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 第25章 线上首播

六月伊始，暑气渐盛，青雾山脚下的宁市西区被葱茏绿意尽染。

朝阳步步攀升，玫瑰金色的光线洒落在葡萄园中成排的藤架间，为初结的稚涩果粒覆上一层温和的柔光滤镜。

颂卿酒庄主楼后方的空地之上，户外直播设备刚刚布置完成。

小九作为特邀主持，正在和预备搭档出镜的颜予核对相关流程。

上午八点整，直播准时开启。

虽说特意选定周末，但因为时间尚早加之首播的缘故，是以仅有零星几个观众在线。

与此同时，主楼一层的会议室中。

怀颂卿仰靠着椅背，一边用手捏住杯柄晃动咖啡液，一边垂眸细细端详屏幕上略显紧张生疏的人。

颜予穿了条黑色牛仔裤搭配蓝白晕染的棉质衬衫，宽松的版型和浅淡的颜色称得衣中人瘦削轻盈如少年。

怀颂卿视线缓缓下移，尔后定格在颜予腕间。一条纯黑的编织绳拴着个复古银环，与其冷白肤色形成鲜明对照，透着股纯欲性感。

怀颂卿停顿半晌，继而听到颜予有些尴尬地面朝镜头，接上了小九的话茬：

“嗯，未来一周的试播安排是依次向大家介绍酒庄的各个组成部分，今天就让我们先从葡萄园开始吧。”

截至这时，屏幕左上角显示场观只有不到三位数。评论区亦是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回应。

怀颂卿的脸色不自觉沉下些许，旋即拿过手机，拨通了杜爵的电话。

因前一晚应酬而宿醉未醒的杜爵，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但嘴上已抢先展开还击：“我说养尊处优的怀大庄主，麻烦您也稍微体谅一下我们生意人的疾苦。周末上午只要天没塌就不打电话，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礼貌嘛？！”

“哦，好的。”怀颂卿拧动脖颈，刷地合上草稿本，“杜总这么硬气，想来应该是新办公楼的设计图有了着落，那我就不打扰了。”

杜爵倏地从床上弹起来，说屈就屈的态度尽显商人本色：“不知怀庄主有何吩咐？杜某定会尽全力为您分忧解难！”

“颂卿酒庄直播间的在线人数过低。”

怀颂卿冷笑一声，指间的铅笔转了个来回，“不敢奢求杜总为我尽全力，但您这光说不做的扶持也未免太过不费吹灰之力了点？”

“哦，对了，今天颜予首播是吧？”

杜爵翻身下床，拎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个干净，“放心吧，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我还能赖账不成？推流方案早都做好了，‘看刻’视频客户端首页的广告位可是别的新主播从来没有过的顶级待遇。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那个旅综可还没录呢！现在惹得你怀庄主不满意，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才开播没几分钟，咱有点耐心，我说你这家伙啥时候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沉不住气的怀庄主不欲辩驳，索性干脆破罐破摔，径直挂断了电话，重新将注意力移回至直播画面。

镜头里的颜予正在讲解和展示不同品种的葡萄藤，听得出他事先把一些复杂难懂的专业话术做了调整，讲起区别时还用到好几处既诙谐又点睛的比喻句。

颜予眸中盈满不加矫饰的笑意，脸型和五官皆是精雕细琢般好看悦目，有引人下意识想静心聆听之效。

直播进行差不多半小时后，经过平台两次推流，人气明显提高不少，弹幕开始不间断地滚动起来。

但随着关注度和在线人数的攀升，一些恶意评论也逐渐冒头。

[哟，这不是前段时间出现在网红小主播视频里的那位天才酿酒师嘛？！]

[这是从一开始就惦记着要直播带货搞钱呢吧？还偏立个什么清冷人设……]

[无语，我反正没见过哪个真酿酒师能有这闲工夫，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出来卖脸……]

[嗐，就爱听小姑娘们一口一个帅哥哥呗！看这直播间场观蹭蹭涨，以色侍人圈粉罢了。]

怀颂卿盯着屏幕上的几条留言，尔后牙关紧咬地微眯双眼，再次调出了手机通讯录。

这回的杜爵从睡到一半变成吃到一半，他咽下口中的奶酥吐司，语气无奈地问道：“怀大庄主，又怎么啦？”

