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转眼已是正午时分。
率先到达山顶的是江华王晏时烨。他一把扯下高挂的绸布,披在了自己身上,左看右看,欢喜得不得了。
“二哥,我就说吧,今年肯定是我赢。”
晏时荣无奈一笑,“四弟年轻力壮,二哥自是比不上你啊,”转头看见才上来的晏时清,不由惊奇,“五弟,你常年征战在外,怎的今日还输给了老四?”
晏时清晃着手中的扇子,笑道:“二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惭愧惭愧。恭喜四哥,讨了个好彩头。”
一向不善言辞的晏时枫,也道了声:“恭喜四弟。”
管事公公上前躬身行礼,尖声道:“殿内已备好茶点,请几位王爷移步,沐浴更衣。”
“走,进去说话,”晏时荣招呼着,与晏时烨勾肩搭背的走进殿内。
晏时枫和晏时清则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此时,爬山的人群也陆陆续续都到了山顶,大家坐在室外搭建的棚子底下,吃酒谈笑,好不热闹。
江怀砚左等右等,也没看见江杳年上来。“奇怪,南南在京中也没有要好的女眷,她一个人能去哪儿?难不成又躲在某处逍遥自在去了?”
江怀砚心中暗暗猜测着,视线却又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江侍郎,一路辛苦了,找什么呢?”晏时清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江怀砚回头,忙拱手一礼,“见过清南王殿下,臣担忧小妹在京中没有要好的朋友,这般境况下难免孤单,便想着寻她一寻。”
“早闻江侍郎对自己的妹妹颇为照顾,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话锋一转,晏时清又叹息道:“不过你那妹妹可是彪悍得很呐,本王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你实在是多虑了。”
江怀砚又一躬身:“小妹任性惯了,如有冒犯殿下,还望殿下海涵,微臣代她给您赔罪了。”
“哎,江侍郎哪里的话,”晏时清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观南将军直率洒脱,本王欣赏得很。走,随本王一起去喝两杯。”
江怀砚一手按住了晏时清拉他的腕子,“殿下,这不合规矩。”
晏时清不为所动,执意带他进入殿内,“你是本王带来的贵客,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本王说了算。”
见推脱不了,江怀砚只好顺着他的意思。
晏时烨站抱臂支着下巴,站在窗边看完了全程,“这个老五,看上去不争不抢人畜无害的,想不到心思还挺深呢。”
晏时荣瞥了一眼他,冷笑几声,“今日看来皇帝的身体仍然没有好转,皇位可就在那里摆着呢,谁能不争不抢?你以为他在中秋宴上的一番话全是无心之举?”
晏时烨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来,在晏时荣对面坐下,“还是二哥英明,早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小弟佩服。”
“你这一张嘴呀,能说会道,二哥喜欢!来!喝酒,喝酒!”
用过午饭,稍作休息,众人又陆续开始下山,体力差些的姑娘们就互相搀扶着。几位王爷坐在舒适的人力轿子里,十分惬意。
“也只有这个时候,咱们才离这些王爷们近一些,小宁,我听爹爹说,王爷们都长得一表人才,尤其是四殿下,简直比女人还漂亮,要是能一睹他的芳容,我死也无憾了。”
发出这等感慨的,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周靖之女,周婳。
旁边的女子轻斥一声,“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春梦呢?”
但到底是年纪小,见左右无人,也道:“我倒是更喜欢五殿下,驰骋疆场英勇无敌呢。”
周婳:“哈哈哈哈哈,小宁,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那观南将军的事迹可是传遍了整个苍梧呢,你喜欢她吗?”
孙扶宁正色道:“我自是十分敬佩她的,有时候真想和她一样做个女英雄。”叹了口气,又蔫蔫的,“可从前只要我一提起,总免不了被爹爹一顿训斥。”
周婳:“开心点啦,孙伯伯不让你去也很正常,哪有爹爹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受苦啊。”
“我知道。”
江怀砚步行下山后,仍然没见到江杳年,他心里开始隐隐不安。但晚宴快要开始了,他又脱不开身,那时江杳年要是再不出现,怕是会惹得皇帝怪罪。
太阳落于西山,暮色降临,行宫大殿内已是灯火通明。
朝臣们沉浸在这和谐的氛围里,谈天说地,醉生梦死。
大家一一落座,江怀砚频频望向江杳年的位置,终于看见一个身着雪青色襦裙,系着同色面纱的女人坐在了那个地方的。
她的腰间并没有早上江杳年选的荷包。
江怀砚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早在上次中秋宴时就见过一袭红装的江杳年,都没有觉得不对。几番敬酒恭维,也就无人再多加注意。
晏时清在看见她的时候,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有些蹊跷。
他端着酒,凑过去,“将军素来不拘小节,今日怎么遮遮掩掩的,嗯?”
