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月亮 第4章 界限

林见屿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去上晚自习。

她一向懒得折腾，本打算自己应付准备面试，还能节约一笔钱。林先生和任女士的教育观念是传统美德的温良恭俭让。而最让林见屿受不了的，还是这个“俭”，却也迫于现实金钱压力慢慢习惯，但她实在没想到，这编制的威力更重要。

或许去林柏淮在亲戚朋友前放了大话，也或许是对林见屿的懒散天然的看不惯。在家准备几天后，她便被提到了面试培训班。

“4980！”林见屿大吼道：“你们怎么不去抢。”

前台小姐姐脸上完美礼貌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似乎也没想到这世道讨价还价斤斤计较的不是陪同的父母，而是这个看起来漂亮又温柔的年轻女孩，她眼睛圆睁一派不可置信，嗓音也越提越高，“这个价格你看合理吗？我初试分比第二名高了快二十分。”

前台小姐姐又恢复了完美的微笑，她非常具有职业精神的倒了一杯水，给她塞了一张宣传单安抚道：“不好意思小姐，我们家是权威的连锁考公机构，价格是固定的，但绝对物超所值，4980已经是看您的分数给的最低优惠价格了，您可以看看宣传单，经过面试培训上岸的概率高达85%，前年青市的面试状元李同学，初试差距15分后面试反超一举上岸的林同学，还有...。”

然后是一连串的巴拉巴拉。

后面的内容林见屿实在听不太清，家里情况其实一般般，林柏淮在单位，评了个副教授的职称。而任素梅没工作，之前天天热衷于麻将桌上周旋，还是林柏淮看不下去托人给她找了个做饭的活计，简而言之就是打工。

林见屿也实在佩服任女士的心态，每月一千八还能每天笑哈哈。打完工也不影响她在麻将桌上呼风唤雨风生水起，简直是一代牌神。

她们家过得稍微有点拮据，和林见屿，和任素梅都脱不了关系。

林见屿没少听她妈失败的创业史，并由此得出结论，任素梅女士压根没有经商头脑。

她曾和周越越讲过这件事，林见屿上幼儿园的时候，任素梅在小学旁租了一个店铺卖早餐，周越越感叹说那不得早就发了。而林见屿摇了摇头。

这事怪她。

早餐铺同幼儿园有段距离，任素梅忙不过来，只能让林柏淮下班去接。他单位远，下班晚，而林见屿挑食，白天在幼儿园总不好好吃饭，也不喝牛奶，林见屿犟，她只愿意吃任素梅做的饭，幼儿园的饭菜零食不合胃口，就宁愿饿着肚子攒到晚上回家吃。到幼儿园时林见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来接人的林柏淮就一溜烟窜出去。

“当时你就一溜烟的窜出去。你爸在后面一边骂一边追。”任素梅说，“白天不吃饭，晚上却像个饿死鬼投胎，着急忙慌的赶着回家吃饭。”

那段时间回店的近路正在维修，一张铁网拦住林见屿的去路。

“你从小到大都瘦得跟猴儿似的，那铁网可拦不住你，你爸说，看你簇的一下就从底下铁丝铡开的破窟窿里钻过去。你个没良心的头也不回，等也不等他。他在后面大叫你名字，追也追不上。”

“那个大窟窿你能钻过去，他可不能。见你越跑越远，他一狠心便抓着铁丝网鼓足劲往上爬。你爸也是个逞能的，翻到墙头上又一脑袋栽下来，那可是八米高的墙，摔下来弄了个骨裂。”

任素梅女士当时正忙着给小朋友炸土豆，见形单影只的林见屿一愣，“你爸呢。”

而满脑子只有食物的林见屿一把捞起刚炸好的土豆，嘟嘟囔囔道：“刚才在后面，现在不知道。”

直到120来了她才后知后觉闯了祸，任素梅没骂她，只让二姨把她领走，匆匆关了店。

她在二姨家住了好几个月。

林柏淮脾气暴，稍有不顺便骂她吼她，而当彻底清净了一段时间她却不习惯了，开始怀念自己被骂被吼的，一家人都在一起的日子。

然后小学时任素梅又折腾起创业，这回她开了个麻将馆，麻将机每天稀里哗啦洗牌码牌，但林见屿总觉得她赚不了多少，来光临捧场的总是任素梅的牌友，她面子薄也收不高，每天总应付着周旋，牌桌上却输了不少。

最让林见屿生气的还是任素梅被麻将全力占据的心神，她分不出多少精力看顾女儿，甚至忘了给她做饭。

当林见屿做完作业，找同学疯玩后回到麻将室，她妈还没从牌桌上下来。昏黄的灯光映在任女士脸上，恍恍惚惚像个静默的幽灵。而当她开口要钱买盖饭时，幽灵眼睛却一转，手里动作不停，“二筒”。

