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笼 第1章 入笼

“恭喜你出笼了啊！”

肖付惊将单车停在车棚里，单肩背包，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快步向春华楼走去，“恭喜个屁，换了个大点的笼子。”

钱忆杭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要不是江钦那孙子，你也不会被抓去上了一个暑假的辅导班。”

肖付惊一听这个名字就磨牙。自打高一期末考试成绩出来，这俩字就不分昼夜地在他耳边环绕，在学校，在家，刷题，上厕所，以至于做梦都他妈的是这个名字！

他自认为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即使被塞到一个连网都没有的破地方上了一暑假的辅导班，即使每天鸡都没醒他们就要爬起来上课，即使连续一个月吃糠咽菜连包辣条都见不着，即使……

说不下去了。

因为这条梧桐道还没走完，已经是第15个人偷偷看他了。

这些打量从高一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一刻就开始了，过了一个暑假居然也不消停。他没心思分析这些目光里都有什么，只是觉得无数交错的视线闪光灯似的打来打去，聒噪的很。

肖付惊尽量忽略，嘴硬道：“跟这人没关系。”

梧桐道的蝉鸣震天响。男生大度了两秒钟又把耳机线怼在嘴前，恶狠狠地说：“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名字。”

钱忆杭正在爬楼梯，刚爬上六楼，热得不行：“我真他妈服了，高一在六楼，高二还在六楼，累死我了——谁？江钦啊，不提不提，我提他干什么，再说了，他也不可能跟咱们一班。”

肖付惊经过两棵梧桐树的间隙，被大清早的阳光泼了一身烫。他不耐烦地抬手挡了挡，手刚划到半道儿，那些打量他的目光没头没脑地慌了一阵，顿时灭了大半，三步路的时间，又亮了。

“......”

没完了是吧？

肖付惊往后抓了抓刘海：“你到了没，帮我在最后排占个位置，要靠窗的。”

“到了到了，”钱忆杭抬头，一个崭新的牌子高高挂着，阳光打在上面，亮的让人睁不开眼。钱忆杭抬手挡住要命的太阳，眯细了眼睛，才看清上面是“高二十四班”。他转身迈了进去，一进门就一句：“卧槽！”

肖付惊抓刘海的手倏地劈下来：“怎么了，位置被占了？我就要后排靠窗的位置啊，威逼利诱也得给我抢过来，不行我来，你先撑会儿，我马上到！”

“哎，不是，你的位置没被抢！”钱忆杭愣了一会儿才喊。

肖付惊已经跑了起来，宽大的白色T恤被风撑开，像只落了光的白鸟。他猛地刹住脚：“没被抢你鬼叫什么！”

钱忆杭揉了揉眼，盯着墙上的表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江钦吧？”

肖付惊：“......找打是吧，挂了。”

钱忆杭：“哎哎别挂，我就说一句！”

肖付惊拇指悬在挂断键上，听到耳机里传来声音：“江钦这孙子居然分到咱们班了！”钱忆杭也没听对面什么反应，拿指头戳着墙上的名单：“就在你上面！”

肖付惊：“......草！”不是就说一句吗？

他挂了电话，抬头一看，周围的目光齐刷刷打在他身上，比阳光还烫。

......忍不了了。肖付惊将手机揣回兜里，喊了声：“看什么看！”

高二十四班的人围在一起，互相瞪了好一会儿。一中向来的传统，实验班都是按名次和平均分来分配的，没有优先级之分，公平的很，当然也不存在年级第一和第二在同一个班的可能。

所以钱忆杭看到分班表的时候以为自己过了个暑假把脑子过傻了，这特么根本就是高一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表啊！

分班表最顶上是江钦，江钦下面就是肖付惊。

一个留短发，看起来相当干练的女生说：“这是不是搞错了？年级前40都在我们班，那12班和13班的老师不得闹起来？”

钱忆杭的内心想哀嚎，原本他知道自己和肖付惊一班，还以为是天定的缘分，谁知道他妈的年级前40的都被薅过来了，他一个二十几名的，原本还有机会在班里混上个前十，这下可好了，一下被流放到二十名开外了。

