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celess 第41章 chapter 41 万有引力

“这个掉了。”

花火大会结束半小时后，流川在海边捡到浅川，以及她的布偶猫毛绒玩具。

“抱歉，我没找到雪奈。”

她接过，头也不抬一下，在沙地中奔跑的自己何止掉了一只洋娃娃。

“鞋呢？”

远处的灯塔照亮了脚边，凭借微弱的光，流川发现她只穿了一只木屐。

“……”

与爱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体面，不过从今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窘迫的情况出现了，面朝大海凝视了焰火最后的倔强，义无反顾的朝着深不见底的海底坠落，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星火。

被彻底掐灭了，希望。

“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浅川脱下另一只木屐，扫视着一路跑来的脚印，一定就在这条路上。

“好。”

一直快走到夜市摊位这边也没有看见另一只的踪迹，少年弯下腰，浅川爬了上去，手中勾着仅有的一只鞋。

“流川，我不重吧？”

背去出租车扬召点就行了。

“不重。”

少年渐行渐远，没有方向感的浅川在十多分钟后才意识到，这是走回家的路。

流川的木屐吱吱作响，踢过了沿途的小石子，风将他的黑色浴衣下摆吹起，她的视线跟着游走。

在人烟稀少的某个站台，流川将她放在座椅上，比起上一个扬召点的人流涌动，这里轻轻松松就能偶遇空车。

“学姐。”

下车后一路背到浅川家门前，终于在玄关处她换上了一双整整齐齐的拖鞋。

“进来休息一下嘛？”

他好像没有要跟着进来的意思。

“不进来了，晚安。”

目光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锁定在空落落的后脑勺上，不仅鞋掉了，她的山茶花发饰也随之不见。

“晚安。”

浅川反锁大门，直接将浴衣脱在客厅地上，仅穿着内衣裤走进了浴室，哭花了的眼妆流川一句评价也没有，他分明看见了。凌乱的发型更别说，简直像是女鬼附身，他也没笑话自己。

她自己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打开雪奈赠予的苹果味卸妆乳往脸上抹，好好闻的香味。

想吃苹果了！

决定洗净灰头土脸的自己，浅川敷了一层厚厚的面膜后，兴高采烈的跑去厨房切了一颗苹果细嚼慢咽，待吃完浴缸里的水也放满了。

冲了把身子，戴上猫耳朵头箍，小辫子翘得老高，一张绿油油的敷上海藻泥面膜的脸露在水面上，整个身体浸在粉色水光里。

草莓味的浴盐，又想吃草莓了！

「其实小枫很好啊，要不你考虑一下？」

父母的话没由头的冒了出来，浅川从水里站起身，在花洒下接受一场倾盆大雨的洗礼。裹着浴巾回到雾气缭荡的镜子前，用手来回擦拭，镜面眼泪直流。

小枫很好，但这并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浅川也很好，她知道自己除了脾气焦躁偶尔稚气之外也有许多漂亮以外的优点，她曾无聊的坐在阳台上迎着日落细数自己值得被爱的点滴。

漂亮，身材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文笔优美，阅读习惯良好，投稿十有**会被选中。

拿过奖学金怎么说在学习上算是有潜力与资质，并在接下去的大半学期中她会更努力。

超强的身体素质，长期保持良好运动习惯的她自小就是体育优等生，排球、长跑、接力、跳高跳远或是游泳，统统不在话下。

没有磕猫以外的不良嗜好，她承认这份爱心是把双刃剑，流川这种猫痴会打心底认可她，外人则会觉得是个烧钱的爱好。

可话又说回来，她已经能靠自己挣钱了，她甚至有着同龄人中嫌少的节省环保习惯，不爱攀比也从不在穿着打扮上过度追求，一年省下的美妆费都足够负担十只流浪猫的开销了。

她承认自己偶尔偷懒迟到，可对仙道彰而言，这是他会在乎的点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也太双标了！

流川很好，同样的，不对自己动心的仙道也很好。

人与人的关系除了情侣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种，同校三年未曾说过一句话的校友、爱恨交加的良师益友成美老师、电梯里每日遇见叫自己漂亮姐姐的邻家小女孩、悄悄为自己留下新书好书的图书管理员、前桌的毕生挚友铃木雪奈、外校的乖巧学弟流川枫。

