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魂梦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虞渊

残垣断木之间，茕茕一影茫然四顾。

南旋现已是玄鸟族的族皇，按理亦是这幽都的统领。她原以为南玉已经够倒霉的，接任族皇之时，幽都玄族死伤过半，曾经的仙境美景化作满目疮痍……

可轮到她时，竟是连末桑都没了！

没有末桑，幽都玄族能否续存？

灵脉被毁，意味着山上所有的生灵无法再生，她甚至都不能像南玉那样去重建幽都山！

因为魔气，山下原本不多的玄族定是死伤惨重。玄鸟族地界离末桑最近，遭受的破坏也最为严重。

作为玄鸟族皇，需要她要保护的人其实也没有几个了。

她神思恍惚地在废墟中四处游荡，一只脚蓦地踏空，险些跌入一个巨坑。

她回神过来纵身一跃，落在了大坑边沿。

俯瞰之下，只见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洞底隐约闪烁着幽幽的紫光。

南旋微微蹙眉，疑惑地抬头环顾，猜测此处的高度位置曾是末桑树所在，眼前的黑洞应该就是末桑树被拔出来后留下的。

末桑树已毁，不知那些深入山体的树根灵脉是否也会尽数毁灭？

南旋目光一凝，跃入洞中。

降落的过程比她预想的更久，待到脚尖触及地面，她稳住身形，缓缓扫视着四周。

此处空旷幽暗，湿潮的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腐朽气息。四周盘踞着纵横交错、粗细不一的树根，最粗的地方估计也要六七人才能合抱。

蔓延的树根在岩壁和地底穿凿出大小不同的洞。粗壮的部分成片地闪动着幽紫色荧光，光虽微弱，但却足以照亮此地。

这些紫光……与末桑花瓣十分相似！

南旋心头一动，伸出手试图触碰近前的一簇光点。谁知还未碰到，那些紫光如同受惊的蝶群，瞬间四散飞离。

看到飞起来的紫光，南旋确信它们就是末桑花瓣！

没有了末桑树，这些被净化的魔灵也失去了栖息之地，无处可去，只好附于树根之上。

末桑树根乃幽都山的灵脉所在，树身虽被摧毁，倘若能让这些树根不朽，兴许就能保住灵脉？

这个念头让南旋精神一振。

她随意沿着一条树根伸展的方向，步入了一个岩洞。借着末桑花瓣的微光，缓步探寻了一段路，她发现顺着树根分叉的方向又是许多洞窟，她挑选了一条最宽的洞道继续前行。

她身侧的树根在末桑花瓣的微光映照下，异常沉静，宛如一条蛰伏的巨蟒。

此处不知镇压过多少妖魔，即便它们的尸骸都聚集成一个无头巨怪后散作了魔气，而又被南玉的至清灵力驱除，但是它们生前的怨念似乎仍未散去，隐隐传来凄厉的呜咽，如同阴魂的泣声。

南旋眉头紧蹙，谨慎地放缓脚步，屏息辨认若有若无的声音来源。忽然，一阵冷风自她身后拂过，她倏然回头，却空空如也。

“是谁？”

南旋厉声喝问。

“是谁……”

回应她的，只有洞穴中回音。

此地四面皆是岩壁，怎会有风？莫非……仍有妖魔残存？

南旋眸色一沉，掌心微动，天晔化作鞭柄滑入手中，末端喷出丝丝飘动的电光，犹如蛇信子。

南旋往回走，绕道树根的另一端，此处末桑花瓣稀少，光线晦暗。

她手心燃起一团灵火，举到前方。就在这时，一团黑影骤然扑向她的面门，随即又逃走了。

南旋踉跄着后退，稳住身形后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那团黑影不大，不知是何物，但可以肯定它没有修为，否则也不会用身体撞击南旋。

