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第1章 第一章

“滚，连夫君的心都抓不住，你怎么不吊死在洛家，回来吃老娘的用老娘的不成，想的美。”罗大娘扯着吴娟往院外退去，吴娟护着肚子，不敢使力，挣不过罗大娘。罗大娘把吴娟和破包袱扔出家门，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娘，你开门，你可是拿了洛家的银子，你不能这样。娘，你起码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吴娟好不容易站好，扶着门框，一边哭一边拍打着院门，哭声凄惨，左邻右舍都被引了出来。

“闲着没事干，还不去干活？”罗大娘拿起扫帚对着站在院子里的几个小孩挥过去，大妞、二妞立马缩回厨房，大山、小山立马跑回屋，生怕被奶奶打。等人进屋，立马对着门外的吴娟骂道：“你个赔钱货，有多远滚多远，你肚子里的是他们洛家的种，找他们洛家去，别在老娘跟前碍眼。**就是个没人要的小杂种，生下来就是个讨债鬼，最好死了算了。……”

吴娟敲了半天门，实在敲不开，罗大娘骂的又难听。过了一会儿，扶着院门，默默垂泪，慢慢的俯身，收拾起扔出门的几件旧衣服。隔壁的陈阿嬷听了半天，见吴娟拖着沉重的身子蹲在地上收拾衣服，立马把吴娟扶起，帮吴娟把地上的几件衣服收拾好。怕吴娟受气，扶着吴娟往村长家去，一边走一边安慰洛娟：“小娟，你先去村长家坐坐，等村长回来再说。你小弟不在，其他人肯定不敢替你说话。”

“谢谢，陈阿嬷。”吴娟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道，跟着陈阿嬷往村长家走。

经过大槐树的时候，不少闲聊的阿嬷，见陈阿嬷扶着吴娟往村长家走，吴娟连头都不敢抬，小破包袱上都是灰，一看就知道被赶出家门。也不好上前搭话，等人走远了，才又继续闲聊，有人便把话头聊到吴娟身上。

各个都说罗大娘心狠，当初为了大儿子娶亲的彩礼，把吴娟嫁给了洛家村的穷童生，换了五两银子。洛家那一家为了供洛童生念书，一年到头吃糠咽菜，连块肉不舍得割，十里八村哪个疼闺女的，都不愿意把自家闺女嫁进去。娶了吴娟，吴娟给他们一家当牛做马，六年都没添过一块布，衣服补丁摞补丁，孩子都累掉了两个，好不容易把洛童生供出来。洛童生考上秀才，被镇上的地主看上，想嫁女儿给他。洛秀才一家为了攀附地主，吴娟肚子里怀着孩子，都忍心赶出来，一家子丧良心的。昨天村长带人去洛家村闹，逼着洛家人休妻改和离，洛家人出钱安置吴娟，好不容易谈拢。罗大娘拿了洛家五两银子，直接放话不管吴娟的死活，把一起去的汉子气的够呛。幸好吴娟小弟吴小麦是个气性大的，洛家人才不敢造次。昨天吴小麦把洛娟领回来，村长在吴大力家跟罗大娘大吵了一架，吴娟才留下。结果今早吴小麦夫妻出门干活，罗大娘转头就把吴娟赶出家门，这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吴娟留。本来这事就洛家人做的不地道，无故休妻，这要是开了头，日后吴家村嫁出去的姑娘还不被人欺负死。就算有眼皮浅的，觉得姑娘是赔钱货，换五两银子值得，也被人怼了回去。毕竟涉及到子女日后的婚嫁，没几个人愿意被外人看轻的。不少人骂起洛秀才，这种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又把十里八乡的读书人都扯了出来，评说了一番。不少人打消把女儿嫁给读书人的想法，都是地里刨食的，供出个读书人太不容易了。这要是嫁过去，家里家外都要忙活，日子过的跟苦水一样。好不容易供出来，还要担心被休弃，想想都糟心。况且有几个读出来的，就算读书识几个字，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臭毛病还一堆，除了长了张吃饭的嘴，就没见替家里干活的。少部分有良心的去镇上当账房或者抄书挣钱的，一个月才几个钱，不够买纸墨笔砚的。

村长吴大强被小孙子找回来，就见吴娟孤身一人，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坐在自家炕上抹泪，自己媳妇儿刘春花在旁边安慰她。见洛大强回来，村长媳妇儿刘春花便去院子里忙活了。路上已经知道了吴娟被赶出家门的事了，洛大强在吴娟对面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实在头疼，就算把吴娟送回去，以罗大娘的性子，肯定会闹的鸡犬不宁。吴娟大哥吴大力和他媳妇儿不是好相与的，昨天就不情愿收留吴娟。老三吴小麦夫妻俩是不错，被自家老娘压着，有心无力。吴小麦不可能整天守在家里，不出去干活。

