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森努力撑柔和的神色,这还怕僵?不尬死你我吃翔!
他踢踢侍卫的手,示意他退下。那侍卫会看颜色,知道陈大人只要见到池大人,总会表现得与平常不同。
见到陈大人好像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哪敢打扰两位高官老爷的谈话,匆匆连滚带爬的下去,走前还用他的星星眼充满感激地看池念森,池大人,您就是我的救星!
陈栖忆没再说话。
池念森要开始他的表演了,扬起最无害的双眼,长而厚的睫毛一眨一眨,道:“陈大人,您听我解释。”
陈栖忆受不了他这样,粲然:“我在等。”
“其实,嗯~~就,池府出了点小意外。”池念森说得断断续续,好在陈栖忆很认真地听他说,半晌后总算把事情理清了。
“哦~”陈栖忆道,“池大人没事,我这里随时恭维。”
那便好,这是池念森的第一反应,然后他突然想到,我去不去他那有什么关系啊,我这么受欢迎,又不是非你这了。不过话都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挽留。池念森只好任随他安排。
“池大人稍等,我马上就好。”
“啊,无妨,我也正好无事,你慢慢来吧,不要紧。”
烛火一闪一闪,本就是深夜,池念森觉得屋里有点暗,问道:“陈大人,御史台是连几支蜡烛都买不起吗?”
实话说,池念森的这一句确实带上几分反击之意。
正在处理最后几件公务的陈栖忆抬头,丝毫不介意池念森说的话,反而无意间道:“习惯了,儿时家里长辈怕我出去乱跑,就把我关在房里,有时晚间忘记把我接出来,我就只好睡在里面,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暗了。”
“那你当时不怕吗?”池念森道。他想,陈家应该是很开明的,陈栖忆又身为长子,怎么会被关呢,对于这人刚才说的话,他当然是不信的。
“开头会怕,那屋子很小,常年滴滴答答的漏水,晚上还会有老鼠的叫声,墙上一直趴着一只蜘蛛。”陈栖忆回忆着他童年的居住环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池念森听得出来,他说这些话时地与众不同,暗道:难不成陈栖忆真有过这样的时光?
“不知怎么,与池大人多说了一点。”陈栖忆没等池念森回答,掌风一挥,宫内所有蜡烛似乎得到指令一般,周围顿时亮堂起来。
池念森被亮光一闪,还没等他闭上眼,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一点点让池念森适应。
“多谢陈大人。”池念森道谢。
“不谢。”陈栖忆收回手,说道。
这时,池念森看清了那只手,布满伤疤,明显是结痂之后又被剥去的,本来修长好看的手硬生生被陈栖忆自己毁掉。不就是那时在廷杖时的手?
池念森上次看见时,就怀疑陈栖忆在自残,这下可是万分确定了。
可是为什么?
“池大人在想什么?”陈栖忆开口,他站起身,表示他已经处理好事务了。
池念森回过神,暗嘲自己为什么要关心这个,这人伤害自己管他什么事。
于是他回答:“陈大人好了?”
“嗯,走吧。”陈欧逸霁颜回答。
“这次真是要多谢陈大人。”池念森边走边说,“如果这次没有陈大人的帮助,恐怕在下可就在劫难逃了。”
场面话还是要说,当然了,陈栖忆脸皮太厚,根本不需要这些话的加固。
“客气。”
池念森把脚步放的很低,尽量不影响到其他人,顺便为自己避避嫌。但陈栖忆一身反骨,还偏偏要和他对着干。在池念森看来,就是故意踩那些枯枝烂叶,故意弄出声响。
“秦飞。”
“在。”
“明日把这里好好打扫一番,免得弄脏了我和陈大人的鞋。”池念森道。
这话不是对陈栖忆说的,却句句提点他。前面的陈栖忆莞尔,放下自己的小性子,果然放轻脚步。
池念森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多说什么,在左右奴仆的头顶发窝注视下,别扭的进入陈侯府。
与池念森不同,陈家三代为官,还都是重臣,陈父本来也是御史大夫,两年前退居三品官,这个位子就自然而然的给了陈栖忆,而陈栖忆同父异母的妹妹,又是当朝贵妃。
这阵容,也是我不敢比的啊。池念森感叹。
所以陈家老老小小都住在宫里,为国家效劳。但池念森就没这样的待遇,池家就他当官,能给他个不上不下的池府也可以了,不多求。
想到这,池念森心神不宁起来。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说来就来,会不会不太礼貌?
