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魂梦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仙女姐姐

“段景年？”小柯延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思索片刻，他神情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大声说道：“我……我叫柯延！木可柯，延年益寿的‘延’。这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他指着屋里的老头答道。

真是柯延？

齐意吃惊地看着他，弯下腰问他：“我问你啊，你之前是不是扮成聋哑残疾在街上骗人来着？”

小柯延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答道“你……你认错人了。”

齐意直起身体，双手抱胸，微微一笑：“你骗不了我的，我是天上来的仙女，可是什么都知道哦！”

小柯延看到齐意一身古人的穿着，纱裙飘逸，身姿曼妙，容貌绝美，确实仙气十足，他不禁半信半疑，壮着胆子问：“我不信！神仙都会仙法灵力的，你会么？”

小时候的柯延也会这么会戳人痛处呢！

不过，齐意虽然没有灵力，但还有天晔啊，用它来糊弄小孩足够了。于是，她召唤出末桑花瓣。闪烁着荧光电流的紫色花瓣围着小柯延翩翩飞舞，后者看得目瞪口呆，他伸出一只手去触碰面前一朵末桑花瓣，被电了一下，他立刻条件反射般缩回了手，揉了揉酥酥麻麻的手指。

齐意之前没发现这末桑花瓣还会电人，为了避免小柯延受伤，她将花瓣收回到了手镯里，然后挑眉得意地问：“怎么样？”

此时的小柯延，看着齐意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对她的态度也骤然变得恭敬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齐意磕头，“仙女姐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朋友突如其来地朝拜，令齐意有些始料不及，她怔了怔，思考着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这是她的梦，她知晓凌云宫那些人的计划，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自己谋杀自己的情况，她没有跟着小时候的自己，转而看向了小乞丐，可是为什么恰巧路边遇到的小乞丐就是小柯延呢？

片刻后，待她回过神来，笑盈盈地把小柯延扶起来，蹲下身体与之平视，“我下凡是来考察小朋友的，会奖励特别乖的小孩，也会惩罚不听话的小孩，所以你不可以说谎哦！”

小柯延低着头犹豫片刻，小声道：“仙女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是那些坏人逼我这么做的，要不是我爷爷救了我，我现在可能真的变成聋哑小瘸子了。”

“那些坏人是你家亲戚吗？”

小柯延摇摇头，“我被卖来卖去的，那些人我都不认识。”

“那你家在哪？你还记得你的爸爸妈妈是谁吗？”

“我家就在这里啊！”小柯延指着屋里的老头高兴地说道：“他是我爷爷。我不记得我爸爸妈妈是谁了，但这不重要，因为我马上就可以上学了！仙女姐姐，你不要告诉我的老师和同学我以前骗过人好吗？”

小柯延小心翼翼的模样，触动了齐意内心的柔软处，作为柯延几年的老粉，她不禁怀疑，这究竟是自己想象的梦，还是柯延真实的身世？不久前，柯延确实提过他是和爷爷长大的，也从未提及过自己父母。

“好！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齐意红着眼眶承诺道。

“仙女姐姐说话算话！那我先去给爷爷做饭了！”小家伙话音刚落，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齐意叹了口气，心道：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小时候的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学会抱怨，活得再艰难也只会觉得这就是生活的本来的样子，只有长大了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后才会怨愤生怜。

那个困住她的恶梦，只是怕打雷、怕母亲的不理解，相比柯延从小就独自面对世间最黑暗的一面，她的怨念显得是那么的矫情。

她走进小柯延的家中，看到白发老头躺在一张摇椅里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砸吧着烟嘴——他看不见齐意的存在。小柯延则踩在一张木凳上，在窗台前的水池里淘着米。

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这里即是客厅又是厨房，一张方桌，三张凳子，水池旁边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一个燃气炉，周围堆放着蔬菜、调味料和一口黑漆漆的锅。

家徒四壁就是这样吧，老头的收音机竟是这家里唯一的电器。

“你是谁啊！我用不着你管！”

“我不管你，还有谁愿意管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对自己一点都不负责任！”

窗外传来了激烈争吵的声，吸引了齐意的注意，她出屋一探究竟。

“我跟你说，柯老头！你再继续这么抽烟，早晚有一天要出问题！”小柯延把柯老头手中的烟杆抢了过来。

“我这辈子就没被人管过！你算老几！还给我！”柯老头夺回了烟杆。

刚才还在屋内的两人，现在居然出现在了院子里！齐意吃惊地回头往屋内一望，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她觉得屋外的柯延确实比屋内的似乎大那么一点，可是等她望向屋外的时候，争吵的两个人也消失了。

她疑惑地再次回屋，却发现小柯延正坐在方桌前写着什么。她悄悄走到他身后，凑近一看——原来小柯延正在写作业。

他正做着数学题，抓头叹气，想了半天也没落笔，之前写的几道题，五道里面错了四道，一个简单的乘法分配律他硬是弄不明白。

“柯延啊，柯延！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笨呢！”齐意不禁感叹道。

小柯延听到声音回头，又惊又喜，“仙女姐姐！你又下凡来考察啦！”

