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淼小时候很喜欢玩过家家的游戏,所以家里人给她买了许多芭比娃娃。
她给娃娃们做过很多漂亮衣服,把它们装扮得像公主一样,可一旦超过“最佳赏味期”,姜淼就会失去兴趣。
如果恰巧朋友喜欢,姜淼会把它们连带小衣服、小房子一起打包送走;如果没人感兴趣,她也会把它们好好地摆放在书柜里,绝不会任由娃娃在孤独地在角落落灰、变旧。
长大后,她对前任们也是这样,热情消散就说再见,但每一段感情都分开得很体面。
…除了沈洄。
*
2014年,姜淼上高二。
因为家里还有个哥哥,所以她每年冬天都可以随远嫁的母亲北上,到外婆家过年。
她很乐意——外祖家人口多,很热闹。作为家里少有的女孩,舅舅们也惯着姜淼,对她一向有求必应。
这天早上,长辈带着几个哥哥去赶早集买年货,姜淼起不来床,也没人吵她,由她窝在温暖的被子里一觉睡到大中午。
“三水姐姐,你别写作业了,快出来陪我玩!!”
几个拖着大鼻涕的小孩拿树枝狂敲她的窗户,把姜淼吵醒了。
她起床气很重,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棉服便了冲出去,把小屁孩儿们摁在雪地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表妹姜焱嚎的声音最大,但光打雷不下雨,隔壁大人路过,看了会儿笑话就回屋去了。
“姜三火,你最好有正事!”
死丫头脸蛋子冻得通红,姜淼一松手,瞬间捂着屁股窜到老大远开外。
“你真讨厌!我要告诉奶奶!”
姜淼冷眼抱胸看着她跑走,扭过头回屋去看书了。
中午妈妈回来,还问了姜焱一句。姜淼手头小说正看到紧张刺激的情节,敷衍地回答道:“谁知道,出去野了呗。”
姜焱确实正值人憎狗嫌的好动年纪,所以大家都没在意。
但那天直到傍晚都没见姜焱回家来。
姜淼慌了,穿上衣服跟大人们一起出门找。五点左右,天上开始飘雪,风声也大了起来,很快户外就成了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夜幕覆盖四野,她打着手电,各种可怕的念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心内万分后悔,满脑子都在想:如果中午没跟姜焱吵架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姜淼走到了林子边缘,四周静谧,大人们的手电筒光零星地分散在远处,她大着胆子喊了声姜焱的名字。
“你在吗?姐姐跟你道歉,以后再也不揍你了,好吗?”
回答她的只要擦过耳侧的风声。
突然,一道黑影擦着她的脚背飞掠而过,姜淼被吓得大叫了一声跌坐倒在地上,才发现是只偷鸡的野狐狸。
她喘了一会儿,被吓软的腿才恢复了直觉,正准备撑着地面起身,动作却在摸到一具人体时彻底僵住了。
“…姜焱?”
她六神无主地举着手电照过去,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具身体的骨架并不属于小孩。
姜淼大着胆子扒开雪,露出一张睫毛上都结着冰晶的脸。
她脱下手套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是活的。
姜淼顿时脱力坐下,然后使出全力朝大人们喊道:“有人晕倒了!”
很快小舅便赶了过来,他先看了眼少年的脸,半晌没想起这是谁家孩子。
“应该不是周围乡里的,”他肯定道,“长这么标致,我见过肯定有印象。”
两人一合计,决定先把他带回家去。
“冻太久都失温了,不能不管。”
姜淼帮着把少年从雪地里拖出来,扶到舅舅背上。小舅让她也跟着家去,姜淼却固执不肯。
这时,村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找到了,都回来吧!”
*
回屋后,大家哆哆嗦嗦地脱下帽子围巾,立刻每人都被塞了杯温热的姜茶。
外婆心疼地摸了摸姜淼被冻红的脸蛋子,扭头就骂。
“吵个架,全家人出动找你,你倒好,猫柜子里头睡着了,想吓死谁啊?看把你姐给冻得!”
姜焱老实巴交地站在堂屋中央,低着头不敢吱声,眼眶红红的,看来在她回来前已经挨完打了。
姜淼叹了口气,拽过妹妹,对外婆劝道:“人没丢就好嘛。”
死丫头躲到她怀里才敢抽抽噎噎地哭。
姜淼把她带到自己屋里去了,让大舅和大舅妈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姐,谢谢你今天救我,等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你。”
姜淼哭笑不得,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给她吃:“吃完洗把脸睡觉。”
是她最喜欢的榛子巧克力,姜焱更加觉得她姐乃是人间天使。
可姜淼又把围巾套上了,她赶忙问:“你上哪儿去?”
“我刚在雪地里捡了个人,看看去。”
*
侧屋内的炕烧得特别旺,小舅正在打电话报警,姜淼好奇地凑到床边,发现少年原本冻得乌青的唇已经恢复了血色。
他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睫毛浓密,眉弓、鼻梁都像雕刻般精致。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指所及的皮肤却都烫得惊人。
舅妈端了碗温水进来,见姜淼在,忙招呼她帮忙喂药。
姜淼扶起他的上半身,让少年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半躺到她怀里。
滚烫的鼻息扫过她的皮肤,姜淼惊讶地发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竟然横着许多触目惊心的青紫印记。
“真是造孽啊。”
给少年吃过退烧药后,舅妈叹息道。
“你舅刚刚帮他换衣服,发现这孩子小腿上还有道伤口,都发炎化脓了。”
这时小舅也讲完了电话。
他帮姜淼把少年重新放回床榻上,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把我们三水吓坏了吧?今天雪太大了,警察明天才来,这事儿涉及到绑架拐卖,所以可能会问你情况,害不害怕?”
