这些事分心。”池念森回答。
但陈栖忆还是死死看着他,眼里好像燃烧着什么,池念森心头一震,怎么他感觉,陈大人有点,心疼?
“可是你呢,”陈栖忆一字一顿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带你和陈夫人见面,是我失策了。”
莫名其妙,池念森想。
“哦,你说方才啊。”池念森展颜,“我感觉陈家人挺好的,没有陈大人说得这么严重。”
可陈栖忆眼里的情绪反而愈加鲜明,池念森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刚想问他怎么了,这时对方却一下松去目光,垂下眼帘,眼中黯淡的失去光彩,说道:“没事,你去忙吧。”
池念森欲言又止,还是退下。
巳正三刻,池念森来到天牢,他负责纠正刑狱,今日开会时有人报告说这里有犯人闹事。池念森寻思了一阵,觉得还是要亲自来一趟才放心。
他不能在宫中乘坐步辇,徒步走到天牢前,刑卒在门前昏昏欲睡,一见来人,慌忙睁开眼,却看见是池念森。脸色一白。
池念森鹤立鸡群般站在后面,秦飞上前报告身份:“御史中丞池大人。”
“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