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 第2章 矛盾

肖付惊往耳朵里塞上耳机，推着车子往外走。他虽然脸盲，但长得太好看的和长得太难看的往往都能记住，他断定之前从没在车棚里见过江钦。

啧，这小子怎么神神秘秘的。

夏夜放学路上的晚风总是最动人的，尤其从学校到肖付惊家的小区几乎是一路下坡，晚风拂过短发和绵软的衣料，耳机中放着欢快的音乐，肖付惊感觉整个人都要扬起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屏住了呼吸。

前方红灯，一个黑色的身影停在不远处，就是刚刚跟肖付惊对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走开的那位主。

肖付惊猛地一刹车，停在了江钦身后。

顺路？不会这么巧吧？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江钦的侧脸，他目视前方，耳朵里也没塞耳机，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无聊。

一路红灯，绿灯，红灯，江钦骑车子的风格与肖付惊截然相反，肖付惊把车子当飞车骑，速度快到导航系统常常误认为他在开车，而且经常超速。

江钦却跟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旅游似的，很悠闲，一棵树都要看很久，怪不得他离开的那么早，肖付惊竟然还能碰到。

但凡换个人，他都不会在意，按照自己平时的骑车风格，一溜烟就没影了。可是这个江钦神神秘秘的，又跟他顺路，如果他走在前面，自己的位置岂不就暴露在对方面前了，而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不行，绝对不行，我必须跟在他后面，这个信息战要打赢！

他在江钦屁股后面跟了一路，就在他以为两人的目的地相同的时候，江钦拐了个弯，右转了。

原来只是住的比较近。

肖付惊警惕地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而后猛地一踩踏板，嗖地飞了出去。

“哥，你回来了。”肖付惊回家的时候，肖付奇正从厨房端盘子出来。

“嗯。”肖付惊应了一声，弯腰换鞋。

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回头关掉电视，起身拍了拍手：“吃饭！”

老妈从厨房出来，看了眼表：“今天不是不上晚自习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肖付惊皱皱眉，老妈的消息过于灵通了。

“在教室里写了会儿作业。”他随口一说，就去洗手间洗手。

他们家吃饭从来不看电视，说是影响消化，还影响智力。肖付奇曾经抗议过几次，肖付惊倒无所谓，反正这电视里也没他爱看的，他通常都是快速吃完然后回房间。

“今天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听说你们学校换政策了，现在你们班是实验班中的重点班？”老妈问。

“嗯。”肖付惊快速扒拉饭，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们什么时候周考？”老爸问。

“这周六。”

“这次能拿第一吧？”老妈停下筷子看他。

肖付惊看了她一眼：“能。”

老爸拿起杯子啜了口酒：“别太傲了，谦虚一点，骄兵必败的道理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了，你看高一期末这么重要的考试，被那个江钦给干下来了吧？人家肯定是稳扎稳打，你们现在不是一班吗，好好跟人家......”

“爸，”肖付惊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能，那就一定能。”

老爸愣了一下，笑了笑：“狂妄。”

肖付奇往老爸老妈饭碗里夹了些菜：“爸妈，我哥厉害着呢，肯定能把第一夺回来的。”

老妈紧绷的脸和缓了很多，笑了笑，“小奇上次期末考的就很不错，进了年级前30了，你班主任还跟我夸你呢，听说你们班还有很多小姑娘追你？”

“妈......没有的事，我班主任那是......瞎说的。”肖付奇脸上瞬间浮上了一层粉红。

老爸笑了笑，眼神中满是自豪：“我儿子长得这么好看，有小姑娘追那不是很正常？”

肖付奇眼睛比肖付惊大一些，睫毛浓密，有两颗小虎牙，笑起来很可爱，性格又乖巧，亲戚朋友包括老爸老妈，见了他就笑嘻嘻的，只要他眨眨眼，粲然一笑，众人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他。

对于这种场景肖付惊早已司空见惯，自顾自地干饭，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吃饱了，回屋写作业了。”

“认真审题干，别骄傲。”老爸叮嘱道。

“嗯。”肖付惊头也没回地回房间了。

其实今晚他没什么作业可写。今天第一天开学，作业本来就少，无非是一些课堂测验。由于他勤勤恳恳学了一个暑假，不用说课堂测验了，在课堂上他已经刷到这一单元的综合练习了。

他将手机扔到桌上，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手机跟电钻似的嗡嗡响个不停。肖付惊左手还在擦头发，右手一把将手机捞起来。

通知栏“略略略”地吐舌头，速度快到什么信息也看不到。

靠，这什么玩意儿，挑衅？

肖付惊打开微信，满屏小红点，聊天组最顶上新建群消息已经99 了。

点进去一看，消息刷的跟火箭似的。肖付惊先点了右上角三个点，把群屏蔽了，这才坐在椅子上随意地划了划。

钟老：不要刷屏！进群先备注姓名！

肖付惊在这条消息上停了一眼，然后又点开右上角的三个点备注好姓名。

钟老是他们班主任，教物理，高一的时候就带肖付惊的。虽然他一向对老师印象不好，但钟老这人确实不错，小平头，四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八，跟肖付惊差不多，从不对学生有偏见。

