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魂梦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出梦

齐意再次抬头望去，刚才的两个人已消失无踪。她转过身，正好看见柯延扶着枯瘦如柴的柯老头从外面进来。这个柯延显然已经长大成年，模样成熟许多，他穿着洋气，戴着口罩帽子，俨然一副大明星的派头。

“好久没回来了，还是这老房子看着亲切。”柯老头指了指角落的摇椅。

柯延会意，扶着他坐了上去。

“哎……”柯老头躺在摇椅上，十分享受地感叹道：“这不比你给我卖的那按摩椅差！”

柯延笑了笑，“那一会儿给你搬回去。”

柯老头摆摆手，“别！这老玩意儿跟你那大房子风格不搭！”

“但是跟你很搭！” 柯延走到摇椅后面，熟稔地开始为柯老头按摩头皮。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如今是嫌我不够贵气，拖了你这大明星的后腿啦？”柯老头被按得很舒服，双目微闭，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你才小有名气，也别得意！想当年，我们柯家祖上也是出过显贵的。”他顿了顿，“只是啊！这家族，和这人生一样，潮起潮落，哪有长盛不衰的！”

柯延应声：“您说的对！”

“你现在盛了，可别欺负别人。”说到这，柯老头笑出了声，“不过，我晓得你的，你不会的，你是个乖娃儿！”

他闭眼享受着按摩，片刻后又低声道：“只是想起我阿姐和父亲母亲，如果不是被那些得势的人欺负得太狠，他们也不至于丢了土地也丢了命。当初，我要是跑慢点，估计也早就没命了。”

柯老头睁开眼睛，面露迟疑：“乖娃儿，有句话，我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说，但是我又怕以后没机会告诉你。”

柯延神情一顿，而后又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婆婆妈妈不是我们柯家男人的做派。”

柯老头被逗笑了，笑过之后，又合上双眼，沉默片刻，才又慢悠悠地说道：“之前，你总说我救了你的命，其实……是你救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命！”

柯延按摩的手微微一怔，“提醒一下！矫情也不符合我们柯家男人的做派。”

柯老头笑笑不语。

齐意不忍打扰他们，悄然退到了墙后。可是片刻过去，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才发现客厅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她走到客厅，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了上去，看着斑驳乌黑脱落了大半的墙皮，还有灯泡上的电线裹着一层厚厚的油污与灰尘，她不禁怀疑：这么真实的场景，这真的是梦吗？她怎么还不醒来？这个梦好长，好长……

四周的静谧让她感到一丝恍惚，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她一个人。刚才柯延与爷爷的温馨画面，不禁让她心头涌起对齐卉新的思念。自从几年前与母亲大吵一架，她似乎再没有叫过一声“妈妈”。

心中曾经的怨恨在这静谧中悄然退去，脑海中一些模糊的记忆在此刻渐渐清晰——齐意小时候常常生病，好几次齐卉新一下夜班就直接去照顾她，护士同事让她回家休息说会帮她照看女儿，她都会谢绝别人的好意，趴在女儿的病床边，一直守到上班的时间才离开。

有一次，小齐意哭着问齐卉新，“妈妈可不可以不去上班，可不可以不是病人的医生，只是我的妈妈。”

闻言，齐卉新忍不住落下眼泪。

小齐意很着急地用小手擦去齐卉新脸上的泪痕，“妈妈不哭，没关系的，你去上班吧！等我以后长大了也当医生，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和妈妈在一起了。”

被怨恨完全遮蔽的回忆是如此的陌生，齐意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先对齐卉新说的想当医生。在她的印象中，她一直是被管束，被要求的对象，要她学医只是齐卉新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原来自己的记忆也会这么主观，带着偏见留存，想到这，她心头一阵酸楚，忽然很想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大哭一场。