因一次迟到而结缘的仙道，是她懵懂的初恋，他没有知晓的必要，他也将继续守护他所在意的那个名字。

而她，以学姐的身份、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就好。

“未空，我谈恋爱了！！！”

雪奈得到了她的新恋情，浅川得到了如释重负的解脱。

“雪奈可不能见色忘友哦！”

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高兴，暖烘烘的被子里散发着浓郁的草莓味，两只猫猫相伴左右。

能治愈失恋的从来都不是美食美景或某某，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心。

“当然不会啊，不过未空你人去哪了，我和越野找了很久都不见你和流川。”

一场焰火，一行人，六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完全投入其中的陵南球队众人，陷入爱河的雪奈与越野，一头雾水的观察者彦一、再次确认自己心意的流川。

浴火重生的浅川，以及，决定退出比赛的仙道。

“夜市那边人太多了嘛，我和流川就去另一头看了，想了想还是不要来破坏你们所以就分开走了。”

她不知道仙道，是最早离开的人。

“好吧，对了，提醒你一下明天篮球队有训练哦！”

雪奈同样也不知道，这一对在当下已经不需要她的推波助澜了。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浅川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七点五十准时响起的闹钟将焕然一新的她叫醒，简单的洗漱后喂了猫。

浅川小闹钟继续工作，以朋友的身份，她不再为一早会听见仙道迷人的声线而魂不守舍在电话前坐立不安，她不会幻想着对方自然垂在额头上飘逸的头发而面红耳赤，也不会好奇他先睁开左眼还是右眼，或是两只眼睛一起睁开面对崭新的一天。

更不会想知道听见自己声音叫醒的仙道作何感想，这些都不会了。

“今天有训练哦！”

她以平常心播出快捷键7号，好巧。

1号2号是父母公司电话的两个分机号，3号是雪奈，4号是流川。5号是奶奶家的，6号是外婆，剩下的7号被他占据。

“学姐，早安。”

今日的少年精神气十足，爽快的放下了听筒。

仙道起的比浅川更早，才会有这声清朗的问候，他捧着手边刚买来的咖啡抿了一口，还是有些烫。

老妈七点半一通电话打进，坏了他好不容易重塑的好心情，追了两个月的学姐以失败告终令天才饱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当越野提起受邀雪奈前往花火大会之夜共赏盛况后，他确认了浅川也会去。

夏季浴衣在她修长玲珑的身段上一定会动人心扉，而事实上，当她抓着流川的手腕出现在他面前时，少女的娉婷婉约的风姿和娇艳俏丽的面容与一袭酒红色的浴衣相得益彰，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如果十多分钟前，铃木学姐没有丢下越野冲到眼前鬼哭狼嚎着“未空她……她签了不能恋爱的补充条款”。

如果视界中白色山茶花发饰的主人没有背着他义正言辞道“我不喜欢仙道”。

如果这一夜他原本没有表白的打算。

就不会有彦一记录本上奇奇怪怪的观察，也不会提前退场，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对着一本少女杂志发呆。

他不该在老妈问及学姐来东京拍什么杂志时如实回答，新一期《Seventeen》发售的当天，作息良好的仙道母亲出门第一件事则是过了个马路来到便利店买了这本受众群与她不相符的少女刊物。

“小彰，还没追上吗？！”

再是一通电话在他伤口上撒盐。

“妈，你不觉得这种杂志……”

和你没什么关系吗？

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老妈一脚油门踩到神奈川手刃他，还是算了。

“这种杂志怎么了？”

对面已经有了警觉，好小子损人有一套，追女孩子怎么那么墨迹。

“没怎么，挺好的，不和你说了我还要睡会儿。”

于是挂了电话从床上翻了个身爬起，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思索片刻，决定暂时不搞发型了，快去快回。

男高买少女杂志这件事确实突兀，收银员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扫码，仙道有些后悔追加了一杯咖啡外带，本可以更快离开她匪夷所思的目光。

