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刺破天际,层云晕染远空。
正值城区一带学校开学,嘈杂的人群冲散了往日的冷清,街边的早餐店里冒着热气,人来人往的巷子里不时传来犬吠,小摊子的大娘忙得头上满是汗珠。
“今天是高二分班吧,听说这次开了两个A班。”
“哎,A班和我无缘,我也是能进A班,就算做垫底我都乐意。”
“谁不是啊…听说沈时云和林泽川在一个班,呜呜呜好羡慕他们班的人可以每天欣赏两个帅哥的美颜。”
忽然听到自己名字,林泽川把口罩往上拉了拉,默默从人群里走过。
没走两步,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他眼神一冷,下意识抬起手肘,那人的脸就闯入他的视线。
是俞白,他名义上的发小。
俞白看他戴着口罩,不由露出担心的神色,问道:“戴着个口罩干啥呢,感冒了?”
林泽川淡淡瞥了他一眼,伸手推开了他,冷冷地说:“没有,别挨我那么近。”
他从小心里就有一个和别人的安全距离,像是他的小世界里的房子,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就算是敲门也不行。
俞白知道林泽川的脾性,便也没再多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进了学校,教学楼下全是背着书包看分班名单的学生。
俞白看着挂了整整一面墙的红色榜单,侧头问道:“你不看啊?”
林泽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无语道:“就两个A班,有什么好看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俞白满脸地不可置信,又气又好笑地说:“不是,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装呢?”
说着,追上林泽川上了楼。
好吧,其实他也不打算看…
遗憾的是他和林泽川还是没有分到一个班。
俞白看着门口紧挨着的两个班牌,无奈道:“不是,二分之一的概率,咱俩都没分到一个班?!”
林泽川幽幽地来了一句:“那真可惜。”便进了班,留俞白一个人在那气得跺脚。
他刚一踏入班门,所有目光就像教室门口的摄像头直直地看着他:进班、找座位、坐下。
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林泽川头大,心里不免烦躁:这些人是什么跟踪摄影仪吗?
他抬起头,藏在碎发下的眼睛带着冷意,毫不留情地刮过每一个看着他的人。
直到那种带着好奇探究奇怪的眼神从周围消散,他才收刀,拿出本卷子来刷。
此时校园群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呐喊:啊啊啊啊林泽川看我了啊啊啊啊啊啊!
拼搏百天上青鸟:啊啊啊明明是我好吗!
想穿成南通文路人甲:那小眼神看得我好爽啊啊啊啊!
……
上课铃随风飘荡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教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A1班的班主任也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进了班级。
“咱班人儿到齐了吗?”班主任是个北京人,说话自带着一股子京味,倒是让人觉着亲近。
她犀利的眼神透过眼镜片扫过全班人,最后在林泽川前停下。
“林泽川,你边上人呢?”
林泽川半晌才抬起头,这才发现他边上的位置是空的。
“不知道。”
那班主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沈时云后天才来报到。”
她清了清嗓子,一双杏眼微眯,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柔和,正式说道:“大家好,我是宋琦。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咱班的班主任了,希望大家能够一起合作,在两年后共同去往理想的未来。”
话落,班级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三两句自我介绍的话带过,宋琦紧接着转入正题,开始选“班级苦力”。
她笑眯眯地扫视全班,最后落在最后一排那个埋头想把自己藏起来的男生上。
“林泽川,这个班长还是你来当吧,怎么样?”
不怎么样…
林泽川毫无反抗的余地,视死如归地站起来,无奈地点点头。
他终于懂了“可汗大点兵,卷卷有爷名”的感觉了。
………
“噗哈哈哈哈哈,你又当上班长了啊!”俞澄笑得合不拢嘴,搭着林泽川的肩嘲笑道:“从小学到高中,甚至分班之前你们班的班长都是你,阿泽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镇班之魂’啊!”
林泽川双眼放空,一脸看淡生死的模样,无力道:“滚。”
从小到大,每一任班主任,都看他长得老实、学习成绩优异,选他当班长。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莫名其妙被挂上一个名头,然后要对全班人负责,忙上忙下讨不到好,还要笑脸相迎。
好麻烦……
俞澄笑够了才良心发现,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锻炼一下你的交际能力,免得以后舔一下嘴唇能被自己毒死…”
话还没说完,林泽川便回馈他了一个肘击。
“诶诶,话说你今天干吗戴着个口罩,跟个大明星似的。”
“嘴角伤了。”
闻言,俞澄不由蹙眉,带着些怒气问道:“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林泽川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肮脏的东西一样,眼底覆上一层阴霾,连说话的语气都散发着冷意:“又欠一屁股烂债回来。不过准确来说,是我打的他。”
俞澄骂了句脏话,而后又担心道:“他又欠了债,你怎么办?”