“池大人放心,我陈家别的不敢说,照顾人是肯定不用多说的。”陈栖忆先给他下一颗定心丸,“先带池大人去歇息。”
就这样,池念森跟着一名侍女糊涂走了。
“池大人这边请。”侍女乖顺地说,“您的房间在这,什么都准备好了。”
“感谢。”
“不敢,池大人有事可以招我。”
侍女走后,池念森在房间里晃悠,环视着。按照规格,依池念森浅薄的建筑知识来看,这时一间客房。
很大,很干净,像是经常打扫的。
并且很符合他的胃口,良好的格局让池念森很舒服。他发现只要是陈栖忆的东西,基本上就都能入得了他的眼。这算什么?有缘人吗?
这个现象他发现好几天了,只能说陈栖忆只要人再好一点,他还是很愿意结交朋友的,其实,当个知己也不错。
那边陈栖忆有意晚来一时,确定池念森已经进入房间而且不会再出来后,他才蹑手蹑脚的打开门。
有谁敢信,他们俩的房间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一道隐门,可以相互连通。陈栖忆承认,他这样做属实有些变态,但是他又不会做什么,只是想和喜欢的人近一点而已。
听隔壁彻底没了声音,陈栖忆心满意足的睡下。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当然不是。
池念森本来是想早点上床的,但只能怪他天生机敏,一点轻微的声响都不会让他放过。
“吱呀”一声,池念森偷偷打开那扇隐门。呵呵,陈大人,这点小伎俩别想骗过我。
看着床上一人,池念森轻声走进。见陈栖忆沉浸在睡梦中,他拉开被褥一角,露出陈欧逸的那只手。
池念森俯下身,借着月光打量那只惨不忍睹的受伤的手。
伤口被一次次扒裂,池念森难以想象陈栖忆是如何对自己那么狠的。柔柔拂过伤疤,刚刚撕裂的伤疤很敏感,池念森明显感觉到那人一动,许是疼着了吧。池念森一哂。
后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小罐,慢慢打开,透明药膏在月光的俯视下反着淡淡的光。池念森细手往上面一抹,涂在陈栖忆的伤口上。
他很仔细的涂,同时关注那人是否转醒。他也搞不清楚,只是想让陈栖忆睡好一点,可能是陈栖忆刚才的话有点打动他吧。
直到这时池念森看见,伤口不只在这一只手上,顺着小臂往上,胳膊肘那里也有刺骨的伤口。伤口不是被鞭子打得,一块一块,残缺不齐。
是咬的吗,池念森脑中闪过一句,觉得毛骨悚然。
陈大人,不会,不会有这种癖好吧。
薄薄涂上一层药膏,池念森想,陈栖忆身上的伤口必然不止这一些。猛然,池念森只感腰上一紧,身下床铺突向自己冲来、池念森倒在床上。手也一松,药罐滚落在地。
他愣了一愣,微微抬脸,看见陈栖忆眼闭着,打在他额头上的呼吸绵长有力,幸好还睡着。
但他动弹不得,陈栖忆把他裹得很紧,池念森不得脱身。鼻尖环绕着陈欧逸身上的幽幽檀香,是书卷上常有的气味。
池念森干脆不再动,免得把人吵醒,那可就百口莫辩了。可他也睡不着,在他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有这么近的距离。池念森出生富贵家庭,家教板正,他和他爸妈都没有这么亲密过。和那群狐朋狗友在一起时,最多也只是被压着亲嘴啥的。
可现在,现在。池念森怎么都不适应。偏偏这人身上滚烫,池念森不由出了一身薄汗。真想把这人踹下去,池念森骂道。
好像是在回应他似的,身上那人的胳膊松了松。池念森好不容易喘口气,缓缓躺平身,但依然挣脱不开那两条胳膊。池念森自认为身体素质还可以,怎么着,两条胳膊就不行了吗。
好吧,应该是今天太累了。
于是池念森不乱动了,对着陈栖忆小声抱怨道:“你有本事明早起来,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我不信你是真睡着!”池念森恨恨道,压着声音,“要不是看你受了伤,我才不会让你这般对我!”
