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屿开始后悔回家这个决定。
当时怎么就决定回家了呢,她有些后悔,有些抓狂,又有些无奈。
大概是被热昏头了,她想,最好的决定应该还是留在省会,努力挣扎蜕变成美妙的都市精英女郎,然后踏上另一段路程。
最关键的是,能少听些聂研真轰轰烈烈的消息。
回老家最大的败笔就是被聂研真的各种传闻消息轰炸包围,作为优秀学子,她的每一个事件对青山小区来说都值得被七姑八婆传唱,被大肆宣传报道。
自己当时肯定是被毕业热昏头了,林见屿想。
夏日的风黯淡的吹过,六月份的残阳烈日融化了一些离别的别扭伤感,热气熏得人眼睛发昏,趁人晕头晕脑来不及反应便戛然而止,恰是个离别的好时候。
昨天拍完毕业照,舍友们就纷纷各自踏上归家的行程。最后留在宿舍的,只有林见屿一个人。
而四年的时光化为一刹照片里定格的瞬间。
林见屿抚了抚额头,毕业照被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寝室里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而邮寄预约的时间是十二点。
她看了看手表,合上了行李箱,打包带走的东西不算多。而有些带不走的东西,比如,还算用得上的专业书、辅导资料、脸盆被褥全一股脑送给交好的学妹,用不上的就丢到楼下的大垃圾桶。寝室里被收拾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似乎再找不出什么证据证明她曾在这儿度过四年的时光。
这样的思绪莫名使她情绪低落。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她那一瞬间的迷茫。界面弹出明晃晃颐指气使的两个威严大字,她抿了抿唇,手指犹疑了一秒才按下绿色的通话按钮。
“早上已经拍完毕业照了,嗯,今天寄快递打包。”
“书和考研笔记都给别人了,嗯,明天的车票。”
父亲得到满意的答案便挂断了电话。现在是十一点四十,离快递上门还有二十分钟,足够她好好和自己的校园生活好好告一个别。
她打开了书包,毕业照,学位证,毕业照,还有一堆塞满的奖状证书,优秀毕业生,三好生,全国竞赛一等奖,三等奖,志愿者,足以证明自己校园生活的丰富多彩,满满当当。
这也不算什么,这些大概也没什么用。不过是一些纪念的物件罢了,偶尔会勾出几丝缠连的回忆。
她的这些奖状不过是小打小闹,和大名人聂研真比起来,能算得上什么呢。
她高考考的比平时测验的成绩要差,但也还能算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踩足底线进了省城的211。父亲问要不要复读,她坚决摇了摇头,大学离家不算远,但林见屿一上大学就放飞自我,手机电脑玩得飞起,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窝在宿舍打游戏,是个名副其实的宅女。
幸运的是,林见屿成绩没落下,位居全班第一。不幸的是,她综测评比中的课外活动加分为0。
综测的加成比例一下子把她从一等奖学金拉到三等奖学金的名次。
万幸的是,三等奖学金,是林见屿的最大容忍限度。
她就是这样,永远踩在最合适的限度。
周越越说,奖学金是大学纷争的第一课。综测规则灵活,除了学业还需要比拼志愿活动、社团活动,零零总总的凑拼核算。
评奖学金的有些一早便摸清规则的,学业课外两手抓。也有些搞小动作的,比如武容,她和珠算社的社长交好,社长大笔一挥给了她个优秀干部。周越越对此表示嗤之以鼻,小声拉着林见屿八卦:“其实她都没加过那个社团,凭什么,凭什么呢”
凭什么。就凭人家有人脉。
宿舍有5个人,周越越和武容是二班的,她和张乐彤,孙莉在一班。
她和大家都相处得不错,但武容和周越越不对付,武容个子不高,气势却很足,是个直来直往的女孩子,很看不上周越越农村出身,带着张乐彤和孙莉有意无意的排挤周越越。
所以周越越自然黏上了中立派代表人物林见屿。
而林见屿奖学金排名的后一位同学为人正直,没有悄悄和别人要团体奖状暗箱操作加分,她才堪堪保住了这份三等奖学金的殊荣。遭了此次风波,她也看透了一些规则,事教人总是能学到更多。
后来她才发现,武容讨厌周越越,不是因为偏见,而是因为她想要最好的,而周越越是她的竞争对手,是最大的隐患威胁。
从周越越抢了武容的班级第一后她就一直不高兴,后来周越越转系,轮到林见屿和武容争国家奖学金时,矛头就转向了林见屿。
其实她和周越越都在武容身上吃过不少亏,但幸好最后都一一讨了回来。
手指漫不经心略过奖状,每一张都能勾起额外的回忆。
老师让她保研,她不干,自言本身对计算机没兴趣,其实她只是不甘心罢了。保研又怎么样,她始终比不上聂研真。她考研数学学了几天也学不懂,做真题又被top2前几届专业课上一塌糊涂的错题打击了信心,发誓再不选理科专业。但考研换的专业遭家人和男友一致反对,认为不便就业。她便郁郁放了手,也分了手,大四消沉了半年,晚上去网吧通宵白日补觉,错过国考和秋招。等身边的朋友都几乎尘埃落定才开始慌张,后知后觉投入求职大军。
父亲托二姨给了她一套行头,藏青色的条纹西装套装,是二姨退休前刚做的银行行服。她蹩脚的穿上不合身的西装,掏出简历,受着HR打量的目光强颜欢笑,口里流畅的吐出寝室里演练多次的说辞,礼貌的鞠躬退场。
她在既定的舞台试图扮演着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合格角色,像一个被揉搓锤扁的面团,在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里被现实规则挤压变形。