这只可怕的麻将幽灵定定看着她，“要什么钱，牌桌上给钱，会输的。”

那个瞬间，她简直恨死任素梅了。

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她大喊一声，“饿死我你就满意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幸好任素梅追上来了，和解的原因是一盘她最爱的酸菜炒肉，还有任女士承诺第二天给她的10元巨款。

等林柏淮出差回家，任素梅被骂了一通，也关了那亏本的店。

反正林见屿从小到大，就没买过什么好东西。任素梅经常骂她小姐身丫鬟命，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挑来挑去的，但也不许她去多占别人便宜。小的时候只因想多吃一块同学的蛋糕，便被指着鼻子骂“没出息”“还要不要脸。”

在任素梅女士朴素的观念里，一块蛋糕也需要还一份人情。而她不知道，别人根本不计较。她妈妈斤斤计较了半天的蛋糕，人家根本无所谓。

如果她妈知道，她高中时经常去聂研真家占便宜，肯定会很生气。

聂研真家才是林见屿的天堂，聂女士说她不爱吃水果，但聂研真每次一回家，却偏偏喜欢让她买些买车厘子、草莓和山竹这些讨人厌的娇气果，放不住，价格贵。最讨厌的是，聂研真自己也没吃多少。

“你如果不来吃，那才叫浪费。”聂女士眨眨眼，又安排聂研真给她洗了一盘车厘子，“小屿，就当是帮研真和我一个小忙，好不好。

她其实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聂研真有这样好的母亲。但同时又有些感触，聂女士这样好，聂研真有全天下最伟大的母亲爱她，是不是因为聂女士也想弥补一下她没有父爱的遗憾。

最后这4980是林柏淮掏的，大半个月的工资，男人瞅了一眼鹌鹑似的林见屿，抛下一句。

“别让我们失望，好好学。”

是的，她从小到大的终极目标，最合适的底线，就是这句。

“别让我们失望。”

林见屿沉默的承了林柏淮的情，去办公室领教材，加了班主任微信。读着她发来的长长的告知事项和时间安排。

她一向厌烦这种规矩的管教，培训班朝八晚六，过得比学校苦，最崩溃的还是七点到十点的晚自习。

那个“普林教育-李老师”目前是林见屿微信联系最频繁的人，虽然通常都是负责任的班主任单方面骚扰林见屿。

她像个人机一样，每天都重新循环的定点提示林见屿两句话。

“人呢？”

“速度到班级。”

林见屿从不回她。

偶尔还掺杂着一些群发的广告。

“普林教育，公务员事业单位特岗教师面试培训可提前报名预约，现预交200即可享受500优惠！不进面试再退200，你还在等什么呢，速速报名联系我！”

“普林教育，针对事业单位招聘，特设针对性班型，将于6月24日盛大开班，根据此次招录的专业类别进行培训！请有岗位能报名的同学，抓住这次机会，提前报名参加培训给予最大限度优惠！免费提供住宿！报名热线：xxxxxxxxxxx！”

虽然知道是别人的工作，但还是烦得要死，林见屿索性开了免打扰。

晚自习更是一次没去。她精，压根没和林柏淮任素梅说还有晚自习的事。

一寸光阴一寸金，她的懒散实打实的在糟践林柏淮的4980，可是她不愿意去。晚自习太烦了，大多数不认识的人，漆黑的路，也没人去接送。如果去的话，也只会是形单影只的去，形单影只的回，似一个孤独的幽魂。

她从前是享受孤独的，现在却害怕，甚至厌恶孤独。

太烦了，如果聂研真在的话...

其实聂研真也不可能陪着她。

更烦了。

更何况她和聂研真已经决裂了。

其实她俩决裂的原因有点幼稚，林见屿不甘心的承认，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聂研真能重新回来找她的。

上大学后性格变了不少，她从那个阴沉敏感的少女渐渐伪装的像个正常人。她想起高中时在聂研真家写写画画，写的从来不是讨喜的女主角，她们都讨人厌，心思敏感阴沉，却又意料之中的怯懦和悲哀。

当时有几分文艺青年情怀喜欢伤春悲秋的林见屿对聂研真说，“也许从我提起笔就开始了她们的宿命，我能注定她们的结局，同理，我的宿命 ，也是改不掉的。”

屁话，说什么改不掉。林见屿鄙视了一下当时矫情的自己。

她明明能改的。

不就是晚自习嘛，一个人去上又会怎样。

比起面对聂研真，好像是晚自习更友好一些。

骨子里的偏执敏感告诉自己，你还是没改掉。

她还是不愿面对她。

林见屿：王者的孤傲，从小时候就可见一斑。

作者鄙视：明明是个又穷又懒的大馋丫头

同时对聂研真大力赞赏：从小就知道买老婆喜欢的水果勾引老婆，小姑娘有前途，怪不得有老婆！

聂研真（心机买水果版）：正在洗水果，勿扰?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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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