“小娟，你娘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你娘是个混不吝，你大哥大嫂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小弟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要不先在村里找个破屋住下，日子总的过，总得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二堂伯，就怕我娘不准我住，来闹。”吴娟想到自家娘亲，白着一张脸哑声开口说道。

“她敢，你先住我们家老屋，来闹，有你伯娘在，我不信她能翻了天不成。你的户籍之前迁到了洛家，你被洛家赶出来，本来要把你的户籍迁回你家，你娘不舍得花钱，还没迁回来。反正全村人都看见你娘把你轰出家门，我去府衙直接把你立为女户就是了，日后你自己就算是一户，你娘、兄弟也管不到你头上。”吴大强想了半天，想起户籍还没去府衙处理，最近因为吴娟这事闹的乱糟糟的。昨天上午领着人去洛家村那边闹了一通，逼洛秀才把休书改成和离书，洛家族老知道这事做的不地道，况且吴娟肚里的还是老洛家的种，也怕影响洛秀才的名声。压着洛家拿了五两银子出来，罗大娘是个见钱眼开的，拿了钱转头回来，吴娟直接扔洛家了。搞的吴家村的老少爷们没脸，在洛家村人的奚落声里，吴小麦把吴娟带回来。昨天把人送回去，交代变更户籍的事，为那两百文钱，罗大娘又是一通闹腾，吴大强气的不行，实在懒得管这档破事儿，拂袖而去。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吴娟就被赶出家门了，想想都心塞。

“二堂伯，我没钱。”吴娟抠着包袱上的布头，想到变更户籍的两百文，低低的应着。

“我先出了，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免得你那不省心的老娘又来闹。”吴大强抽了口旱烟，拍板说道。“孩子他娘，我去趟府衙，你领着小娟去老屋那边看一下，让老大媳妇儿几个搭把手把老屋整理一下，小娟日后就住那边了。你多看着点，免得小娟她娘来闹。”

“老头子，你去府衙干嘛？”刘春花擦了擦手，进了堂屋。

“给小娟立个女户，免得闹腾。”吴大强磕了磕烟杠，往后院走，把牛车套上。

村长赶着牛车出了村，村长媳妇儿便领着吴娟、五个儿媳妇儿往老屋那去了，老屋许久没住人，一直当柴房、仓房用。房顶的茅草倒是新换的，怕漏雨淋湿柴火。老屋就在新屋后面，靠近山脚，虫子多，不时有野物闯进来。等把老屋的侧屋屋和堂屋打扫出来，杂物搬到其它房间，已经接近午时。何春花不准吴娟动手，让自家的儿媳妇儿在老屋打扫。吴娟怀着孩子容易困倦，把人扶回自己家中，安置在孙女房里睡下。从屋里翻出几包种子，多是普通的白菜、萝卜、青菜等长的快的菜，冬瓜、黄瓜之类不好打理的比较少。交代孙子、孙女看好家，自己去了老屋。五个儿媳妇儿正在清理厨房灶台，刘春花从杂物间里找了一个能用的旧陶锅和一副碗筷出来，洗干净放好。又从杂物间里找出农具，把后院的菜地翻了一遍，老屋有水井，直接把地浇湿，撒了些菜种进菜地，起码日后有菜吃。

等村长从府衙回来，老屋的菜地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路急着赶路，吴大强一回来，就灌了一碗水下去，吴娟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吴大强见吴娟进来，跟吴娟交代了几句：“小娟，女户立好了，主簿听了你的事，只收了五十文。以后好好过日子，全当守了寡，日后你要立起来，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否则你老娘那性子，不把你和孩子给卖了都算好的，老屋你安心住着就是，有事叫一声，我们都能听见。”

“多谢二堂伯，辛苦您为我奔波劳碌。”吴娟替村长倒了碗水，无奈的露出抹苦笑。自己娘是巴不得自己死在外面，还不如外人。有时候洛娟怀疑自己跟小弟是不是娘亲生的，否则人怎么可以如此偏心。爹在的时候，虽然也是偏心大哥，但自己跟小弟起码能吃上口饭，有好东西也会想着自己跟小弟。父亲一死，娘巴不得轰自己跟小弟出去，小弟到了年龄，也没给小弟找媳妇儿，想送出去入赘。小弟的媳妇儿都是小弟自己救回来的孤女，家里的活也都是小弟俩夫妻干，动不动就把两人往外赶，生怕多吃家里一口饭。想起来心里直泛苦，亲娘跟后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