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予,想得到什么,你得学会自己张嘴说‘要’。”
同样的话,在很多年以前,他也曾听怀颂卿说过。
那时候的颜予,尚未清晰辨别出自己对怀颂卿的感情究竟分属哪一种,只是本能地希望把好的东西都给对方。
每个难得碰面的寒暑假,颜予会想方设法地围着怀颂卿打转。
哪怕大部分时间里,怀颂卿都忙着画图,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到他身上。
但颜予从不会觉得无聊,就模样乖巧地坐在怀颂卿的书桌旁。写完学校布置的作业,便继续做师父岑伯交代的任务。
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任何事情都可以脱离枯燥,变得格外有趣起来。
当然,颜予也会时不时地搞出点动静去吸引怀颂卿的注意,引对方主动跟他说上几句话。
其中最常见的把戏是问怀颂卿吃不吃这个,喝不喝那个……
再有就是用尽各种手段搜罗宁市周边的新奇建筑,然后献宝似地介绍给怀颂卿,以换得一起出门的机会。
后来,怀颂卿偶尔会反问颜予喜欢什么,有没有哪些地方想去,不过往往只能收获一个类似“无所谓”的回答。
久而久之,怀颂卿便似乎开始对此愈发不满。
某天,他曲起指节轻轻地弹了弹颜予额头,面上故作严肃:
“颜予,不要总是一味迁就我的喜好。你自己难道就没有什么偏爱或是想拥有的吗?”
“我就是……都可以啊,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怀颂卿无奈叹气,颜予虽然表面看似怎样都好,可实际上当他认准了一件事情的时候又固执得要命。
“这样吧,干脆给你起个小名,就叫‘要要’。希望它能时刻提醒你,但凡遇到想争取的,须得学会开口说‘要’。”
纵然对叠字有点嫌弃,但十几岁的颜予瞧着眼前人唇角的笑,还是觉得万事万物,倘若与怀颂卿沾边,皆是最好。
“颜予,你想要吗?”怀颂卿的嗓音刻意放柔,微扬的尾调里藏着诱哄,“可以跟怀颂卿光明正大耍流氓的名分。”
颜予怔怔地看向对方,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身处何时何地。
直到怀颂卿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温热触感瞬间将懵然的大脑唤醒。
这一回,深知自己所求的颜予未有犹豫,而是语声坚定地答了:“要。”
话音落地,颜予后知后觉地感到难为情。他缓缓垂下视线,同时歪头用脸蛋蹭了蹭怀颂卿的掌心。
被蹭的人自然是心内愉悦感满溢,不过嘴上仍忍不住打趣:“态度不错,可惜颜总酿的技术还有待提高,需要勤加练习才是。”
颜予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这话是在笑他刚刚吻人时准头不行……
耳尖可以红透,但气势不能输。
于是,他抬起眸子反问道:“怀庄主的技术,难不成就很好嘛?”
“说不如做。”怀颂卿眉梢轻挑,径直倾身向前,盯着咫尺处的瞳仁提议,“让庄主亲自给你做个示范,如何?”
话问是问了,可怀颂卿并没有给颜予讲出答案的机会,而是趁着其唇瓣微张时,果断地凑了上去。
鼻尖相抵之际,颜予囫囵不清地“唔”了一声,接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怀颂卿察觉颜予的意图,迅速抬手拢住其后颈,不容拒绝地往前带了带。
一阵难解难分的交缠厮磨终了,颜予的下唇被怀颂卿轻巧叼住,意犹未尽地吮吸片刻才又松开,逗着人玩儿似的。
颜予抵在怀颂卿胸前的手不满地推了两下,怀颂卿便笑着撤开些距离。
“颜总酿对我的技术可还满意吗?”
怀颂卿复又凑近,指尖划过颜予鬓边,替其擦去冒出的细密汗珠,“够不够资格教你?”
颜予故作镇定地以问代答:“怀庄主的技术这么好,莫非是实践经验丰富?”
“冤枉啊……”
怀颂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开口时却被门口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打断。
“哎呦,不好意思啊,来得好像不是时候?”阚泽斜倚着门框,一脸的促狭表情,“那个,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用不着。”怀颂卿直起身子,接着调转轮椅将背后的颜予遮了个严严实实。
怀颂卿面上全然看不出遭人抓包的局促,立时反唇相讥,拿捏起好友来,“你到得够晚的,片尾曲都播完了那种。”
阚泽撇了撇嘴:“切,那走吧。综艺节目组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你俩这庄主和主理人都不露面,留我一个外人送客,总归不是个事儿啊!”
颜予当即起身,迫不及待地想要借着正事平复自己居高不下的心率,以及短暂逃离和怀颂卿独处的窘境。
怀颂卿一眼便看穿颜予的心思,也无意勉强,只是在对方经过身边时扯住其衣袖,并给出了之前问题的答案:
“没经验,我这纯属天资聪颖。”
*
颂卿酒庄大门口,伍喆抬眼瞧了瞧赶来送别的三人,发觉其中没有杜爵和郁思琛的身影,便黑着脸钻进了保姆车。
倒是导演王硕似乎对为期一周的拍摄很是满意,坐上副驾驶座后,还不忘摇下车窗玻璃再次致谢。
节目组的车队方才驶离,阚泽的电话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阚泽同对面的人简短聊了几句便挂断,而后跟怀颂卿交代:“EMBA班那帮人搞团建,从新疆回来正好经过这儿。他们联系杜爵攒了个局,让叫上你。”
“嗯。”怀颂卿应着阚泽的话,目光却落在颜予的梨涡处,“约在哪儿了?”
