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添欢喜 第6章 不让出来

眼前的女孩看着和沈馨年纪差不多般大，做事却非常老成有条理，颇有小老板的姿态。

也是，沈馨偏头笑，可不就是小老板吗？

不止卖鱼佬对自食其力的孩子另眼相看，沈馨对帮衬家里的年纪小的孩子也竖起大拇指。

女孩埋头数钱，浑然不知自己在眼前女孩心中的形象那么高大。默了默，她把袋子抽出来，一个个给沈馨放好，双手递过去。

沈馨噙笑接过，走回姨妈身旁。

把九块炒酸奶码好，姨甥二人一出门立即来了一口，心下顿时舒爽，像拧做团的麻绳忽然开解。

踏上下一站的公交，四个一块钱的硬币呼啦啦下落，四轮的公交车轱辘轱辘轮子，顺着主路、绕过花圃，僵直却标准的普通话的女生腔调起：“亨嘉中学站到了，下一站……”

沈馨一落地，便被眼前这般建筑景象惊到了。但因提前上网查过，并不是大惊。亨嘉中学的建筑物颜色主打青绿和鹅黄，有一种清新自然、刻苦奋斗之感。被校门挡住，沈馨看不清建筑物的具体楼高，目光倒被旁边的教学楼吸引。

足足六层楼，基底不知道几百平方米，中间长廊交错，上下都很方便。横幅里里外外高挂，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早晨朗朗读书声的场景。因着是午后时分，阳光毒辣刺眼，沈馨半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

实物比她网上看到的还要好看！

一种兴奋激荡的心情浑然而生，她可以不要脸的说吗，她已经开始想上学了。

在被保卫处人员拒绝之后，姨妈转对沈馨耸肩，姨甥二人打算就着学校周围走走。

正值半夏，路上有不少南天竹落果，行人脚踩就碎，一路往前，一路火红。

姨妈看着校门外那一排排宣传栏，目光如指尖从上面一一摩挲过。那些事业有成的读书郎，或做国家栋梁，或研学海外，或创商业帝国，或乐心于奉献……姨妈不禁想，再过个三四五年，她眼前这般少年大的女孩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做成什么样的事。

走在她旁边的沈馨没想这么多，她眼光没放这么远。仅限于眼前的目光，便穿过这铁栏杆看向里面的校园：广而大的操场，中间的草坪上围了个足球场；橡胶跑道好似今年换新，颜色十分出挑鲜艳；她眸光聚了聚，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一家小卖部，隐隐约约写着什么招牌；旁边是公共食堂，那几个大字还是一眼认的出的；嗯……那一片应该就是生活区了。

再往前走，就是实打实的水泥墙，上边放了碎玻璃和拉了电网，翻墙是千千万万不敢想的了。

沈馨倍感惬意，忍不住畅想——那会不会是一段恣意潇洒奔放的青春？

经过路边小食店，姨甥二人挑了外边桌椅坐下来，看着菜单简单点了几份甜品。

等甜品的几分钟，学校周围的顽童跑过来，首当其冲的是一个脖上挂钟表的男生。

几个小男生踢着足球嚷道：“快点，跑快点！要是比球还慢你就死定了！”

挂钟表的男生面露难色，频频回头看。他一跑一颠，胸前的表钟大幅扬起来，又重重的落下。

沈馨本多看几眼，谁知那足球冷不丁的飞到她怀里来，好在沈馨一弯腰、一低头，足球擦过她后脑勺，愣直直的打在门框上。

不控制力度的顽童踢出来的球和铁门相撞，“哐哐哐”的响声如轰雷震耳，沈馨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球打在她身上她得多疼，脸上突然吃痛。

听着动静，甜品店老板掀开门帘探出来：“别在马路上踢球！去去去，旁边不是有体育馆吗？砸坏我家门要得你们赔！”

几个男生依次站好，听着老板训斥，不一会儿就绷不住，脸上笑嘻嘻的，半点没听进去。

姨妈看不下去了，颇有陈词：“老板说的话听见没，马路上踢球很危险，不论是砸人砸门砸车，哪个后果是你们这些小娃娃负得起的？”

“今天是砸到门框，这位姐姐得亏没受伤，要是砸到了呢？等到见血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就迟了。小的还可以叫大人掏腰包，大事呢？抓你们去局子里都算轻的了。”

面对这些贪玩少年，得带点恐吓才能唬得住。沈馨一眼望去，才发现那挂着钟表的男生已经趁此机会溜走了。

顽童听了面面相觑，脸上惶恐，相对视几眼，齐声向姨甥二人和老板鞠躬道歉才离开。

沈馨玩了一天，身心俱疲，无力计较，最后和姨妈两人叫了车回去。

夜里，沈馨洗过澡用毛巾擦擦湿漉漉的头发，她正往床旁边走去，却被那轮明亮洁白的悬月拦住脚步。沈馨顺着月光抬头望去，心下顿时感到松弛与放松，两手一张，便躺在了香喷喷的床中央。