心中烦闷，齐意起身想出门透气。

刚跨出门槛，她便看见一个人埋着头抱着双膝坐在院子的墙角处低声抽泣，看身形，像是柯延。

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他抬起头，红肿着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浸着泪水，被分成了好几簇，“仙女姐姐？”

齐意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小棺材，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挨着柯延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安慰，可不知怎么自己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哭了起来。

柯延见她哭，先是一怔，随即更加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哭得天昏地暗，天旋地转，仿佛二人都想将这一生积累的委屈与悲痛都发泄出来。

哭着哭着，齐意感觉不对劲，怎么柯延好像变高了？

不对，好像是自己变矮了？

她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再抬头看了一眼柯延——他怎么又变成端木青堂的样子了？

她推开柯延，原本身处的小院变成了自己的卧室，一段记忆赫然涌入脑中。

她在雷电交加的黑暗里四处找妈妈，找不到，自己就躲在床上的被子里哭。随后，柯延一身端木青堂的打扮出现在她身边，从她口中得知她找不到妈妈害怕后，就把她抱在怀里哄……

齐意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混乱，像被人快速切换着的幻灯片一样，不同的场景在她脑中闪现，她开始分不清脑中的记忆那些是梦那些是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让乱作一团的脑子静下来。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待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的场景却又变了。

她仰头张望，发现自己回到了被囚禁的山洞。待她把视线收回，一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她呆愣两秒后，反应过来他又是柯延！

她别过头，叹了一口气，想起叶师兄走后自己就睡着了，接着就各种不停地梦到柯延，“他们到底在施什么法，怎么老让我梦到你！”

“这不是梦！”

闻言，齐意猛地转头看向柯延——还是端木青堂的模样打扮。

“我醒过来了？”她微怔，试探性地问：“你也做梦了？”

“嗯！”柯延点头。

齐意想起梦中的种种，都不敢正视柯延，斜了他一眼后立马收回了目光，“你梦到了什么？”

柯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哦……”

齐意还未从梦中的情绪完全走出来，本想和柯延说说她做了一个十分怪异的梦，似乎和‘破茧’没有关系，但是她为什么会梦到他？她梦中看见的难道是柯延的真实经历？毕竟很多事情和现实都能对得上。

想到这，她猛然意识到，柯延只提过他是因为爷爷生病才开始抛头露面唱歌的，她知道这个事情后都觉得自己抱着个大瓜无处安放，更何况她完全没有想过柯延与他爷爷其实毫无血缘关系。

如果梦是真的，柯延从未公开自己的身世，也许是自卑，也许是不想受人非议，但无论因何，很明显这是他想藏一辈子的事情。像小时候当过乞丐行骗这种从未曾向外界透露过的秘密现在被她知道了，那她岂不是有被灭口的风险？

好险！差点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齐意咽了咽口水，站起来朝南玉的方向走去，等手腕被拽了一下，她才想起来自己还被金刚蛛丝锁着的。她停下来，冲着靠坐在墙角的南玉喊道：“喂！南玉，南玉！你醒醒！”

南玉睁开眼睛，警惕地看了一眼齐意，懒洋洋地答道：“怎么啦？”

齐意说，“你做梦了吗？梦到什么啦？”

“梦？”南玉轻笑一声，“我活了这么久，就是不知这梦为何物。”

“梦！就是你睡着后，你脑中看到的幻象。”齐意解释。

“可我脑中从来都没有出现什么幻象。”

齐意投去羡慕的目光，“你的睡眠质量这么好？”

“可能是吧。”

“不过，凌云宫想让我们在梦中杀死弱小的自己完成‘破茧’。你无法做梦，那岂不是就不能破茧了？”

南玉摇摇头，“不知道。我也跟他们说过不要白费力气，可是他们不听我的，到现在也不肯放我出去，每天给我吃顿饭，然后就一直让我不停地睡觉。”他站了起来，“咱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你在这洞里待的时间比我们久，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南玉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我成天都在昏睡当中，哪有时间想办法？我还指望你们救我出去呢！刚才送饭的那位不是说了，金刚蜘蛛只听林昭这个小兔崽子的话，他不发话，我们出不去。要不把林昭叫来，你跟他好好说说，你待他不错，说不定他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我们。”