“给颂卿的直播间安排几个运营监管之类的，把那些乌七八糟的评论都清干净。”怀颂卿言简意赅。

杜爵闻言，赶忙点开平板电脑上的视频客户端，进入直播间时恰巧听到颜予在回复弹幕上的内容，模样十分心平气和。

“以色侍人？”颜予受宠若惊似地挑了挑眉，“首先，要感谢这位朋友对我外表的肯定和夸奖。不过，我这侍的好像也不全是……人吧？”

话音刚落，评论区瞬间飘过一片“哈哈哈”，其中不乏笑得打了“嗝”的。

[刚那位大兄弟，担心你智商跟不上，我受累给你解释一哈。就是吧，主播说你不是人！]

[嘿嘿，帅哥哥主播是懂阴阳怪气的，爱了爱了~]

杜爵亦是会心一笑，对电话那头的怀颂卿说道：“你家小颜先生不是处理得很好嘛！黑粉也是流量，一来一回地这互动不就有了？怀庄主你不要太溺爱，人根本用不着。”

“嗯，我看杜总以后也都用不着我了。”怀颂卿并不拐弯抹角，言辞间明晃晃的威胁。

“诶，得得得……”

有事求人矮半截，杜爵忙不迭地改口，“我马上给你安排，让他们眼睛都不眨地盯紧直播间，保证小颜先生再不遭冒犯，行了吧？”

杜爵说到做到，接下来的直播过程中，后台屏蔽词和黑名单寸寸拉长，但评论区的弹幕确实只剩和谐友善。

怀颂卿放下心来，借着直播间内的背景音，继续埋头描画设计图。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评论区又画风突变，转而磕起了小九和颜予的cp。

起因是当小九险些被田间土块绊倒时，颜予反应迅速地伸出手揽了一把。将对方扶好站稳后，他便开始频频留意脚下，始终贴心相护。

直播间里火眼金睛的网友们接连掏出放大镜，关注重点逐渐并持续性跑偏。

[不好意思，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男貌女貌格外好磕嘛？！]

[你不是一个人！小九宝宝啊，这门婚事麻麻我同意了，呜~]

又过了没一会儿，意外入镜的虞栋栋习惯性眉开眼笑地喊了声“颜颜”，于是将跑偏网友们的重点彻底带脱了轨。

[等等，俗话说磕cp哪能拘泥于性别。这，我偷偷磕一口不过分吧……]

[不过分，什么都磕只会让我们营养均衡！但楼上，你似乎对偷偷有误解！]

怀颂卿冷脸蹙眉，后知后觉地发现搞线上直播实非明智之举。

半分钟后，再次被迫按下接听键的杜爵，显然也是英雄所见略同：

“颜予直播俩小时你给我打的电话比过去三个月加起来还多！怀颂卿，恋爱脑不是你发癫的理由！”

不等怀颂卿搭腔，心知肚明好友意图的杜爵又转为规劝：“这么强的占有欲是病，咱努力控制一下，好嘛？颜予不是小孩子，人家有大放异彩的本事，你难道还能把他关起来，谁也不给看是怎么着？”

“没恋，不过杜总说的对。”怀颂卿看似应承实则吐槽，“这方面我确实不如您大度，致力于将每一任都捧红成角儿。”

提及此事，杜爵明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你看看，杜总我可是从来只做浪子，不当渣男的。”

“抱歉，浪子和渣男的经验都不是很足。你和阚泽聊，必然共同话题丰富。”

“少来，谁跟那臭直男一个德性……只会给女伴送些名牌包之类的奢侈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懂不懂？”

怀颂卿冷哼一声，摇头失笑：“敢情你们浪子之间还有鄙视链。”

“阚大少那可不是浪，纯渣！”

两人间的斗嘴最终以不在场的阚泽受伤最重而宣告结束，同时直播间那头也已然进入尾声阶段。

颜予首先表达了对小九倾情相助的感谢，旋即又向观众交代之后的直播安排：

“接下来一周会为大家详解颂卿酒庄的方方面面，每天上午八点准时开播。希望可以拥有一个机会，让我们带各位熟悉酒庄，认识宁市，爱上葡萄酒。”