林泽川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空快要被乌云淹没的太阳,又要下雨了。
“我不会帮他的。再等等吧…”
等他成年,有能力挣脱这片泥泞。
开学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天,班上的人都快混熟了,可林泽川的同桌还是没来。
林泽川倒是乐得清闲,没有同桌的日子,对于一个书本如山的高中生来说简直就是福利,所以他同桌的桌上基本全堆着他的书。
暖阳穿过朦胧的黑云,扫去雨后城市的清冷,枝叶上缀着的雨珠滚落在地面的水坑,倒映着夕阳的水面顿时被打碎,光的碎片在水面浮动,荡起一圈一圈水纹。
上课的铃声又一次响起,走廊打闹的同学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宋琦又一次风风火火进了班级,不过这次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
“大家好,我是沈时云。”
对方的声音清朗,不同于变声期的鸭嗓,这个声音更像是夏日的冰汽水,吸引得林泽川都忍不住抬头看去。
当看到那少年的正脸时,连林泽川都愣了神。
不可置否,这个每次大考和他霸榜年级一二的对手确实有几分姿色。
少年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前,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一尘不染的镜片后是一双勾人心弦的眼睛。
“你先去那坐吧。”
沈时云顺着宋琦所指的方向,随着被风向后掀起的窗帘抬眸看去。
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最后一排的空位置上面。而阳光未及的另一旁,一位身穿白色校服的少年正撑着头、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阴影处下,那人的黑发都变得凌厉起来,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要将他盯穿。
这人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沈时云也抬眼直勾勾地看去,可就在视线相碰的第一秒那人就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顺着对方的视线,他看到了自己桌子上浩如烟海的书本。
沈时云:……我没来这几天,这家伙直接把我桌子当书架了吗?
沈时云一阵无语,而后冲宋琦点点头,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此刻,林泽川快要被自己尴尬死了。
刚刚本来抬头想看看自己平时的竞争对手长什么样,结果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一下子忘了自己放在对方桌上那满当当的书。
看到沈时云向自己走来,他才连忙收了回去。
对方走过时带过一股冷香,像冬天雪地刮过带着柏树苦香的风。
待沈时云坐下,宋琦才开口说话:“林泽川,你下课带他去德育室领一下书和新校服。”
沈时云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顿了一下,然后发下笔,满眼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他就是林泽川啊…
……
去往德育室的方向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林泽川走在前,沈时云跟在后。常青树随风作响,空气是流动的,也是静的。
“林泽川,你是班长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拉回了林泽川四处游走的思绪,他愣愣地点点头:“嗯。”
音节刚落,对方又问道:“你为什么想当班长啊?”
闻言,林泽川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关你屁事。但忍了忍,只是回答:“老师定的。”
“那你愿意吗?”沈时云说着,三两步走到他边上,本来就狭窄的小路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起来。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林泽川不由抬头望去,视线恰好落在对方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上。
和楼下的萨摩耶的眼睛好像,一见到他就扑闪扑闪的,像暗流穿过山谷,水流也变得明快了起来。
林泽川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向前走了一大步,和沈时云拉开距离:“和你有关系吗?”
对方的语气冷若冰河,空气仿佛一瞬间被凝结。
沈时云觉得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说话。
俩人到德育室时预备铃已经打响。
林泽川突然想起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不由蹙眉,三两步上前搬走桌上一大摞书,然后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
本来是来搬自己的书,如今却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的沈时云:……
沈时云边回头追着走远的林泽川,边想:他为什么那么反感我啊?搬个书也巴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
况且……
沈时云抬眼朝前看去,微风吹弯了小径边的野草,勾勒出少年细瘦的腰线。他收回眼,不由想着:这人瘦得快要被风吹跑了,还逞强搬那么重的书。
沈时云收回乱飞的思绪,上前拍了拍林泽川的肩,而后准备抱走对方手中的书,却不小心覆上了对方托着书底的手背。
温冷异样的触感如电流般窜上沈时云的手心,惊得他立即收回了手,尴尬地解释:“我…我自己拿吧。”
沈时云敛下眼皮,才发现对方被口罩遮住的眼角下方有一颗棕红的痣。
这人怎么和个女孩似的……
恰好此时,林泽川掀起眼皮,黑幽幽的眸子如同深壑般又一次朝他直直地望去,只听对方隔着口罩闷闷地“嗯”了声,然后就把手上的书放进沈时云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返回的路程似乎要快一些,但他们还是没踩上上课的铃声。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无故逃课可是要被记过的,你们知道吗?!”
女人尖锐的声音刺破了走廊的静谧,她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站在前头的林泽川,那眼神像是千发齐箭将他从上到下刺得体无完肤。
此时此刻沈时云才明白为什么林泽川要走那么快了。他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开口解释:“抱歉老师,我今天才到学校报到,所以去领书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女人眼珠子转溜了一圈,脸色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连带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哎呀,瞧我这记性,你就是沈时云吧?行行,老师知道了,你赶紧回位吧,别抱着书把手扭着了。”
她顿了顿,而后又变回原来那般傲视一切的脸色,只听那如同细针刮过黑板的嗓音又响起:“林泽川,你给我站着,别和我说你也去搬书了,成天谎话连篇,你算算你总共上过我几节课,到底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真不知道你这种人平时考试那么高的成绩到底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