虽无修为，此物速度却极快，借着这里复杂的地形，跑了好长一段路，南旋都没有追上。

追着追着，南旋眼前忽然一亮！

她蓦地停步，定睛一看，只见脚下的岩石发出五彩光芒。抬眸望去，四周不再是盘根错节的树根，取而代之的是闪着五彩光芒的透明晶石，犹如一个斑斓的琉璃世界。

绚烂至极，美得令人窒息！

然而，南旋此刻无心欣赏，反倒疑惑为何从未听闻过幽都山有如此巨大的瑰丽洞景？她只听须尤说过，镇压妖魔的结界下面是黑暗幽深的洞穴。

她扫视一圈，偌大的洞穴中遍布通道，而其中一处，似有风声传来。

循着风声，她来到一个狭长的洞口前，洞道只容她侧身通过，很快走了出来。只是，刚出洞口，她就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由于没有光源，她看不清是何物，便在掌心再次燃起一团灵火。

俯身一看，竟是一只毛绒绒的小兽。它将头深埋在胸前，瑟缩成一团。

“刚才在洞中的就是你吧！”

确认不是什么邪妖恶魔，南旋松了口气。她蹲下身，提溜起地上那团毛球，黑白相间的毛色仿佛有些眼熟。

她皱着眉头，直到看到毛球眼睛周围的两团漆黑，她惊呼道：“岙豸！？”

南旋生平第一次受重伤，还是拜这家伙所赐，没想到曾经高大凶猛的岙豸，竟变得比玄虎幼崽还小。

也对，上次岙豸被捕后，受了雷刑，修为尽失，退化成了一团毛球。

可是，没有修为的岙豸是怎么逃过魔气的控制，没有同其它妖魔一样聚集化身成无头巨怪？

那次被岙豸所伤后，南旋养伤闲得无聊，读过一些关于这只妖兽的记载。相传岙豸是上古妖兽，天性凶残难训，后来却很反常地臣服于一个凡人。

但得知岙豸臣服的凡人是蚩尤之后，南旋反倒觉得理所当然了。

蚩尤死后不久，岙豸曾随刑天一起讨伐过神界，后来也同刑天一起被神界降服，镇压在末桑树下。

上次逃出末桑树，岙豸妖力大增，想必也是刑天的执念所助。怪不得当时岙豸直奔端木青堂而去，原来是去寻它的主人去了！

思及此处，南旋觉得一切都通了——岙豸与刑天本就有交情，所以没被刑天所操控。

没了修为，岙豸体内仅存的一点本能妖力，最多只能让它变幻身形，也构不成什么危害。而且，毛绒绒的一团煞是可爱。

南旋单手将其抱入怀中，对它说道：“蚩尤已死，辛旸虽是他的精血所化，可你与刑天一同对抗过神界，他这神界战神估计也不会认你了。不如，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岙豸抬起头，瞪着那双需要在一圈黑毛中仔细辨认才能找到黑瞳仁，然后扭头轻哼一声。

显然是不同意。

它好歹曾是称霸妖兽界的上古妖兽，除了蚩尤，从未屈服于旁人，如今虽没了修为，可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将它带走的。

见它这副傲娇模样，南旋不禁嗤笑：“就你现在这毛团怂样，一点修为都没有，你以为我还指望着你能帮上忙？你伤过我，我如今不计前嫌地收留你，你应该感激才是！”

见它无依旧动于衷，南旋耸了耸肩：“罢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这次你运气好，遇到的是我，放你一马。下次要是遇到其他人，你跑慢点就没命了，知道吗？”

说罢，她将岙豸放回地上。

后者一着地，一溜烟地就窜回了洞中。

“小毛团子！”南旋失笑。

她转过身举着手中的灵火，开始打量着四周。她听到附近潺潺的流水声，抬眼望去，看见两面高耸不见顶的岩壁，猜测此处应是一个谷底。

这里难道是其它玄族的地界？

若是玄鸟族的地界，哪里有个鸟窝她都一清二楚，若有这么大个山谷她会不知道？

她仰望岩壁上方，因为太暗，看不到顶端。她将手中的灵火抛向空中。

随着灵火徐徐上升，灵火光照亮的范围增大，谷底的景致也逐一显露。除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就是一些玄色岩石，连颗草也没有。河岸边有一个巨大的岩石，上面似乎刻着字。