江杳年笑了一下,“多谢殿下关心,近日偶感风寒,怕传染给别人,所以带了面纱。”
“是吗?”晏时清疑惑一声,端着酒起身,哪料一个站不稳,直接倒在了江杳年旁边,身后的景墨立刻冲过来扶他。
他一边起一边道:“唉,这宫中的酒的确是美味,本王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杯,诸位见笑了。”
不少被他吸引过来的目光又收了回去。
江杳年把一边已经被扯下来的面纱摘掉,偏头看着他演,眉梢带上了几分冷厉,“殿下,在试探什么?”
晏时清顿了一下,毫无诚意的道:“将军误会了,本王只是一时没站稳而已。”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卓熙呢?还没回来吗?情况怎么样了?”他低声问景墨。
“殿下,卓熙刚回来,但他说未曾在山下见到将军。”
晏时清点点头,心中不由凝重起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无人在意。
终于,晏时礼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出场了,天气还没有太冷,他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装,抱着暖炉,脸色苍白。
众人立刻正色,起身行礼。
晏时礼靠在椅子上,咳了几声,“众爱卿平身罢,你们都在这里花天酒地,朕一个人实在是孤单啊,便想着来看看,诸位继续,继续。”
“谢陛下。”
话虽如此,但大家还是收敛了许多,不再抱在一起鬼哭狼嚎,只是隔着桌子轻声交流。
晏时礼环顾四周,见只有慧妃坐在一旁,“敏妃呢?怎么不见她来?”
慧妃:“回陛下,敏妃姐姐有支舞练了许久,说是要献给陛下,正在梳洗打扮呢。”
晏时礼:“好,好啊,咳咳咳咳咳咳,敏妃有这心意,朕着实是高兴啊。”
晏时清不由看向旁边,江杳年吃着眼前的食物,十分淡定。
难道她已有对策?
正思索间,忽听殿外一声惊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有没有人啊?!”
晏时礼脸色冷了下来,“快去救人,朕不希望这好好的宫宴见了血!”
闻言,侍卫们和席间的武将均起身奔向外面。
只见敏妃旁边的那个小丫鬟春柳趴在莲池边上哭的撕心裂肺,池水中一双手臂挥舞着,眼见就沉了底。
晏时清又看向江杳年,她脸色有些苍白,“我不会游水。”
晏时清递给景墨一个眼神,景墨立马会意,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外袍,飞身而起跃入水中,将那具不再挣扎的身体揽入臂弯,又拖着她游了上来。
晏时清给他一方手帕,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精美的舞服,却不是敏妃。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春柳,你哭什么?”敏妃的声音远远的从她的寝殿传来。
“娘娘,是有人落水了!”春柳回答。
待敏妃走近,大家发现她穿的舞服和落水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众人的表情瞬间微妙。
敏妃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认出来这是江杳年身边的丫鬟月梨。“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到水里?春柳,还不去叫太医救人?”
“是。”
落水的姑娘被抬进了她的寝殿。
她对着晏时清一礼,“多谢清南王殿下出手相救,若不是您来得及时,这姑娘怕是会没命。”
又对后面浑身湿透的景墨道:“夜里寒气重,如若不嫌弃,就请去偏殿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景墨看向晏时清,等着他发话。
晏时清微微点头,景墨这才对敏妃道了声谢,去了偏殿。
晏时清忽然问:“娘娘,这个落水的姑娘,您认识吗?”
江卿婉:“自然认识,她是琉卿殿的人。”
“您确定吗?”晏时清又追问。
江卿婉不明白月梨为什么会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出现在这里,但她相信妹妹江杳年不会害她。
江卿婉:“确定,本宫不会看错。”
晏时清点点头:“那娘娘难道就没怀疑过,这里宽旷异常,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掉进水里?她身上穿的衣服可跟您一模一样啊。”
江卿婉看了眼四周,的确很平坦开阔。
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晏时清:“本王只是猜测罢了,娘娘也莫要太担忧。”
江卿婉进入深宫多年,见过不少勾心斗角,自然能看出此事不寻常。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道:“多谢殿下提醒。”
淹死一个宫女事小,可若是和宫妃扯上关系,就严重多了。在场的都是老油条,不用晏时清提醒,他们也能发现端倪。
“行了,人也救了,都回去吧,陛下还在殿内呢。”荣兴王这么一说,众人才陆陆续续散了。
晏时荣转身的时候瞥了眼晏时烨,发现他站在角落里,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青白,表情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他伸手拍了拍晏时烨的肩膀,甩袖走了。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江卿婉看向旁边脸色苍白的人,“南南,你没事儿吧?”
江杳年:“我没事儿,你不是有舞要献给陛下吗?快去吧。”
江卿婉:“那好,你自己呆着,无聊就去找阿砚。”
“好,我知道了。”
目送着江卿婉走远,江杳年站在原地,她仔细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江卿婉是谁,“阿砚”是谁。
她正要回殿内,有人却悄然摸到了她身后,一记手刀就将她劈晕,扛进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