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背着书包站在六楼的楼梯口。
方冬野在他前面,伸手拉开了门。
谢然低头看着他的后脚跟,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方冬野家的房子。
这边是一片老小区,楼底聚集了一堆电瓶车,各自拉了电线下来充电,经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充电器嗡嗡的响声。
像是没有物业,每层楼的水泥阶梯都灰扑扑的,像是积满了灰尘,一踩就是一脚的灰,连方家的门旁边都被贴了一堆小广告。
能看出来已经刮过一遍了,但那些小广告还是努力地像狗屁膏药一样贴在了门边,把门缝都挤满了。
方冬野顺手撕下来一个,带着谢然进了门。
一进门才发现屋里的灯亮着,一个穿着恐龙睡衣的青年人从旁边的门里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见方冬野领了个人过来,哟了一声,“你朋友?”
方冬野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把书包拎在手边,把自己的门打开了,低头跟旁边的谢然说了一声,“你先进去。”
恐龙睡衣突然凑了上来,睁大眼睛看着谢然的脸,伸手想摸谢然白皙的脸蛋。
谢然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那只跟鸡爪子一样弯曲的手就被方冬野伸手打了下去。
恐龙睡衣笑眯眯道,“小孩长的挺漂亮。”
他歪头冲方冬野笑道,“是吧?”
他两句话都是说谢然的,但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看谢然,眼珠子跟着方冬野转动。
方冬野拉着谢然的胳膊把谢然扯了过来。
谢然差点被他扯摔倒,他连忙扶住了门框,站在了方冬野的房间里。
他刚想抬头去看,门呼啦一下就被方冬野关上了。
谢然呆呆地看着木头的门,站在房间门口,在密封的空间里,像是被方冬野的气味包裹了。
凉凉的。
像是茶叶清苦的味道。
声音在外面沉沉的。
谢然第一次在方冬野的声音里听出来极其地不耐烦,“不是今天走吗?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那人哼道,“我还在找。”
“这周就给我滚出去”,方冬野道,“要不然我连你带行李一起给扔出去。”
那人叫了起来,声音有些尖利,“你以为你是房东了不起啊,一个破房子...。”
方冬野:“现在就给我滚蛋。”
恐龙睡衣不吱声了。
“好好好,你牛”,不知道方冬野又说了什么,谢然没听清,只听到那人气急败坏道,“最迟周日好吧,我找房子哪能这么快,我今天只是看了也没定下来,要不然你让我睡大街吗?”
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关门声。
谢然无措地背着书包,也不敢坐。
方冬野的房间是主卧,外面有一个阳台,上面挂着一堆黑白的衣服,洗衣机就放在旁边。
跟破旧的小区不同,方冬野的房间挺干净整洁的,不敢让人相信这是男生的房间。
不过他屋里的家具都老了,装修也是以前的调调,木头的地板和书桌,桌子像是用的久了,上面用蓝色的纸又重新贴了一遍,能明显看到桌子上面不平整的地方。
谢然很少见到这么老的房子,他的印象里,只有他爷爷奶奶辈才这样装修。
墙上还贴着几个折纸,那折纸颜色都斑驳了,也没有拿下来,大多数的挺不规则的,只有旁边还有个形状漂亮的,稳稳地贴在旁边,像是大人和小孩一起剪出来的。
可能因为是夫妻房,房间里的床很大,谢然就在那直愣愣地站着,也没有动方冬野的东西。
直到方冬野把门打开了,站在门口,一只手扭着门把手,脸色不太好看,对着谢然道,“你现在去洗漱。”
谢然哦了两声,从谢然的身边钻了出去,他看向客厅的沙发,呆在方冬野的家里有些不自在,踌躇道,“要不然我睡在沙发上行吗?我都可以的,不打扰你们。”
“不行”,方冬野立马回绝了,拧眉道,“洗完立马进屋呆着,夜里不要出来。”
谢然:“...。”
谢然感觉他比在医院还要生气,看起来马上就要找个人来骂,人在屋檐下,他不敢触方冬野的眉头,只好点了点头。
晚上商店都关门了,他俩进来之前就在楼底下拿了洗漱的工具,谢然才知道周景安家住一楼,跟方冬野是同一栋楼,周家的父亲腿脚有些不方便,从卧室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盒没有拆封的牙刷和没用过的毛巾。
不过那毛巾是红的,据说是当时周家父母结婚的时候陪送的,什么都有,但一直压在柜子底下,没有人用过。
谢然拿着红毛巾和牙刷去洗漱,方冬野给他找了一双拖鞋。
谢然的骨架小,脚腕细,他穿方冬野的鞋有点大,只好把脚尖往前挤了一下,露出来好一截。
方冬野站在浴室门口帮他指洗漱用品,谢然站在他旁边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随便找了个话题聊。
“你室友吗?”谢然把牙膏挤在刷毛上,视线落在镜子里的方冬野身上,“刚才那个。”
方冬野是个标准的帅哥,高鼻深目,他眼睛的形状像凤眼,但又没有凤眼那么尖,那一丝柔和的曲线缓解了整双眼睛的高傲,既有冷漠薄情的感觉,又有多情风流的错觉。
低头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有种自己被他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感受。
但他还不到青年的年纪,还不常笑,这种反差感就被冲淡了,只让人觉得整个人很高冷。
“他?”方冬野的声音沙沙的,有一种金属独有的质感,他明显不想多提,偏过头往客厅里走,“你避着点他。”
谢然不明白为什么。