高一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他怕肖付惊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担心其他同学会有什么不好的言论，还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聊了半天。

他刚改完备注，门被敲响了，响了三下后又等了一会儿，才又敲了三下。

肖付惊朝房门看了一眼，是肖付奇的作风。他这弟弟比他小三岁，现在上初二，跟他性格截然相反，十分有礼貌。肖付惊从不轻易说谢谢和对不起，肖付奇却口头禅般挂在嘴边。

其实在礼貌教育这一方面，老爸老妈对他们兄弟俩的投入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他们的谆谆教诲在肖付惊这里基本宣告破产。

老爸老妈：“做人要懂礼貌，见人敬三分，要懂得忍耐，与人为善。”

肖付惊：“如果别人不与你为善呢？或者这个人跟你压根没什么关系呢？”

老爸老妈：“那也要保持面上的友好，风水轮流转，不要主动和别人撕破脸，你们现在不是有句话吗，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与人为善才留得住福气啊。”

肖付惊：“我没有与人逢场作戏的兴趣。”

这个时候老爸都会甩过来一句话：“肖付惊，你这又狂又傲的性格随谁！多跟你弟弟学学，一个做哥哥怎么还不如弟弟会做人，你读书读傻了吧！”

这个时候肖付惊通常会摔门而去，结束一场无谓的争吵。

房门又敲响了三下，就连节奏也是标准的短短长，肖付奇可真是完美继承了爸妈的衣钵。

“进。”肖付惊喊了一声。

“哥，老妈切了水果，我给你端过来。”肖付奇声音礼貌又温和，将果盘轻轻放到了桌上。

肖付惊侧身看着他：“听说上次考试进步了几十名，很棒。我之前一直上辅导班，今天才知道。”

肖付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哥，其实我比你还差一大截呢，我要努力赶上，不给你，不给爸妈丢脸。”

肖付惊微微一笑：“让老爸老妈觉得丢脸的，恐怕是我。”

肖付奇双眼微微睁大，连忙摆手：“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爸妈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肖付惊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他：“去忙你的吧，你们初二难度会比初一高一大截，趁现在还没开学，多琢磨琢磨，到时候能轻松些。”

肖付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第二天肖付惊刚到教室，就发现坐在他前面那个男生在偷偷瞄自己。肖付惊当做没看见，走到后面坐下后才扫了眼这人的后背。

浅蓝色T恤，茂密的卷发，看起来挺硬的，让人联想到钢丝球，脖子胳膊都挺细。何寻要是背后长眼睛，看到肖付惊那双漆黑的眸子在他上半身各个部位扫了一眼，估计会吓得拿钢丝球撞地。

肖付惊只看了一眼又将视线移到旁边的座位，依旧空荡荡的。

这个江钦怎么回事，第二天也不来？

钱忆杭见肖付惊来了，立马咳了两声。

“嗓子不好？”肖付惊将书包塞到桌洞。

钱忆杭将身子转过来：“这人不会今天还不来吧？”

肖付惊抬头看了眼前面墙上的课程表，开始在他那堪比垃圾场的桌子上精准地找书：“我怎么知道。”

钱忆杭将整个身子都伸出来，挡住了半个走廊，又开始嘴欠：“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你不是想看他的头发丝吗，你这恶名远扬的，连头发丝都看不到了，你......”

“滚蛋。”肖付惊干脆利落地甩了一句。

“借过。”一个低沉的嗓音在两人头顶响起。

肖付惊和钱忆杭同时抬头，江钦被钱忆杭挡住了路，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这一刻肖付惊简直想杀了钱忆杭，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就想揣起桌子上的书砸死个丫的。

兴许是肖付惊现在的脸色太难看，何寻哆哆嗦嗦地挪动了下椅子。

上课铃响了，早自习老师一般不会来，毕竟重点班的学生都比较自觉，没必要时刻看着，钱忆杭连忙掏出手机跟肖付惊道歉。

一连发了十几个下跪求饶的表情。

-付惊哥哥，我错了，回去就把我这张嘴剁了冲进下水道

-要不你是想清蒸还是红烧，腌了都行！

-我可以去跟他解释！就说这都是我胡说的

-我现在就跟他解释，不说明白我就不姓钱，以后都跟你姓了！

肖付惊被烦得不行。

-你他妈的管好这张嘴

-这人谁啊，用得着我费劲去解释？

压了一个多月的邪火烧得他胃一阵难受。他知道这事儿本身跟江钦没关系，但他就是，不痛快，非常非常不痛快。

老爸总是说他又狂又傲，学校里的人还要再加上个“疯”，但他其实是个很理智的人，非常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永远可以在自己做事的准则下快速找出最正确的那条路。

肖付惊抿紧唇，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春华楼下的花坛里开着大片大片的花，五颜六色热热闹闹的一片，喧闹得让人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