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下意识往门凑近了两步。
但那轻飘飘的音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变成了床腿在地板上摩擦的细微声音。
吱吱吱的。
像是小老鼠在啃噬饼干。
谢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声音,他先前以为是隔壁从床上摔下来了,习惯性地想敲门问询一下。
谢然是个现实意义上的滥好人,他父母总说谢然心肠柔软的不像男孩,小时候死只猫都能抱着哭半天。
但他倏忽想起来方冬野的话,把手又收了回去。
方家的客厅不大,往里面走就是厨房。
很小的一个单间,基本上只能容纳两个人站着。
整个房子可能就只有一个人做饭,厨具也只有一套,白瓷的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餐具与刀具,谢然从里面抽出一只碗来,仔细地碗口洗干净了,才拎起茶水瓶给自己倒水。
客厅没开灯,黑黢黢的,只有厨房散发着暗黄的光,谢然抿了口热水,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灯具。
灯应该是用了很久的,塑料壳都直接被取下来了,只有约么手掌大的灯板连在线路上,用黑色的绝缘胶带套着,看着很老旧的样子。
谢然喝了口水,在嘴里停留了一下,就很快吞咽了下去。
水也一股涩涩的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粗糙感觉。
但谢然渴的厉害,吹凉了之后就两口喝干了,正要把碗洗洗放回去,客厅里又发出一声床板移动的巨响。
像是人失力砸在床板上,迫使床往后滑动了好几步。
谢然关了厨房的灯,凑着方冬野房间里冒出的一丝光亮,往里面继续走。
夜色太深了,他走的不是很顺畅,刚摸到房间门口,隔壁房间就又哼了起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声急促的喘息,那声音像是含在咽喉里,黏黏糊糊地喊不出来。
谢然后背陡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只听隔壁爬山爬到了高峰,重重地吭了一声,声音尖利道,“好棒。”
谢然:“...。”
谢然只听见了这一个人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客厅呼啸而来的风声。
谢然脊背发麻,着急忙慌地进了方冬野的房间,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谢然手忙脚乱地爬回方冬野的床上,方冬野睡梦中感觉到动静,轻轻翻了一个身,面朝向谢然的方向,又睡着不动了。
谢然吓了一大跳,心也砰砰直跳,趴在枕头上没敢动弹。
他上床的姿势不对,往前一扑正好缩在被子里,两只白瘦的胳膊搭在枕巾旁边,方冬野换了个姿势就把他的左手臂压住了。
谢然17岁了。
作为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他该懂的还是懂一点,班里的几个同学还偷偷租过小卖部老板的片子,几个人聚在小房间悄摸摸地看,把所有人都看的面红耳热的。
谢然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个人都能折腾的这么惊天动地的。
胳膊被方冬野压的时间久了,谢然伸手想收回来,他用力扯了几下,都没把胳膊从方冬野的臂膀之下抽回来,反而把他自己折腾了一脑门的汗。
但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胸腔挤压床板,谢然感觉自己跟憋了一口气一样,他努力地把自己的右半边身体翻过来,跟方冬野面对面,才觉得舒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一变动,两个人的距离反而拉进了。
原本他跟方冬野大路两边,各睡一边,中间能拉出一条银河,这会跟方冬野挨着,似乎能感觉到方冬野若有若无的鼻息。
那种气息微微拂过脸颊的触感让谢然感到毛骨悚然,他忍不住把肩膀缩起来了,头也往下埋,整个人沉进了厚重的棉被里。
谢然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最终抵不过睡意,一条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因为被压的难受,无意识地动来动去,最后因为方冬野又躺平了,谢然的胳膊就落在了方冬野的锁骨上,下意识勾着他。
睡到清晨,方冬野才被背后的热意贴的惊醒了。
他稍微动一下,一条白皙的胳膊就努力地缠着他,衬衫袖子被蹭的从小臂上垂下来,搭在方冬野的脖子上,贴着皮肤的地方热乎乎的。
方冬野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谢然整个人已经缩在他的后背旁边,裹的像个蝉蛹,外面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墨蓝的光线从窗帘穿过,屋子里已经有了朦胧的亮光。
方冬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屏幕一亮,手机上正显示现在是凌晨五点。
离起床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方冬野动了一下身子,想离谢然远一些,谢然就跟着热源往他身上靠,膝盖抵在他的小腿上,整个人像块柔软的糖糕,黏糊糊的。
方冬野把谢然的胳膊拿了下来,松开给他放在被子里。
谢然原本想继续缠着他,被方冬野一个枕头堵了个满怀,他原本不适应地扒拉了一下,但很快就眉眼柔和,嘟囔了一句,扒拉着枕头不动了。
周景安这个点准时给他发了消息:“起了吗?”