钱忆杭四处看了看，周围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但能叫得上名字来的不多。他的视线落在一个正站在倒数第二排座位旁的卷发男生身上：“何寻，你妈不是校主任吗，你没听到点消息？”

何寻扶了下镜框，很有礼貌地说：“听说校领导开展了一个蒲公英人才培养计划，旨在培养尖端人才，具体什么政策我不清楚，反正就把年级前40名剔出来放到了14班，其他班还是原样，按名次和平均分公平分配。”

教室沉默了一会儿。大家在原本的班里都是老师手心里捧着的优等生，其实都挺傲的，都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没人愿意被人踩着脑袋碾压。但被称为“尖端人才”，好像感觉还不错？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怎么不提前通知啊，好歹让我们有点心理准备呀！”

何寻背着一个米色布袋包，看起来像个艺术家，他将包放在桌子上，坐下说：“提前通知也没什么用，放心，后面有两年时间让你们做心理建设。”

吊车尾那几位瘫倒在座位上，欲哭无泪。

钱忆杭环顾一圈，没看到要找的人，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本子放在桌上，而后坐在了何寻旁边。

“钱忆杭，你给谁占的位置啊，最后一排？”陈沐晚跟钱忆杭是在漫画社认识的，画技高超，性格豪爽，跟她聊天话从来不会掉在地上。

钱忆杭笑了笑，嘴欠地说：“肖付惊，非让我占最后一排，不给占就要打人。”

教室里突然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宁静。

原本坐在位置上十分矜持的何寻动作都凝固了。

还是陈沐晚反应快：“肖神知道分班这事儿了吗，毕竟......”

她环顾了教室一圈，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大家心知肚明，这事儿在放暑假之前引起了一阵轰动，过了个暑假热度也没消下去。

肖付惊是一中大名鼎鼎的“肖神”，高一所有考试，包括周考，回回都是他第一，而且每次都比第二名多十几分。所以每当成绩出来，他们问的总是，第二名是谁。

就在大家以为肖神的传奇无人能破的时候，高一最后一次期末考，江钦像一匹黑马突然出现，荣登第一，把肖付惊挤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其实偶尔掉掉名次也没什么，没人会因为一次考试就否定一个人。关键在于肖付惊此人胜负欲极强，人送评价“疯傲狂”，冷不丁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顶了位置，实在是让人好奇他的反应。

是打人还是会哭？

哭是不可能的。众人看了眼最后一排的位置，又同情地看了眼何寻，然后同时飞快地扑向离肖付惊最远的座位，扑腾了半天，一阵抢座位大战之后，只剩下何寻和钱忆杭身后两个位置。

钱忆杭还好，何寻回头看着两个空荡荡的位置，咽了口唾沫，脸色有些苍白。

钱忆杭扭头看着他笑了笑：“知道我坐你身边的良苦用心了吧，不用谢。”

痛失第一的肖付惊正在爬楼梯，刚爬到六楼，还没站稳就看到一道身影挡在自己面前。身影不高，逆着光根本看不清脸。

“好巧啊，”女生的声音传来，害羞中透着倔强。

肖付惊头也没抬：“借过。”说完向右迈了一步，侧身绕过，径直走向教室。

校园论坛曾经有人匿名吐槽过，敢跟肖付惊表白的都是女战士，敢拿身体堵枪口，赤手抱炸弹那种。

肖付惊脚步很快，楼梯口只留下女战士灰扑扑的身影。

十四班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办公室，再往里就是厕所了。肖付惊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扫了教室一圈。教室里都坐满了，都是单桌，只有后排靠窗和旁边的位置空着，钱忆杭正在后排朝他挤眉弄眼。

肖付惊没理他，大步走到最后排坐下了，然后掏出手机给钱忆杭发消息：哪个是江钦？

钱忆杭秒回：怎么了，我去，你不会要跟他干架吧？

肖付惊只回了个句号，态度十分暧昧。

钱忆杭回头，见肖付惊坐在窗边，眸子极亮，眼尾微微上挑，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傲气。他穿着领口宽大的白色T恤，一只胳膊支在桌上拿着手机，见钱忆杭回头，笑了笑：“我就问问。”

