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寂静无声,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阵猛烈的狗吠声,由撕咬狂吠渐渐转变成低吼。
肖付惊不愿多做纠缠,喉咙动了动说,“因为打架。”
“肖付惊,你都多大了还打架,小时候闹一闹也就算了,快要高考了还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老妈指着他说。
肖付惊一抬眼,“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说有什么关系,做人要懂礼知法,你们学校没教吗,动不动就打架,你跟街上的混混有什么区别!你弟弟怎么就从来也不打架,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懂事,我就省心了!”老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鬓角的头发掉下来一缕。
肖付奇呆坐在座位上,垂头默默听着。
肖付惊手指死死扣着书包带,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用力将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愤怒与委屈咽下去,抬头说:“我从来不主动惹事,这次是因为我碰到有人被霸凌,我......”
“别人被霸凌,关你什么事儿啊,就你会逞英雄?再说了,学校里还有老师,你不会找老师吗,为什么非要打架!”老妈打断他。
肖付惊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过于短促,让人分不清是不屑还是自嘲。
饭桌上的饭菜不再冒热气了。肖付奇手指一直捏着筷子,此时放下抬头说:“爸妈,你们别生气了,我哥以后不会了。”
老妈看了肖付奇一眼,重重坐回椅子中,指着肖付惊说:“肖付惊,你给我保证,以后不会打架了。”
肖付惊单肩背包背太久,肩膀有些酸了。他把书包往上提了提说:“保证不了。”
“肖付惊!”老爸老妈一齐喊了出来。
一个杯子从他肩膀上擦过,紧接着就是哐当一下玻璃爆裂的声音。白酒氤湿了他半边身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渗入他的伤口。
肖付惊眉头微皱,咬牙忍着痛。这衣服是江钦的,他想。
“保证不了,这个学你也别上了,反正天天受处分也参加不了高考!”老爸脸涨得通红。
“爸!”肖付奇蹭地站起身。
肖付惊冷笑了一声,迈过满地的玻璃渣,转身关上了门。
客厅里传来吵嚷的声音,肖付惊没精力理会,因为白酒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疼。
他将外套和借来的衣服脱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数十道伤痕,都是那个一米九的大高个儿拿手上的戒指划的。
不知道他上的那是什么学校,居然还可以戴那种能划伤人的戒指。
当时为了赶车,只是匆忙止了血,伤口还没结痂,刚刚那一杯白酒整个泼到了自己身上,这会儿伤口火辣辣的。
他去洗手间沾湿毛巾简单擦了擦,又从抽屉里掏出一罐云南白药抹了抹,简单套了件衣服后就要去洗江钦的那几件。刚要起身,传来了敲门声。
标准的短短长。
肖付惊坐着没动。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敲门声。
“哥,我看你脸上有伤,给你送点药。”肖付奇在门外说。
肖付惊叹了口气,起身开了门。
肖付奇手里拎着个药箱,放桌子上打开说,“哥,今天我去超市刚好买了新的创可贴,贴在脸上看不出来的。”
肖付惊手里还攥着江钦的衣服,突然抬头,“老妈说她今天在超市碰到了我同学的家长?”
肖付奇仔细想了想,“我没看到,我们俩进了超市后有一段时间分开买的,我去买了几瓶牛肉酱,又买了创可贴,老妈去买菜。后来我去找她的时候,见她自己一个人在蔬菜区站着,看起来是挺生气的样子,但是回来的路上她也没说什么,我就没问。”
肖付惊皱皱眉,攥着衣服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哥,”肖付奇见他没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刚刚老爸那是在气头上,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肖付惊回过神来,“我早就习惯了。”
肖付奇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说:“哥,爸妈也是为了你好,他们毕竟生活经验比我们多,我觉得只要听他们的话就好了,就能过得好。我不明白,你......你为什么总是有那些......不一样的想法呢?”
肖付惊抬头看着他,“只要听话就能过得好,哪有这么好的事?”
肖付奇皱皱眉,没有反驳。他感觉头像是塞满了铅块,看东西有些恍惚。他用力闭了一下眼,晃了晃头,视线落到肖付惊攥着的衣服上。
“哥,这好像不是你的衣服吧。”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肖付奇虽然观点跟他哥不同,但总是以他哥为榜样,时时关注他,肖付惊有什么衣服他一清二楚。
肖付惊身体一僵,把衣服放到了床上,“在A区那边买的。”
肖付奇没多想,点点头,“哥,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嗯。”肖付惊应了一声。
重新关上门之后,肖付惊走到桌前拿起创可贴,仔细一看,居然还是防水的。
他将身上的伤口都贴了一遍,转身进了浴室。
第二天肖付惊一直没跟爸妈说话,老爸老妈也没跟他说,他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刷题,只有吃饭的时候会出来扒拉几口饭,通常也不会超过五分钟,然后继续回房间刷题。
他们吵架后经常会冷战,事情解决不了,只要一开口就会继续吵,肖付惊不愿意起这个头,老爸老妈或许是因为昨晚说的话有些重了,或许是因为累了,也没有主动提及。
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天,直到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
肖付惊背着书包在玄关处换鞋,“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嗯。”老爸老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简单地应了一声。
肖付惊关上门之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江钦发消息:我在一楼等你。
今天是周末的最后一天,他不想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度过,于是借还衣服的契机约江钦出来吃饭。
肖付惊今天背的是个蓝白相间的单肩包,里面只装了江钦的衣服,他昨晚洗好后又烘干的。
他刚把消息发出去,以为江钦需要收拾收拾出门,动作会慢一点。谁知他顺着台阶走到一楼的时候却发现江钦已经靠在门口等着了。
肖付惊一愣,加快步伐走近问,“你怎么这么快?”