姜淼摇头。
大舅欣慰地说:“我们姑娘真是长大了。”
接着又发愁道:“三火可怎么整,十里八乡就没见她这么皮的,之前老师家访,还说她可能有多动症,让带到医院做检查。”
“成绩也差没边儿了,七岁,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以后要考不上大学,拿啥吃饭。”
姜淼忙劝道:“爱动说明脑瓜活泛,姜焱聪明着呢,她现在才上二年级,没学着啥。等初中再看,后劲儿肯定大。”
“实在不行,我明儿就帮她补课。”
“那怎么成,耽误你学习了!”
她拍拍胸脯:“小学数学嘛,简单。”
舅妈这才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好侄儿!等过年,舅妈给你包个大红包。”
吹出去的牛如泼出去的水,第二天,姜淼在书桌旁一坐,没过半小时,就被死丫头逼得想掀桌。
“5×8=40,8×5怎么就成了30了?你到底有没有背过乘法表。”
姜焱嘟着嘴说:“…我写快了嘛。”
“那就慢点写!”姜淼抓狂道,“后面有鬼追你?非要写上一道看下一道?”
姜焱不吭声了,把错误答案擦了默默修改。
但才老实了一会儿,她就又开始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起来,时而扣扣桌子,时而拿铅笔戳橡皮玩,啥都干,就是不写作业。
姜淼写完一张英语周报,扭头查看她的进度,差点儿被气疯。
“…算了。”
她揉了揉眉心。
“换一科,英语书给我,报听写。”
姜焱不情不愿地拿出教科书,眼睛却依旧不停往外瞄。
姜淼才报仨单词就受不了了,她把书一合,质问道。
“外头到底有谁啊?”
死丫头立刻厚脸皮地咧嘴笑起来,凑到她耳朵旁边问:“姐,我听说你捡了个贼俊的小伙儿回来,真假?”
姜淼回想起昨晚见到的那张完美脸蛋,诚实地点点头。
她瞬间来劲儿了:“我想去看看!”
姜淼面无表情地把书拍到她脸上。
“想看,”她用平静地语气说出了堪称摧毁了自己童年的话,“写完作业就让你去。”
事实证明,对付小孩,还是得吊块儿肉在前面勾引。
姜焱飞快地完成了剩下的任务,然后便继续哀求姜淼带她去看大美男。
“…怎么被你叫得这么难听,”姜淼无语地帮她戴好了毛茸茸的小帽子,“人家生病躺你爸妈屋里呢,不想挨打,待会儿就安分点。”
死丫头猛点头。
她满意地揉了把她的脑袋,带着她往大舅屋里去。
一到院子里,姜淼发现门口停了俩黑车。
几个陌生男女从车上下来,看到她就问道。
“丫头,这是姜家吗?”
*
警察来了,姜淼被单独带到房间里问话。
“昨晚六点左右,你在村子东北方向发现了这个男生,他当时的状态是?”
她老老实实地说:“昏迷着,我摸他鼻子发现还有气,就和大舅一起把她带回来了。”
女警点点头,合上本子。
“具体是在哪儿发现他,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当然没问题。”
一行警察跟着她来到林子边,姜淼凭记忆找到她昨天摔倒的地方。
“大概就在这儿,”她指着昨天绊倒她的秃树桩子说,“我当时被狐狸吓着了,摔了一跤。”
男警蹲下来查看。
昨晚发现少年的地方此时已经完全被积雪覆盖了,他扒开雪层,在底下的一块薄木板上发现了血迹。
姜淼见他面露疑惑,忙补充道:“那只狐狸当时叼了只鸡。”
他点点头。
“谢谢你的配合,”女警说,“这起事件牵涉到了一系列的妇女儿童绑架、拐卖案,如果可以借机破获,很多家庭都会感谢你。”
“嗯,”男警也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最近天黑后就不要出门了,我看你家还有小孩儿,提醒他们也注意安全。”
收集完线索,警车很快离开了村子,姜淼的心情却变得十分沉重。
死丫头毫不知情,见她回来,扑上来求她带自己出门玩儿。
“奶奶要让我禁足一个月!可是马上都要过年了,我会憋疯的。”
但这次一向心软的表姐罕见地没松口。
“那你就在家好好学习,宅着不会疯。”
…被拐了才会。
姜淼担忧地看向安置少年的房间。
舅妈端着碗掀开帘子,见她站在外面,疑惑道:“怎么不进去?多冷啊。”
“…总打扰病人不太好吧。”
这时,屋内竟然传来了一阵隐约的咳嗽声。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冲进屋内。
昨晚还完全昏迷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转了过来。
他靠着床背,双眼茫然地环顾四周,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被面,似乎很不安。
听到帘子落下的声音,他如惊弓之鸟般向后躲,阳光却恰好从窗棱间洒落到他肩头,碎金闪烁,镀在少年单薄的轮廓上。
姜淼呆住。
她毫无预兆地浸入一双琉璃色的剔透眼睛里。
*
姜淼有过很多芭比娃娃。
……沈洄是其中最漂亮的一个。
姜淼(碎碎念):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沈洄(怨念):但是可以吃回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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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