说曹操曹操到。

洞壁的暗门打开，林昭和大师兄走了进来。

林昭看起来十分失望，“看样子，你们是很难破茧了。真是可惜，上岛之前的海上测试，你们通过得很快！还想着今晚有你们，我能多一分胜算。”

齐意冲他翻了个白眼，“白眼狼！”

林昭不动声色，道：“齐意姐姐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

齐意听到他那天真无邪的童音，气就不打一处来：“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你的目的，你也不用再装了，现出你的真面目吧！”

林昭笑着走进齐意，“我此前确实会幻化成他人的模样，但是对于你，我从来都是的真面目。叶师兄没告诉你吗？破茧之后，你的身体就会停止成长和衰老。”

他仰头望着齐意，“你这么美的皮囊，要是变得满身褶皱多可惜！”

柯延站起来，挡在了齐意面前，“听叶师兄的描述，你现在应该也快一百岁了吧？”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林昭不屑道。

柯延笑了笑，“你这皮囊是挺可爱的，可惜了，里子不仅老，还糟！”

林昭还未来得及反驳，他又嘲讽道：“就是不知道你这长不大的小身板，能不能跟上你这个糟老头内心龌龊的**！”

南玉听到这话不禁都笑出了声：“不都说了嘛！他会幻化成别人的模样！”

林昭被戳中了痛处，怒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别以为我非你们不可！这些年被我破茧的人数不胜数，我今晚要是成功了，你们这些人对我来说就是废物！”

说完，他和大师兄拂袖而去。

暗门关上后，南玉发问：“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柯延接话：“就是今晚有大事发生的意思！”

齐意蹙眉道：“叶师兄说过，林昭需要破茧的人去帮他维护结界的长期稳定。过了今晚，我们都会变成废物……难不成他已经找到了一劳永逸的方法？”

南玉：“据我所知，没有结界是不需要定期加固稳定的。”

“那林昭到底是要做什么？”齐意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激灵后猛然转身把柯延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柯延觉得莫名其妙。

“我就是忽然想起林昭居然是个死老头！之前装作小孩子的模样，吃了我不少豆腐！现在想起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你抱我做什么？”

“我需要抱抱帅哥，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柯延愣了一下，厉声道：“轻浮！赶紧起开！”

“就抱一会儿，马上就好！”

齐意仰头望着他精致的五官和颈部因为喉结而变得凌厉又分明的曲线，胃中泛起的恶心平息了不少。

就是这种感觉，和梦里一样，柯延的怀里，好像是能缓解所有不良情绪的忘忧之地，只是可惜，这片忘忧地并不是她的专属，也不能对她随时开放。她恋恋不舍地离开，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如此留恋过谁的怀抱。

之后，三人商讨许久，遗憾的是，他们既未能找出逃跑的办法，也无法推测出林昭在今晚会做什么。

长久的沉默之后，南玉有些烦躁，“我们到底要被关到什么时候？”说着，他双手用力地朝暗门方向一挥，‘轰！’的一声，暗门碎了……

南玉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南玉！你恢复灵力了！”齐意兴奋地欢呼道。

南玉迈着脚步慢慢地朝暗门走去，还时不时地观察着自己的手腕，“我身上的金刚蛛丝解开了。”

随后，齐意和柯延也发现他们身上的金刚蛛丝也不见了。

其实，林昭刚才离开的时候就解开了他们身上的金刚蛛丝，奈何三人都没有察觉。

三人走出暗门后，一致决定对手太强大，走为上策。

南玉恢复灵力，召唤回虹羽剑。三人直奔凌云宫的大门，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阻碍。

只是，刚打开大门，三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