封面模特是年约二十的两位当家花旦，仙道刚翻开就忘了她们的容貌，没什么记忆点。

不费吹灰之力翻到浅川的这两页，p27与p42，多亏母亲提早翻遍杂志替他省了力。

呀，原来那日在东京偶遇她之前，熊猫眼的真面目是这么一张精致妆容，实在是……

“伤脑筋。”

怎么就跑来神奈川县的陵南中学遇见了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前所未有过的在意，他的心动如坠入深海的烟花了无声息的消失在地平线，照片里笑容甜美到无以复加的学姐。

好可惜，她没有相同心意，他也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

要叫她从今往后别再早起做自己的小闹钟吗？

不，以朋友的身份交往也可以，将心意收起也可以，输球的失意会过去，无疾而终的一场暗恋也同样能被妥帖埋藏。

这便是仙道的豁达与通透，如果事事都能如预料这般顺畅也就没有面对一堵紧闭的门转身离开的畅快，也没有在某日暮然回首那刻惊喜的发现原来房间里有一扇窗，玻璃后的风景值得他破窗。

“浅川未空，给我签名！！！！！”

这是浅川接到的第28通电话，也是雪奈忍不住给她打的最后一通，挂断后她钻进私家车马不停蹄的往她家赶来。

自叫醒仙道到现在短短的一小时内，家里的座机就没停下工作过，从雪奈尖声惊叫起，连续接到了父母、奶奶、外婆与幼稚园起到高中的各个私交甚好的同学来电。

“浅川桑，杂志上的是你吗？”

就连那个牧绅一都……

“嗯……牧君，你为什么会买这种杂志？”

一句话把对方问懵。

浅川上杂志这件事以光速在神奈川传开，没办法，谁让《Seventeen》是当下女高与女大学生间最受欢迎的美妆杂志，便利店与书报亭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这日发生了什么，不到中午的时间已接近售罄。

“未空，我买了50本！”

雪奈还真让家用司机把这五十本杂志抗进她家大门了，少女目瞪口呆。

“你疯了？！”

很贵好不好！

“快来签字，签完我送一些出去剩下的全都珍藏起来，等你成名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罢，一支半路停车去文具店买的金色记号笔被塞入手中。

“你缺这点钱吗大小姐，卖得出才怪嘞。”

额头微微冒汗，浅川很尴尬的看着雪奈背后一言不发在搬书的司机，心想对方一定觉得她们是两个神经。

“你签就是了，别管我卖不卖的出去！”

哇，你家大小姐是疯子，赶紧换个东家吧。

多年后，当雪奈捐出10本浅川亲签第一本出道的杂志时，少女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铃木雪奈，十年前精准的预判你不发家谁发家？

比这卖的更好的是她手中一整本集合了浅川毕业典礼上仙道赠花的照片，以及仙道毕业典礼上浅川牵着他的手将脑袋埋入他肩窝的照片，不过这些具有纪念意义的老物件都是以慈善拍卖品的形式呈现，所得并不归雪奈。

后来她每年闲来无事做会在eBay拍卖一本亲签，到手的钱被浅川强迫没收捐给她与流川所创立的流浪猫援助基金会。

“你写好看点啊，未空。”

“铃木雪奈，你来签五十个名字试试！”

“干嘛叫我全名！”

“不仅叫，我还要专门给你写上一句！”

最后一本的p42页上，浅川写下长长一句——献给我挚爱的大小姐铃木雪奈，感谢她强迫我签下五十个名字并为我手残的下半生端茶递水，浅川未空。

电话铃声不断，雪奈一个个替她接起切换免提，道喜声中还夹杂了致歉声，浅川从瘫倒姿势瞬间弹起，什么叫做“在此之前误会你”？有什么误会被解开了？

巧合发生在同一日，《Seventeen》发售当日，文学社的小樱在《神奈川日报》上投稿的一篇文章中提及了浅川，虽未指名道姓可指向性明确。

“陵南校花低调行善，据多位捐赠人亲述得知，无论捐出多少善款都会收到其整齐贴上发票的复印件回执，居住于湘南海岸公园附近的孤老在其帮助下收养了一只乖巧懂事的流浪猫作伴……”

陵南校花有且只有一人，援助交际的谣言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尽管这件事已翻篇，但当时看热闹不嫌事大或站错队的人在文章与杂志发布的同一天，无不感到羞愧难当。