齐意被小柯延的表情逗笑了，“是啊！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小柯延一下子泄了气，“我有好好学习的，但是太难了！数学太难了！我本来就上学晚，一、二年级都没读过，直接上三年级！爷爷还骗我说小学学的东西很简单的！”

“那你什么地方不懂？我可以教你！”

齐意想着她从小数学成绩就不错，小时候参加过几次奥赛和省里的数学联赛都得过奖，教个小学生应该没问题的。

“好啊！”小柯延高兴地点点头，“仙女姐姐，你太厉害了！不仅会仙法，还会数学！”

齐意信心满满地把数学课本打开，从第一讲开始讲起，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了……

“小柯延，仙女姐姐知道你是一个特别听话懂事的孩子。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大家都有各自的天赋强项，有些事情呢，我们做不到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责怪自己。”

是的，齐意尽力了。奈何小柯延真的好难教，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做不到也不要怪自己。

“也许，你可以发展你其它的强项，比如语文。”齐意温柔地对他说道。

“嗯，我语文比数学好，在家的时候柯老头也会教我。”小柯延用力吸了一口气，“不过我不会放弃数学的，欲速则不达，柯老头说过，学习需要长久地坚持和耐心，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轻言放弃！”

好吧！小小年纪，喝的鸡汤还不少，齐意委婉地劝道：“这世间，太多事情是要看缘分的，你和数学可能缘分不深，你可以试试，但别太强求就是。”

小柯延仰着头，似懂非懂地看着齐意。

正在此时，柯老头推门进屋，一手抱着一个二胡，一手提着一张小马扎。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把一包布袋子从腰上解下来，往桌上一扔，对小柯延说道：“今天还不错！”

小柯延打开布袋子，抖落出一堆纸币和硬币的零钱，“全都在这儿吗？”

柯老头躺在摇椅上，正抱着茶壶嘴喝水，喝完后，他把茶壶往桌子一放，皱眉道：“全都在这儿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小柯延一边理着钱一边说：“你屡教不改，已经失去了被信任的资格。”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柯老头说：“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去买烟，我就会让你知道钢铁到底是怎样炼成的！”

柯老头一脸不屑，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水池，问：“饭做好了没？”

“哎呀！我顾着跟学习，忘记做饭了。”

说着，小柯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正准备去做饭，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把桌上的钱币整理完，装在一个小铁盒子里。他在桌上留了五块钱，“这是你这个星期的烟钱。”

柯老头伸头往桌上瞥了一眼，“才五块钱！小气鬼！你这叫虐待老人你知道吗？”

小柯延正在舀米，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这叫为老不尊你知道吗？”

齐意被眼前的场景逗笑了，她可算知道柯延这损人的技能是怎么炼成的了。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回头看，发现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她走了进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两张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小床头柜就不再有多余的空间。

柯老头躺在其中的一张床上咳嗽不止，齐意差点没认出他来，咳声骇人，感觉下一秒他的肺就会被咳炸。她看向客厅的摇椅，柯老头果然又不见了。

长成少年模样的柯延坐在另一张床上，正用食指拨弄旋转着夹在中指和拇指间的吉他拨片，他身后一把吉他靠墙立在枕头边。

柯老头好不容易不咳了，声音沙哑地笑着说道：“哎，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我这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到了，值！”话音刚落，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半晌，咳嗽声音稍作停歇，柯延淡淡地说道：“医生说之前有个病人跟你情况差不多，做综合治疗快十年了，到现在也还活着。这些年我攒了一点钱，可以先付几个疗程的化疗钱。”

柯延的声音低沉粗厚，很明显还在变嗓期。

“还要活这么久！算了算了……咳咳咳……”柯老头摆摆手，又咳嗽了几声，“要是治不好，不仅折腾我，还浪费钱。再说了，你把那些钱用了，以后上学怎么办？你总不会还想着把我治好之后拽去街上拉二胡养你吧？你这叫虐待老人！”

柯老头说话的声音虽然浑浊，但却有力度。

“我没打算继续读书，下个月考完试拿到毕业证我就去找工作，反正我也快满十六岁了。”

“你不读书……咳咳咳……”柯老头激动得坐了起来，咳嗽变得愈加剧烈。

柯延斜了一眼柯老头，立马收回目光，“你知道，我学习本来就不好，像我这种人，考大学肯定也没什么指望的。早点出来工作，积累经验不比读书强？”

“放屁！”柯老头站起来，一声怒吼把柯延吓了一跳，“你要还想跟我姓柯，你就得把书继续给我念下去！”

柯延抿了抿嘴唇，手中玩弄拨片的动作突然一顿，他轻呼了一口气，语气平缓态度坚决地说：“别说姓，就连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想要拿回去，随时都可以！但是读书，免谈！”

柯老头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一屁股坐回床上，恰好瞥到床头柜上的诊断书和书上面的烟杆，随即拿起烟杆用力往床沿上砸去，口中恼怒地重复道：“让你抽！我让你抽！”

齐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只见烟嘴的玉石碎了一地，烟斗从墙上反弹后落在地上，摇晃了许久才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