她这一天不可谓不充实，确也是这样，让她忙碌且珍惜。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两个月的光景眨眨眼便过去一半，“偷得浮生半日闲”，能闲几日闲几日罢！

沈馨最近发现一部爆笑都市喜剧，整天晚上都窝在电视机前，备好水果晃着腿，等待广东卫视播出。

电视剧名约莫叫《爱情回来了2》，三对不同的都市男女，性格不同、背景不同，既搞笑又矛盾，爆笑连连，沈馨直呼：妈耶！怎么这么好看！

几次姨妈下班都看到沈馨看得痴迷，连她走过她旁边都不知道。这一看不知道，细看两眼冒金光，屁股一坐，也加进去了。

姨甥二人一人抱一个碗，有吃沙拉的，有吃蔬果的。沈馨笑得掉眼泪，转头和姨妈对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的交换手中的碗盆，又继续吃起来。

气氛十分融洽、欢乐。

从市里炒货店买来的零嘴，这回只剩下一包山楂条了。不是山楂条不好吃，是好吃的很，沈馨不忍多吃。

她这会想起来她那两个西瓜之友了，等到过了正午，装上山楂条，沈馨戴好草帽跑到田埂上去。

叼着狗尾巴草，沈馨蹲着扒地。

日头这般大，两个西瓜之友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来，沈馨叼着狗尾巴草的小嘴巴巴拉拉，幽怨几句。

蹲在那条通往田地的小路前，沈馨远远的看到一个高瘦出挑儿的身影。他背着光走来，沈馨一时分不清是蒋鹭还是李魏宏。不过他俩手插兜，下巴抬的略高，沈馨才不用想——这人是蒋鹭了。

沈馨还没说话，蒋鹭淡淡开口，语气十分不悦：“你总算来了。”

什么叫总算？等我很久了吗？

沈馨想回顶两句，一想到蒋鹭这人很少和人置气，就算置气嘴里也就吐几个字，没劲儿。

于是她往后看：“李魏宏呢？”

“关禁闭了。”

沈馨难以置信，“啊？”的很大一声，疑惑的目光对上去，一脸求解：“——为什么？”

“哦，是软禁。”

“谁问你这个呀？！”沈馨看着这个榆木脑袋，怒道：“是为什么软禁？你倒是说呀！”

看着小姑娘气凶凶的瞅着他，蒋鹭偏不想说：“你很着急吗？”

他这是存心逗她，沈馨别过头去，不给他好脸色看。

蒋鹭特别小心眼，得逞之后嘴角勾了勾，看沈馨是真生气了，就起手揪住她衣服的一角，拉过她的肩头：“好了，我说。”

听他语气放柔，貌似有和好之意，沈馨侧过半边身，竖着耳朵听。

“李魏宏家是开火锅店的，他妈妈看他看得特别紧。李魏宏这人和我们不一样，打小玩在一起，却非常聪明。”他说到这，别别嘴，更正道：“我也很聪明。”

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一句，沈馨又笑又骂：“厚脸皮。”

一点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蒋鹭见她笑了起来，偷偷舒出一口气。

他继续说道：“他妈妈是属于‘望子成龙’的类型，暑假要给他报高中预习班，李魏宏不知耍了多少嘴皮子才去掉；他妈妈也生怕他交坏，经常限制他交友。这不，知道李魏宏跑来田里了，又抓回去看店了嘛。”

听到这样的话，沈馨先是心疼李魏宏三秒，后对这样的陈词不满意。她和蒋鹭是什么很坏的人吗？想起来仨人认识之前的场景，蒋鹭却是捉弄沈馨的主/犯，心里默默更正：蒋鹭是。

头一次听蒋鹭滔滔不绝，发现他的嗓音还挺特别。不闷不沉也不亮，明明很普通，却有一股子正气在里面。

蒋鹭看沈馨发呆，偏头看去：“手上是什么？”

忽然不想给了，沈馨挡在身后：“是给你和李魏宏带的山楂条！既然李魏宏不在，那改天再分吧！”

蒋鹭很会抓关键词，追着她问：“给我和李魏宏？”

“嗯。”

“单给我不行？”

“嗯！”

没由来的，蒋鹭笑了。

沈馨看得莫名其妙，蒋鹭心想她还在赌气罢。

他领在跟前，对沈馨说道：“走吧。”

“去哪？”沈馨把草帽往下压了压。

“去找李魏宏。”