......我信你个鬼。

钱忆杭小声说：“他还没来。”

肖付惊又扫了教室一圈，视线落在自己身旁空荡荡的位置上，啧了一声，心道：“开学第一天不来，还挺神秘。”

直到放学，江钦人都没出现。

校园里人快走干净的时候，肖付惊才晃着步子迈出春华楼，准确地说是被钱忆杭拖出春华楼。

“趁着现在没有晚自习赶紧回去浪啊！”钱忆杭喊。

肖付惊不想回去，毕竟他在家也翻不起什么浪，就算有那也是愤怒的狂风巨浪，不是欢快的小海浪。

为了拖延时间，走到半道儿，肖付惊突然问：“江钦长什么样？”

钱忆杭睁大眼：“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肖付惊白了他一眼：“废话，要不然今天来的时候我问你？”

钱忆杭朝前方看了看，拉着肖付惊走到荣誉栏面前，指了指其中被放大的一张照片：“大哥，荣誉栏你都不看的吗？这么大一张照片，高一期末成绩出来之后就贴出来了。”

傍晚天色有些暗了，虽然有路灯，但光线依然很暗，肖付惊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啧了一声：“长得还挺好看。”

钱忆杭抱着胳膊说：“我打听了一下，这人老实，好说话，在班里没什么朋友，平时成绩也还行，但从来没进过年级前30。我觉得他自己也没想到上次能考第一，更没想到会跟你一班，吓得不敢来了。”

肖付惊一怔：“不至于吧？”

钱忆杭又拖着他往前走：“你名声那么恶，怎么不至于，我说你也收收脾气，你看把人家吓得......”

肖付惊给了钱忆杭一拳：“我他妈的什么都没干，勤勤恳恳蹲了一暑假，现在连他头发丝都没见着！”

钱忆杭立马说：“只要你不打架，等他来了我第一时间捡他头发丝给你看！”

肖付惊：“......”

怎么捡，等他脱发？

肖付惊又给了他一拳，两人打打闹闹，到了车棚才分道扬镳。肖付惊家住附近，骑单车上学，钱忆杭住的远一点，有时候坐地铁，有时候他爸妈来接。

肖付惊甩开大长腿慢悠悠晃到车棚，刚找到自己的车子，一抬头就跟一人对上眼了。他们离得并不近，只不过现在车棚的人很少，两人之间的视线几乎没有阻隔。

车棚墙外是一大片高高的居民楼，这个人站在黄昏的万家灯火里，身姿挺拔，眼睛有些狭长，映着光，多了些坚毅的味道，眼尾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身上穿着黑色T恤，短袖卷到了肩上，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肖付惊一阵恍惚，这不就是刚刚他在荣誉栏上看到的江钦吗！

两人对视了几秒，江钦眼尾的笑意消逝地干干净净，若无其事地把视线移开了。

肖付惊第一反应，这人认得我，第二反应，果然钱忆杭的话不能信，就凭这身材，怕我不敢来上学之类的都是鬼话，第三|反应，这小子这么开心？

重要的是第三|反应，肖付惊很不爽，想原地爆炸然后冲上去打一架。

他轻轻闭上了眼。

人要讲理人要讲理，学会数理化，讲理走天下，第一的位置不是我的，他是凭自己的本事拿了第一，害我被吃瓜群众围观，害我暑假蹲监狱，害我被唠叨成脑震荡的不是他，不是他，万事有因皆有果，把你打成烂水果......烂水果不好吃......突然想吃番茄了......

肖付惊站在原地做完一番心理建设再睁开眼，江钦已经不见人影了。

校园已经空了，现在八月初，原本就只有几个实验班开学了，开学第一天又不上晚自习，这群人没多久就跑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了，只剩下茂盛得近乎偏执的梧桐和聒噪又孤独的蝉鸣。

新人作者，十分纠结，这文我改了好多遍了，再改下去我估计能改到地老天荒，算了，直接发吧，我认真写，大家随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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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