小九顺势接茬讲结束语：“那么，今天的直播就告一段落啦，我迫不及待要去尝尝颜总酿的新酒了！”

直播画面逐步上移，慢慢消失不见。

现场设备关闭后，小九第一时间向颜予致歉：“不好意思啊，最开始那群黑粉多半是冲着我来的，连累你一起被骂。”

“不是你的错，没必要道歉。”

颜予摇摇头，拧开一瓶纯净水递过去，“今天能有你这个达人主播千里迢迢赶来助阵，是我感激不尽才对。”

“说得我好像没收钱一样！”

小九笑声爽朗，接着神秘一笑，“不过，颜先生既然都称我为达人主播了，那小九就仗着经验丰富再提点建议？”

颜予一口气灌下半瓶水，润泽过后的嗓子恢复清亮：“小九请说。”

“要想直播效果好，其实讲到底就是消遣自己娱乐他人。账号做起来后可以找团队接手打理，你自己偶尔露脸即可。但前期就不得不舍出你这个现阶段的流量密码了，颜总酿同意我的看法吗？”

“同意的。”

颜予微微颔首，“放心，决定尝试直播时就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了，否则不如从一开始就交由别人来做。”

“好，那我就继续往下说了。”

小九捏了捏手里的水瓶，“你应该也看到刚刚那些热闹的磕糖弹幕了吧？如果本身对此不算太过反感的话，不如明天就请那位种植师一起搭档出镜吧，相信效果不会太差。”

“栋栋嘛？”颜予顿了顿，思考片刻后表示认同，“嗯，可以。”

*

午后，颂卿酒庄主楼的会议室中。

颜予在跟怀颂卿和阚泽汇报分析有关酒庄首次线上直播的各项数据，同时向两人说明之后的计划。

他面容沉静，语气认真地将想法和盘托出：“第一周的直播内容以介绍酒庄为主，等聚集起一定的粉丝量后就交给专业团队负责，酒庄不同部门的人员轮流参与配合就行。

然后明天的话，我预备以果园改造为主题。刚好原本就在工作计划中，顺便直播。到时会请栋栋陪我一起出镜，满足小九缺席后观众们的磕糖需求。”

阚泽一听，感觉无聊的会议霎时变得有趣起来，他故意挤眉弄眼地冲怀颂卿说：“这……倒是个流量密码哈！”

颜予没多想，诚恳道：“我也是听了小九的建议，觉得既然大家喜欢看，那前期就所有方法都试一试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怀颂卿坐在主位上始终一言不发，末了也只说：“颜总酿自行决定就好。”

颜予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起身往屋外走：“那我先去跟栋栋讲一声，让他安排下手头的工作。”

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关，阚泽立时起身凑到怀颂卿旁边：“你咋回事？生日陪着一起过了，不惜和杜爵作交换得来的礼物也送了，现在就甘心看着小颜先生和老同学甜甜蜜蜜地当众炒cp？”

怀颂卿不应声，阚泽便又自顾自地絮叨起来：“坏颂，你说你大张旗鼓地飞去沪市折腾一遭，又是摩天轮又是四字印的。无端露出这些个马脚，你是想要跟颜予坦白自己没失忆了？”

“有这个打算。”怀颂卿终于没再沉默，“不过，暂且再等等吧。”

“我看也是，你最好先循序渐进地试探着来。”

阚泽吊儿郎当地斜倚着会议桌，“咱先不说你并不确定颜予如今对你有几分感情，纵是确定了，也要想想你做戏这么久，他得知真相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你城府深沉可怕？别到时候人没抓住，反倒直接给吓跑了！”

这话显然正戳中怀颂卿痛处，他于是没好气地瞥对方一眼：“阚经理似乎很闲？不是说今晚要回蒲城？”

“原本是要回啊，但明天上午区里不是突然多出个宣讲会嘛！你这个庄主不能去，颜予又得直播，那颂卿总不好没人出席吧？”

“宣讲会？”怀颂卿眼中的不耐倏然消散，转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挂着的莫名笑意更是惹得阚泽寒毛直竖。

“是……”阚泽起身，走远了几步距离，“怎么了吗？”

“带上我们酒庄的种植师，一起去见见世面吧。”

怀颂卿操控轮椅离开，出门前不忘对阚泽补充道，“记得找姓虞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