有几分惊讶，沈馨小步跑跟了上去。

……

六七月是火锅店的淡季，但李魏宏家的生意算是‘丐帮的打狗棍’，非同一般。只要是经过李魏宏家路口的，凑上去一问，八成都是往“小李家火锅”去的。

店里忙的不可开交，烟火雾气从里往外冒，从上往鼻腔里钻儿。李魏宏妈妈给他弄了份闲差，只需两腿站着，扯着嗓子揽客就行。

在李魏宏眼里，烈日下，这算得是苦差！

人家家里的事外人不便插手。正当李魏宏苦巴巴的拉着脸，一副人家欠了他几百万的债的苦瓜相，一顶遮阳的帽子盖在了他的头上。

由于站在门外，人多眼杂，店里客人多、说话声大，李魏宏这里没什么人注意。

他顺着帽子看去，看到蒋鹭站在他的左侧，淡漠的脸侧对他。

李魏宏像焉了的花儿得到甘露，顿时换了一副脸色，笑眯眯的巴结他：“蒋鹭！我的好兄弟～～～你来了！”

声音大的不怕老板娘知道，蒋鹭抬手堵住他的嘴：“嘘。”

只留下那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

李魏宏在他手下含糊不清的说：“这帽子来得太及时了。”

蒋鹭缩回手，一脸鄙夷的东瞧西瞧，生怕沾到一点口水。李魏宏笑骂的打他一下：“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蒋鹭沉声道：“帽子不是我的。”

这话把李魏宏听糊涂了，刚想追问几句，听到右侧传来“嘶嘶”的声音。

沈馨一张笑脸和蔼可亲，看到李魏宏的焉样，心里和脸上直发笑。

李魏宏赶紧打住她，作委屈状：“别笑了！我都这么惨了，快别笑我了……”

“都怪李伯伯那天来我家做客说漏了嘴，我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过，偷西瓜那事儿是一点都不能给我妈知道的！虽然李伯伯事后向我表示歉意，还送了我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是，谁暑假看那玩意呀？！给钱我花不好吗？”

要不是老板娘在里面，沈馨没想过原来憋笑也会那么辛苦。

李魏宏仍在倒苦水：“我都在这里站好几天了，前几天我妈心疼我，拿了顶帽子给我戴，谁想到那竟然是一顶女帽！粉色的！HelloKitty！天啊！那是我小侄女不要的！”

再也忍不住，沈馨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肚子。直到“哈哈哈哈哈”连着笑出几声，才算痛快。

“你快别笑了、”李魏宏想起手拉她，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那顶帽子还在我房间里呢，要不……送给你？”

这最后一句，把蒋鹭都逗开颜了，倚着墙笑哈哈。

“不了，你留着做纪念吧。”沈馨挥挥手起身，看着李魏宏这般窘迫好笑的样子，添多一句：“帽子我不着急用，借你几天。”

“正好，”沈馨把分好的两份山楂条拿出来，一包递给李魏宏：“算作慰问之礼了。”

李魏宏一脸天真，眼里还带感激：“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呀？”

就跟过年收红包一样，李魏宏嘴上说着“莫带莫带”，手实诚，把袋子撕开就往嘴里送。

蒋鹭挑眉盯看沈馨一眼，火锅店大门大开，李魏宏站在正中央，蒋鹭在左侧，沈馨在右侧。沈馨轻声说道：“过来拿。”

蒋鹭也轻声说道：“扔过来。”

这一刻，两个孩子像做贼一样，沈馨助跳一下扔了过去，从贪吃的李魏宏头上快速飞过，最后被蒋鹭稳稳接住。

李魏宏是先尝的，还没等蒋鹭打开，嘴里已经嚼着嚼着停不下来了：“好吃、很好吃！”

蒋鹭狐疑的看他一眼，伸手尝一口。

明显顿了一下，他嘴上没怎么表示，手上的动作没停。

李魏宏赶紧拉住沈馨问：“你在哪买的？”

“市里，青央大商场旁边。”

觉得自己说的不是很准确，沈馨补加两句：“要再过去一点，叫‘梁里炒货铺’。”

李魏宏正言点头，蒋鹭追问：“你去市里了？”

“是啊，玩得狠了，这才在家里休息几天。”

她完全把自己在家里追剧的事情一下带过，解释她不上田的原因。

反倒是李魏宏，心思单纯，一脸托付的表情看着沈馨：“我妈要守着这个店，平常也不让我乱跑，下次你要是还去市里，帮我带几包，回头我给你钱，还有～～～跑腿费！”

几句话把沈馨听乐了，看看旁边吃得香的蒋鹭：“给钱什么事都好说，这不给钱还想要的，恐怕难了……”

蒋鹭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想多揽一份业务罢了。沈馨倒是实在没想到，蒋鹭会说：“我跑得快，李魏宏，你要不考虑一下让我代买吧？”

两边投来争斗不休的敌对目光，裹挟着李魏宏这个小无助很单薄，他微微摆手道：“我能说不要吗？”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