求职,复习,论文。时间被挤压得不成样子,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
求职暂告一段落后,又开始每天七点起床去自习室里复习的日子,大冬天的冷风吹得人发抖,图书馆离宿舍有段距离。周越越会骑单车,起得又早,总是一马当先去抢位置。而她慢吞吞出发,被凛冽的寒风冻的脑袋发麻。现在回想那段记忆里,大概只剩下冰凉的笔,僵硬的手和一团浆糊似的大脑。
行测很难,申论也是一团乱麻,做着做着题便容易横生郁气。每次行测模考不上不下的70分,直至中午抢到食堂二楼好吃的红烧牛肉才被哄好,她不聪明,也不算愚笨,但日复一日的刷题仍没有明显进步的她越来越躁郁。
俗话说笨鸟先飞,而她是一只呆鸟,浪费了大四最好的时机,又后知后觉的开始焦虑慌张,试图用两三个月的恶补换取一个既定的结果,博一个前程。
可结果又怎么会轻易得到。
四月份最忙的时候,老师还安排她当论文小组组长负责全组定稿,论文被翻来覆去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她本来不打算回家考试,她花了十八年才逃离那个小县城。但父亲在电话里严肃的呵斥,旧事重提放弃国考和秋招机会有多可惜,她沉默的聆听,沉默的接受。心底有个声音无所谓道,离省考已经过了一个月,算裸考,没啥大压力,回家的车票路费被父亲包圆了,试试也无妨。
但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轮到她挑选合适的工作了,虽然她一个都不想选择。
反正都得回家。林柏淮不允许她逃离。
电话铃声打破了多余的思绪。11:59,很准时。
“你好,是你叫的快递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说不是,心底一直有声音低声道,她不想,她一点也不想回家,不想回到小县城重新开始一段死气沉沉的人生。她想留在这里,哪怕再苦再累,去打工,送外卖,虽然看起来不体面,总有方式能活下去,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她无力反抗,理智回神,她低声应是,将打包好的东西送到楼下。按部就班的填写地址单,是相隔一千公里的距离。得先花7个小时坐高铁,最后花3小时的时间坐小车驶回大山。那是大山,她无法抗衡的大山,短暂逃离后又重返的大山。
她不甘心,又没有办法。她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留下来。父亲的威严不可抗拒。
最后的最后,她同郑秋怡去校门口喝了最后一杯奶茶,以奶茶代酒践行,一别两宽,轻声道别,奔赴各自下一程。
她要回去,面对她的父亲林柏淮,面对她的母亲任素梅。
面对她曾经的朋友聂研真。
而回家后的日子不太好熬。
二姨退休前在银行当科长,直言今时不同往日,普通家庭背景的孩子进银行若火中取栗,更何况林见屿性格喏喏,智商不高情商一般,银行拉业务更偏好长袖善舞的洞透之人。
几番劝说下,她放弃了银行的offer,小县城的银行入职本就从柜员或大堂经理做起,最基本的服务岗,能见到各类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听多了二姨说的奇葩事,又忧心自己没有人脉没办法拉到存款业务,也渐渐浇退了想入职的心。
除开银行摆在面前的只有唯一选择,父亲说当断则断,既已做好决定,便只能破釜沉舟。
她公务员省考成绩不太好,离省城法院的面试线差了两分,断了父亲容许范围内在省城工作的唯一机会。但在小县城的事业单位考试却大放异彩,远超第二名20分。老家小县城的事业单位考试有民族照顾分,特定的民族可以一次加10分,第三名加了民族分便超过了原本的第二,但仍然不敌。
接此喜报父亲开心得合不拢嘴,在亲戚朋友的奉承话中又灌了一大杯。喝醉了也在嘴里嚷嚷“虎父无犬子...我女儿...和我一样厉害。”
周围的人道:“小屿真厉害,现在工作可难找哩,有的985也考不上编制,老林你可真有福气。”
场面上又是一派恭维,她讨厌这样的局面,合上了门,回到自己逼耸的卧室。
长大的她,现在她暂时拥有了关上卧室门的权利。
笔试之后还得面试。不过是领先几分,嚷嚷得好似已经捧上铁饭碗办理入职似的。
她之所以讨厌和家里人说自己的事,就是因为还在未盖章定论前被嚷嚷得人尽皆知,然后所有人都会来关注结果。
而她讨厌被关注。
小屿:聂研真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作者姨母笑:傲娇的话就是要反着听的,她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唱起来歌:就这样爱你~爱你~爱你~随时都要一起~)
前期的真真(为爱自卑版):那我走,不惹你生气QAQ
后期的真真(为爱痴狂版):她在乎我,说明她爱我OVO
依然是以真真颜文字结束的作话,真真才是真正的颜文字大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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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