说完就沉沉陷入梦境。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黑暗中,陈栖忆无声笑着。
梦中池念森来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那里好像很偏僻,到处是低矮的屋舍。池念森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背影,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瘦弱的身躯缩着,视线却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看。石头边有一棵榕树,长得格外高大,树干粗壮,像一位年迈的老人的佝偻的背,垂下的树枝参差不齐,如同老人花白的胡须。
这时,又有一个身影出现,他跑到第一个身影前,手中拿着什么。
池念森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很模糊,他想走进好好看看,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法前行,身边空无一物,但就是只能停留在原地,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缠着,他低头一看,竟是榕树的树枝,那树枝源源不断向他涌来,像攀岩的蛇,束缚住他的双腿,紧的宛如铁链。
于是池念森只好眯上眼,努力向那个方向看过去。视线不受他控制的聚焦,聚焦在那个东西上,这下池念森看清了,是一块巧克力。
这时,脚下束缚消失,池念森不由自主的迈开腿,想看的更清楚些,恍然间一旁的榕树沙沙作响,所有树叶旋转掉落,包住那两个相拥的身影。
树叶飘走,也带走了两个身影。
池念森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陈栖忆的床上,身边却没有人影。抓抓一头乱发,他略感烦躁。
昨日那个侍女在门外道:“池大人,需要帮忙吗?”
“进来吧。”三两间,池念森已经换上衣服,只是仍然顶着鸡窝头。在铜镜面前正色道。
侍女想必是得到陈栖忆的命令,早早在门口静候,听到声响,便恰好时间。侍女快步走进,别的不多说,拿出一把木梳,就要为池念森整理。
突然,陈栖忆如同幽灵般走进房间,靠在一旁。侍女被吓了一跳。忙转过身问好。
“谁叫你给他梳头的?”他道。
“陈大人唤我照顾池大人。”侍女可能是见惯陈栖忆的没事找事,不卑不亢回答。
“放着,让我来。”陈栖忆没在看她一眼,伸手拿过木梳,“下去吧。”
池念森还迷迷糊糊,寻思着那个怪异的梦。头上一痛,忍住没叫出声,盈盈道:“陈大人,怎么还做起这姑娘家的事来?”
身后陈栖忆把动作放的一轻又轻,看向铜镜里并不清楚的池念森,他的慵懒面庞时隐时现,不由地,陈栖忆回味起昨晚池念森窝在他怀里的熟睡样儿,展颜道:“她不配。”
池念森无言,只凭陈陈栖忆动作。
“池大人,你要不要描眉?”陈栖忆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池念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陈栖忆在说什么,面色冷了下来,道:“池某恐怕担当不起。”
陈栖忆讪讪一笑,他也不想刚起床,就把池念森搞得不愿理他。于是乖乖闭上嘴。
梳好头后,陈栖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罐,递到池念森面前:“池大人,这是你昨天落下的?”
池念森本想把这事蒙混过关,谁知这人还故意提起,勉强笑道:“多谢陈大人,这便是我的。”说着,便要去拿。
但陈栖忆来了兴致,把那药罐举过头顶:“池大人,这是我捡到的。”
池念森放下手,道:“既然陈大人这么想要,那便送您就是了,池某不在乎这些。”
“我也不在乎这些。”陈栖忆又毫不客气的把那药罐又收回去,“我在乎的是,池大人为何随身要带上这药罐,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