但他做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不该问的从不多问,于是他干脆地闭嘴了。
直到谢然擦干净脸,把衬衫又穿上了,方冬野才错开他去洗漱。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也没有给他睡地板的地方,明显两个人都得睡在床上。
谢然自从六岁之后就很少跟别人同床,跟旁人一个房间的经验都很少,他有些紧张不安地坐在方冬野的床头,他身上还是今天那一套校服,只不过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衫和裤子。
方冬野今天染了一身的灰,连带着头发都洗了一下,他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进来,上身只套了一个背心,露出胳膊上精壮的肌肉。
谢然被他这副装扮惊到了,有些发愣地坐在床头。
方冬野睡觉这么穿习惯了,察觉到谢然的目光才发觉有些不妥,他从衣柜里又掏出一件卫衣,到卫生间换掉了。
方冬野在外面吹头发,谢然坐立不安地在他的床边,恰巧能看到床头柜旁边收的一箱子东西。
像是各种荣誉证书和奖状,全都跟废纸一样堆在纸箱子里,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够直接卖掉。
床头柜上还有一张全家福。
因为拍的年份比较早了,相片有些模糊,但能明确看到一个男人把五六岁大的小孩抱在胸前,他母亲倚在他俩的胸口,摆出来一个比心的姿势。
那男主人个子很高,显得他夫人有些娇小,小孩夹在中间,笑的一脸明媚,露出唇边尖尖的小虎牙。
方冬野他父母的照片。
谢然还想挨近再看一下,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把相片盖住了。
“睡觉吧”,方冬野道,“你睡在里面。”
其实这床不论里面和外面,床放在房间的正中间,并不挨着墙。
谢然抬头看了看方冬野,他头发还有些湿润,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你还有裤子吗?”谢然问,“能不能借我穿一下?”
谢然的裤子在地上滚了一下,早就该脏了,谢然不好意思把方冬野的床弄脏,但又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好开口问。
方冬野看了他一眼,从衣柜底下拿出来一件运动裤,扔给了谢然。
谢然伸手接住了,低头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伸手把裤子往自己的身上套,他并不避讳,他觉得两个人都是男的,被人看一眼又不能少一块肉,刚才方冬野那身打扮他也没觉得奇怪。
只是被方冬野一身的气息吓住了。
他身材练的太好了,简直不像是个高中的学生。
一跟方冬野比起来,谢然就觉得自己是个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自惭形秽。
谢然不知道避讳,方冬野也没反应过来,就那样让谢然脱了裤子。
谢然原本皮肤就白,在昏黄的光线底下更是白的像块玉石一样,方冬野就算及时避开了视线,那抹白皙的颜色还是无可避免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皮肤又白又软。
谢然把裤子提上,这才爬到床的里侧。
方冬野的裤子也比他长了不少,谢然不得不卷了卷裤脚,然后把腰间的系带勒得更紧了一些。
方冬野偏过了脸,等谢然没动静了才转过来头,只见谢然刚刚哭过,一双又水又润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方冬野:“.....”
谢然只觉得方冬野的举动有些奇怪,但他困极了,一挨着枕头就想睡觉。
白天哭的太多,再加上发了一天的低烧,头混混沉沉的,方冬野的床很干净,有一种太阳晒过的味道,很暖和,谢然来不及跟方冬野再打个睡觉的招呼,头一歪,眼睛还没困倦地眨几下,就失去了意识。
方冬野:“....。”
方冬野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谢然是太过相信他还是心大。
方冬野熄了灯,手臂枕着胳膊睡在外面,周景安在临睡之前还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周景安:“你家那个变态走了没有啊?”
周景安:“我差点给忘了,卧槽那个猥琐男,他妈的带男人去你家房子里搞东搞西,真他妈恶心。”
周景安:“死娘娘腔。”
这个租客是这个月刚住进来的,方冬野并不知道他的底细,因为平常这人上夜班,昼夜颠倒,平常也不怎么碰见,方冬野对他也没什么意见。
直到方冬野上星期有天放学早了,一打开门就见到这人光裸着在客厅跟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亲的口水直流。
方冬野翻了个身,盯着谢然薄薄的后背,黑暗里也看不清楚什么东西,但能闻见谢然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方冬野闭上了眼。
谢然睡到半夜渴的醒了过来,方冬野侧身睡着,像一头美丽的野兽趴在身边。
谢然不敢碰醒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直到他拉开门,才听见空荡的客厅里一些细碎的声响。
像是从旁边的屋子里发出来的呜咽声。
有一种又愉悦又痛苦的味道。
谢然一下子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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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