“说是在金台公馆的天殊苑。”阚泽惯会察言观色,替好友排忧解难,于是自作主张地添了句,“也就是吃吃饭,聊聊天。小颜先生明晚跟我们一起吧,权当多认识几个朋友。”
颜予只当这是因为他也在场才不得已讲的客套话,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
“我就不过去了,还有些工作要做,阚经理和怀庄主好好玩。”
“哦?我倒是想听听,什么工作比陪老……板重要?”怀颂卿板着的脸和莫名奇妙的停顿都令颜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应。
阚泽瞅着面前别扭的两人和逐渐僵持的气氛,不得不再度开腔力挽狂澜:“去吧,小颜先生。杜爵多半会带上郁思琛的,他跟这群人也都不熟,应该盼着你能去陪陪他呢!”
颜予顺从地点点头,余光瞥见怀颂卿缓和些许的脸色后,不禁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又倍感挫败,好像有名分的第一天就被自己搞砸了呢……
*
翌日傍晚,位于青雾山南坡的金台公馆在晚霞映照下,分外柔美静谧。
象牙白色的复古建筑与浓绿幽深的山间景致相得益彰,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姿态恭谨地在前方引路。
颜予放慢脚步,缀在怀颂卿身后。
进入天殊苑的前院中,随处可见一些诸如景观喷泉、户外壁炉以及供小鸟戏水的柱盆等典型欧式元素。
不过,所有的装饰设计都并非华美绚丽,而是素雅的小清新风。
鹅卵石小径和选料考究的中性色家具,更是给人一种自然和谐的舒适感。
石雕凉亭下的冷餐区,聚集着十来个手拿香槟杯闲谈的男士,皆是精英打扮。
杜爵率先留意到门口的动静,继而抬臂冲好友的方向举了举杯。
旁边几位也顺势扭头望过去,看清是谁以后都积极地迎上前打招呼。
颜予识趣地频频退后,可好像众人的注意力亦随着他的动作产生了偏移。正感觉疑惑不解时,就听见怀颂卿扬声介绍道:“他叫颜予,是……”
“各位好,我是颂卿酒庄目前的主理人兼酿酒师。”不等怀颂卿说完,颜予便心领神会地接了茬,“今后若是有红酒方面的需求,还请尽管找我。”
末了,他不忘从兜内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名片,挨个递了一圈。
恰在此时,另一边的露天花园内。
独自坐在长椅上的郁思琛喊了声“颜予哥”,并招手示意他过去。
颜予点点头,同在场的几位老板礼貌地致歉后,转身离场。
他光顾着庆幸这两天晕头转向的自己,还能在出门前临时起意揣上那沓名片,并未察觉怀颂卿紧锁的眉间。
郁思琛拉颜予坐下,唤来服务生,给他要了杯香槟和点心。
颜予则首先关心起对方的伤势:“脚踝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
郁思琛无所谓地笑笑,一口吞掉杯中剩下的酒,“就是普通扭伤,我现阶段反正也没打算进组,不耽误什么事儿。”
“那就好。”颜予舀了勺蛋糕放进嘴里,继续问道,“你骑的马会受惊,是伍喆做的吧?”
“是他那个助理小周突然冲向我导致的,但背后下指令的人必然是伍喆。”
颜予当时虽然并未亲眼目睹事故的完整过程,但也猜得**不离十。
他语气担忧地提醒郁思琛:“你之后还要跟他一起录节目,记得多提防些。对了,伍喆那头不会借你和杜总的事大做文章吧?”
“不会,颜予哥放心。杜爵之所以不避讳和我的关系,无非是因为眼下这个圈子里根本没人敢爆他的料。”
郁思琛倾身上前,碰了碰颜予手中的酒杯,“不过,颜予哥今天怎么会跟着怀庄主他们一起过来?”
颜予坦诚答道:“这种场合带我参加,应该就是想让我多认识认识商界的人吧,对之后的酒庄生意有帮助。而且阚经理说你跟他们也不算熟,大约会希望有人陪着说说话。”
“确实,谢谢颜予哥。”郁思琛眉开眼笑,一脸的受宠若惊。
不过片刻后,他又凑近些许,给颜予科普说:“但是哥,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这个小团体聚会从来不邀请外人的,除非是以家属身份。”
颜予没承想还有这回事,面上神色有一瞬的恍然,眼光不自觉地朝着花篱边正同人聊天的怀颂卿飘去。
郁思琛瞧着眼前一幕,忽然福至心灵,神秘兮兮地悄声问:“颜予哥,你和怀庄主该不会是……”
颜予无意隐瞒,遂径直点了点头:“嗯,昨天才确定下来的关系。”
“怪不得感觉你俩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我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郁思琛的嗓音压得更低了些,“到哪一步了?亲过了嘛?还是说已经……”
颜予震惊地看着眼前人,不禁感慨初次见面时,他给郁思琛打上的内向害羞标签实在是偏差得有些离谱。
心内暗自吐槽,但颜予嘴上还是有问有答的:“只是……亲了亲。”
“就这样?”
郁思琛好似不太满意,“我先前听杜爵说,怀庄主可是一贯的禁欲系,身边没有过什么人的。如今老房子着火,竟然还能忍得住,怕不是不太行吧?”
颜予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郁思琛接着问道:“哥,你对怀庄主的伤了解多少?会影响那方面的功能嘛?”
他这下才想明白,对方指的“不太行”是什么?!
颜予本欲反驳,然而却蓦地发觉自己属实不知。他的思绪就此跑偏,一边内疚对怀颂卿的关心似乎不够,一边开始犹豫要不要跟阚泽侧面打探下……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一道熟悉的声线自斜前方不远处,悠悠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