浅川接到了一些旧友来电，坦诚道对她曾今的曲解，并对她的作为感到由衷的敬佩，最后送上了美好的祝愿。

“我觉得这些人都是在蹭热度，未空，不用理会她们。你被误会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什么态度？这种人听风就是雨的，我最看不起了！”

雪奈一语中的，浅川心里有底，当时谁在她身边默默支持，谁又在背地里嚼舌根的，其实她并不在乎。

“你说的是，我们把电话线拔了吧！”

于是流川的电话也没打进来，因为昨夜将浅川送回家后他换上运动装去小球场加练到凌晨，今日睡了个大懒觉才起，同样在吃午餐时被塞了一本少女杂志。

新面孔不过占据了两页的小小篇幅，照片总计五张，却获得了空前的轰动效应，镰仓最早售罄对于杂志编辑而言下定论还早。不到傍晚的时间，杂志社收到了来自各地读者的来电，并确定了镰仓周边一带以及东京、大阪、京都与札幌等大城市也接连有便利店卖空的好消息。

合同真是签的太及时了！

对家四处打听这位平面模特界中的超级新星是何人，得到的答复是“秘密”。

多亏了假期分散在日本各城旅行的高中生们，浅川上杂志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在神奈川当地买不到的全都嘱托他人进行代购，才会有了那么多售罄的情况发生。

六本木站附近的几个便利店，是仙道母亲买空的，硬是拖着要早起去上班的仙道父亲做搬运工，口口声声“这是小彰即将交往的对象必须支持”，手捧十多本少女杂志还没完的沉默男子更沉默了。

“什么叫即将交往？”

在等绿灯时他问起。

“再给儿子点时间……”

优雅夫人不轻言放弃。

“伤脑筋，你确定不是自作多情吗？Akira不喜欢你勉强也没用啊。”

伤脑筋是这对父子的口头禅，连说话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会不喜欢吗？你睁大眼看看会不喜欢吗！”

没想到夫人随手翻开p27页，浅川的脸放大在眼前，啊这。

“……好吧。”

他无话可说。

“对了，我已经定了一年份的送到家和你公司，记得每期都要支持浅川酱哦！”

急着出门去上班的仙道父亲没有听进这句话，而两周后他将为此付出代价，当助理将下一期的《Seventeen》杂志从前台处签收后送至他办公桌上时，他一脸无措的面对全司怪异的瞩目。

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订阅这种少女杂志究竟是为何？

另一边神奈川县拥有同款苦恼的是雪奈的父亲，铃木大律师黑着脸接过助理递来的刊物，下一期的封面是夏季超短迷你裙，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回到办公室给女儿打了一通电话。

“退订！”

言简意赅。

“不要！”

被挂断了。

沉浸于热恋中的雪奈忙得很，既要保证一周两次的单独约会，又要确保与浅川的见面频率不减的情况下，她只能拼命组织double date。

同时把仙道、浅川与越野约出来并不难，仙道有序往返东京与镰仓，每周三次篮球队训练结束后他与越野同步得空。

有些默契心照不宣，浅川以要进行拍摄工作推掉一晚，仙道以要回东京再推一晚，于是每周真正四人行的只有一夜。

不多不少，一次共同的海边散步、巨幕厅的电影、逛夜市与一顿晚餐，是浅川可以保持面对仙道心如止水的试探。

没有谁要从谁的生活里消失，因为也不曾走进过ta的心，就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是最好的安排。

“学姐，上次你说一定会好看的。”

当雪奈与越野悄悄拖手走到角落。

“诶？这本书你买了？”

仙道与浅川也不会觉得尴尬。

“嗯，读完了，给你吧。”

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话题可以聊。

“那真是太感谢了，等我看完给你。”

任何，与感情无关的话题。

情侣间的亲密融于暮色，从浪花的轮廓到少女的裙摆。

海风从这里上了岸，在少年的唇边停歇。

“学姐，要吃冰淇淋吗？”

“好啊，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买一赠一。”

月亮现出原形，海水冲洗着沙粒一退再退，只要引力还在，潮起潮落不过是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