南旋走近一看，岩石上赫然写着“虞渊”二字，整块岩石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盈盈微光。

南旋瞳孔微缩。

这里是虞渊？

传说虞渊是日末之地，是仙界通往冥界的入口，怎么会在幽都山？

南旋抬头，灵火仍在缓缓上升，她愈发好奇上方究竟是哪个玄族的地界，逐纵身往上飞去。

很快，她超过了灵火，加速上飞，就在她感觉即将到达顶端之时，却猛的撞上了一层坚硬的结界，瞬间被强大的反震力弹回，头部受到重击，顿时眼前一黑，身体急速坠落！

等她回过神来，人都快着地了。她正慌忙聚力飞行，却被一个温软毛绒的毯子接住了！

毯子驮着南旋轻轻降落在地，而后又迅速缩回成一小团——是岙豸！

南旋伸手揉了揉它的头，“谢谢你啊！岙豸。看来你还是能帮上些忙的。”

岙豸抬头翻了个白眼，似乎对这声道谢并不领情。

南旋仰头望向方才撞上的结界，心中满是疑惑，如此古怪的结界，她从未见过，到底是何人所布？

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问岙豸：“你知道这里是虞渊吗？”

岙豸点点头。

“那渊顶的结界是何人所布？”

岙豸摇了摇头，它也是不久前镇压妖魔的结界破开后才发现的这里。

“虞渊……怎么会在幽都山？”

南旋自言自语，都怪自己小时候贪玩，幽都史籍没有好好学，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博闻多识须尤问问，然而很快又想起她不久前才将他安葬。

悲伤失落之感，再次聚集心头。

岙豸见她神情黯然地愣怔在原地许久未动，歪着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她腿。

南旋低头看它，弯下腰揉了揉它的脑袋。

岙豸忽然张嘴衔住她的裙角，拽着她走。

“怎么了？”

南旋不知岙豸此举有何意图，但仍顺着岙豸的拽力走到了方才出来的洞口前，它松开南旋的裙角准备进洞。

岙豸身形圆胖，这么狭窄的洞道，估摸着它也只能侧身过去。可就算侧身，估计也会有卡住的风险。

正在南旋思考它应该以何种姿势穿过洞道之时，谁知它竟像因物赋形的流水一般，淌了过去。

敢情是虚胖。

待岙豸进去之后，南旋也跟着进去了。

到了洞内，南旋再次回到令人震撼的奇景之中。她突发奇想，心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了落脚处，不如将这里改造成一个宫殿。

但还没想好怎么改造，就又被岙豸拽着往前走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七拐八转之后，岙豸将南旋带到末桑树根盘踞的一个洞窟之中。不过，这个洞窟之中的树根上没有末桑花瓣停留，四周漆黑一片，南旋在掌心燃起了灵火。

岙豸松开南旋的裙角，然后爬到树根高处，两只爪子使劲刨着树根。

南旋举着灵火走进，照着岙豸问道：“这里面有东西？”

它点点头，试图将根皮挠破，可片刻后，根皮只是添了几道划痕而已。

“这可是末桑树！”南旋说，“就凭你这没修为的小毛团子是挠不破的！”

岙豸听到后哼唧一声，像是被打击到了，动了动头顶的耳朵，一脸丧气地望着南旋。

南旋也看着它，四目相对。

忽然，小毛团子猝不及防地跳到南旋怀里，伸出爪子去够灵火。

南旋将手往抬高，避开它。

“你要干什么？这树根里面可还有幽都山的灵脉，烧不得！”

岙豸摇了摇头，又伸出爪子去够她的右手。

“不是要烧树根？”

岙豸摇摇头。

“那你要做什么？”南旋迟疑着缩回手。

终于够了她的手，岙豸用爪子拍了拍南旋的手腕上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