方冬野回了一句,“起了。”
周景安道:“下来吃饭,我爸爸弄好了。”
方冬野回头看了谢然一眼。
谢然半张小脸埋在被褥里,一双素来亮晶晶的眼睛紧闭着,呼吸轻缓,原本因为发烧而苍白的脸现在慢慢恢复了血色,在被子里捂住口鼻久了,两颊一片嫣红,偏幼态的脸呈现出一种近乎奇妙的纯稚感。
方冬野握了握手中的手机,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最后把床边的外套拿了起来,推开门去洗漱。
周父是做早餐的,因此大部分时间都睡的很早,凌晨很早就起来准备,周景安和方冬野因为上学会偏迟一点,大约五点就起来帮忙了。
周梦梦还在房间里睡着,周景安打了个哈欠,蹲在水池旁边洗脸,清晨被冰凉的自来水一冻,浑身打了个哆嗦,很快就清醒了。
他见方冬野从门口进来,睡眠不足地哼哼了两声,“我爸在屋里,进来吃饭。”
他们干活的人都吃的很早,周父坐在客厅里倒粥,几个过来干活的婶子正坐在旁边捏包子,粗糙的手掌在面皮上轻轻一撑,灵活的手指轻动,很快就在顶端捏出来一个个漂亮的褶。
她们干的熟练了,基本动作都很快,早餐店基本就忙早上和晚上,中午不大有生意,周家的鸡汤包子是招牌,大部分都是冲着包子过来的,周父带着两个上学的小孩忙不过来,因此拉了其他人入伙一起干。
几个婶子见两个小年轻进来,陆续打了声招呼,起的早的人基本都吃过了,方冬野和周景安各接了碗粥过来,坐在小餐桌上速战速决。
周父穿着防烫的护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笑道,“吃慢点。”
周景安把粥喝的呼啦啦的,嘴像是个吞天的鲸口,一抹嘴喝干了,他用手肘碰了碰方冬野的胳膊,好奇地问,“哎,你们同学,叫什么来着?”
他霎时间想不起来了,用食指搔了搔脸。
方冬野夹了一只包子,“谢然。”
“对,谢然”,周景安恍然大悟,继续用手肘撞方冬野的胳膊,“他起来没有啊?”
方冬野没理他。
周景安见怪不怪地耸耸肩,自动理解了他的意思,又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挤出了生理性的眼泪,“真幸福,天天睡到自然醒。”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想起来一回事,“那你那个室友呢?你觉得他周日能不能走得掉?”
一提到这人周景安就觉得晦气,当时方冬野跟周景安一前一后,两个人直面现场的日本电影,周景安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
“死变态”,周景安骂道,“房子给这种人住都晦气。”
他转念想了想,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想法,伸头去问方冬野:“你那个叫谢然的同学不是没地方去吗?要不然让他租你家的房子?”
但他一想到谢然前几天在他家店里十块钱都拿不出来的窘迫情状,在方冬野出声之前自己又把这个想法打断了,“算了吧,他现在也是穷光蛋一个,住进来也是白嫖。”
方冬野没理会他的碎碎念,只夹了一个包子塞进他的嘴里,冷淡道,“闭嘴吧。”
周景安不在意地"切~"了一声。
谢然裹在一团被子里,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越来越热,像是有几条被子都缠在他的腰间,勒的他喘不过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像是又听见了隔壁床腿与地板摩擦的剧烈响动。
他抱着被子,睫毛抖的厉害,但醒不过来。
他潜意识感觉方冬野还在他身边,那种温凉的鼻息擦过耳畔,像是带着爪子的清风一样,痒痒的。
谢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直到谢然浑身一颤,从半梦半醒中苏醒过来,才茫然地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陌生,成摞的书堆在书桌上,桌子上放了一只黑色的保温壶。
谢然挣了挣,发觉自己大半身子都漏在外面,抱着一只枕头,方冬野早就不知所踪,而谢然占据着他原本躺着的位子,自己的枕头扔在一边,被子全都被谢然拉了过来。
谢然动了一下,行动之间才感觉到奇怪的湿润,他怔怔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还穿着方冬野的裤子,脸迅速地涨红了。
方冬野七点二十上了楼,等他回到房间里,屋里人去楼空,谢然早就走掉了。
谢然不怎么会做家务,只能简单地把被子叠了一下,把周父借给他的东西整好搭在椅子旁边。
方冬野把红毛巾从椅背上扯了下来,看了好一会,才轻嗤了一声。
他把给谢然带的早饭放在书桌上,才发现谢然抽了一张空白的草稿纸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上面急匆匆地写道,“毛巾我给你洗过了。”
下面一行是,“你的裤子我带走了。”
方冬野:“?”
我来了宝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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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