江钦直起身指了指外面,“我刚送走我爸,从外面回来。”
肖付惊一愣,“你爸不是昨天才回来吗?”
江钦拍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推开门,“他本来就是因为田伍那群人,回来看看我有没有受伤,看完就走了。”
一出门,寒气迎面而来,肖付惊将脸埋到衣领里,“你爸......多久回来一次?”
“不一定,有时候一年一两次,有时候两三年一次。”江钦将手揣进衣服兜里,语气很平静。
“一直都是这样吗?”肖付惊将头转向他问。
“嗯。”江钦应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过来。
肖付惊被看得莫名心虚,“你看着我干什么?”
江钦嘴角微勾,“你神经粗的跟大象腿似的,什么时候考虑这么多了?”
肖付惊看了他两秒,一甩头大步往前走,“我就知道你憋不出什么好话。”
这个城市冬天的风通常很狂躁,呼啸而过来势汹汹,今晚却难得的有些温柔。
但还是很冷。
两人哆哆嗦嗦跑进了上次去的那家火锅店,肖付惊在门口还差点滑倒,被江钦一顿嘲笑。
上次那几个服务员看到这俩人似乎比上次更兴奋了。他们这次学乖了,每次拿菜就拿一点,光是锅煮沸这会儿功夫,他们就来回了两三次。
肖付惊点了两瓶啤酒,刚要将菜单递回给服务员的时候,眼珠一转说:“啤酒来五瓶吧。”
江钦正在发消息,闻声抬起头,“你上次两瓶就醉了。”
肖付惊挑挑眉,“上次那是因为感冒了。”
江钦将最后一条消息发送出去后将手机揣回兜里,“我没听说感冒还会影响酒量的。”
肖付惊感觉身体暖和过来了,将外套脱了下来放到一旁,“你不用管,反正我今天能喝五瓶。”
江钦把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你到时候躺大街上我可不管啊。”
肖付惊原本是想看看江钦是不是真的酒量很差,谁知他态度这么坚决,肖付惊刚刚缓过来的心情又降到了谷底。跟爸妈吵架时那种愤怒又窒息的感觉重新占据了他的身体。
他脸色一冷,冷哼一声,“今天不喝完这五瓶我就不回去了,到时候我就算躺到天上去也不用你管。”
江钦不知道肖付惊这火气从何而来,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
服务员一将酒拿上来,肖付惊拿着啤酒起子啪啪啪啪啪将五瓶全都打开了,赌气似的拿起一瓶就开始灌。
火锅热气氤氲,落在肚里的啤酒开始发热,肖付惊额头隐隐冒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在弥漫的白汽中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皙。
他喝完第二瓶之后又要去拿第三瓶,江钦忍不住说:“别喝了。”
肖付惊像是故意跟他作对,拿起酒瓶后又开始灌,咕咚咕咚直接把这一瓶给吹了。吹完之后若无其事地去夹菜,在火锅上空夹了半天空气,什么也没夹到,他忍着脾气放下筷子又去拿第四瓶酒。
江钦隔着桌子摁住酒瓶,“你已经醉了,别再喝了。”
肖付惊将他的手挡开,“不用你管。”
江钦忍无可忍,一把将酒瓶夺过去,仰头咕咚咕咚将这瓶给吹了。
肖神此时反应非常迟钝,以他现在的智商只能理解到对方在抢他的酒喝。他下意识将最后一瓶酒揽在怀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酒瓶被对方无情地夺走,江钦拿着酒瓶仰头灌下去,转眼间就将这瓶酒也喝光了。
他瞪着眼看着江钦面前两个空酒瓶,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突然嘿嘿一笑,“我的比你的多,我赢了。”
江钦叹了口气,将锅里的菜夹到肖付惊碗里,“多吃点菜,一会儿不至于太难受。”
肖付惊呆呆地看了他有十秒,然后埋下头开始扒菜。
也许是因为雪天路滑,江钦打了半天车都没人接,肖付惊又跟头疯驴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江钦无法,只好在旁边跟着他往回走。
经过小区附近的长风公园时,肖付惊突然停下脚步,眯眼看着前方说:“嘘,有猫!”
江钦一愣,往旁边一看,原来是公园小路入口的墙上,有两只雕塑的猫,雕的惟妙惟肖的,路灯光线又比较暗,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猫。
这两只猫一只坐着一只躺着,斜躺着那只支着一条腿,姿势格外妖娆。
肖付惊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小样,欲拒还迎这一套让你给整明白了。”
他往旁边一看,“操!”像是吓了一跳。他揉揉眼仔细看看,笑了笑,“你这兄弟倒是挺放得开。”
肖付惊就这么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疯跑,时不时地还往大马路上跑。江钦拽了几次,最后干脆将他背起来往回走。
肖神没法跑了,嘴却不老实,一直喊着:“骑大马喽,骑大马喽!”空隙里还去扒拉江钦的头,“你走路稳着点,别晃。”
“老实点,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江钦恐吓道。
谁知话一说完,肖神真的就乖乖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
两人到了小区后,江钦看他这样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酒了,直接摁了8楼的按钮。
肖神在电梯里很安静,两人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开始大喊大叫。
江钦刚要摁密码锁开门,立马将他抵在门上捂住他的嘴,“小点声,也不怕你妈听见。”
肖付惊瞪大眼睛挣扎。江钦快速开门将他拖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