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添欢喜 第4章 欢喜

姚姚“呼”出一口气，嘴挨着碗边慢慢悠悠喝了起来。

李魏宏累狠了，舔舔碗底就朝蒋鹭使了个眼色。蒋鹭默了默，点头。

李魏宏转头开口道：“王奶奶，外面的柴要我帮你拿进来吗？”

“不用了，今天干活最卖力的就是你了，等下拿点地果回去吃吧，奶奶给你拿个袋子。”

王奶奶说罢起身，从屋子里拿出来几个白的红的塑料袋，驮着身体往门口走去。

李魏宏连忙摆手：“王奶奶，这都小孩子吃的东西，我就不要了。”

蒋鹭也跟着起身，搀扶着王奶奶。

“你们不也是小孩子？每人都拿过去分了，当零嘴。”

说着，王奶奶从筐子里大致平均的分出来三分，她才不和年轻人抢东西吃，这些食物她活了大半辈子，也吃腻了。一人提一手，小孙女靠着门眼巴巴瞧着，沈馨提议：“王奶奶，留一份给姚姚吧。”

王奶奶摆手：“这地果本来就是你俩采的，你仨分，我小孙女门都没出，没她的份，不能白吃你们的。”

老人家活一辈子，最不喜欢拿人手短了，蒋鹭和李魏宏也知悉，没再劝。沈馨斜眼看了看小孙女的神色，目光如炬、小嘴嘟嚷，估计她心里也是想要。

沈馨便蹲了下去，牵着姚姚的小手，领着她过来。她起手打开袋子：“那这几个就当我给姚姚的见面礼，下次再来，姚姚和我们一起上山好不好？”

说着便抓起一把地果放在她的手心中，小姑娘喜欢吃甜的，咬开一口，嘴巴咧开露出几个小帽牙。

嗓音娇甜，惠在心中：“好呀。”

这般卖乖的样子，惹得沈馨揉揉她的小脑袋，赞道了声“真乖”。

眼看天色不早了，沈馨才想起来姨妈忘了跟她交代一件事。她看向王奶奶：“奶奶，这附近有菜场吗？我想买点菜来烧。”

王奶奶略微夸张的拍拍手，语气惊讶：“有呀！你出门，往右边走，走了之后看到一家米铺便左拐，上个桥，过了桥步行几十米就是菜场了。”

听着有点绕，但沈馨约莫听懂了：“好的。”

刚转过身准备去菜场，王奶奶时尖时低的话听得她脚下一顿：“小宏，要不你陪馨馨走一趟吧？”

一同愣住的还有李魏宏，他虚弱的抬起胳膊，讪笑道：“奶，我手……”

王奶奶眼底有些鄙夷：“小宏，你还是太瘦啦！你这胳膊这儿没力，砍柴这活多做几次就好了，男孩子可不能那么孱弱。”

被王奶奶当众鄙视，蒋鹭听着心里一阵猛笑，侧身睨了李魏宏一眼。

好在李魏宏脸皮厚，鼻子抹了抹，虚心受教，连连点头。

沈馨这边想说“别麻烦了”，蒋鹭这边就开口解围道：“我去吧。”

陪跑这种事，蒋鹭做的多了。

王奶奶面目慈善，目送他们俩过去。

李魏宏在岔口就和他们分开了。和在山上不同，沈馨和蒋鹭这次是并肩走着。

走在同一侧，沈馨开始打量起蒋鹭有多高。

沈馨在心里嘀咕，她才一米六儿，身高保持了两年，愣是一点没长。蒋鹭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一米七八吗？

旁边投来炽热的打量目光，虽没有不怀好意，但蒋鹭眼珠还是转转，对了过去。沈馨对上他的目光，比起虚心，反而坦然的露出一个大笑脸，看着十分阳光。

稍后，她又若无其事的正过头去。

蒋鹭本就比她高，看她的时候是俯瞰的，沈馨什么表情，如果她不仰起头，他不正对着看，蒋鹭是很难观察到的。

回忆这几日短暂的相处，蒋鹭觉得，沈馨貌似比她见过的女生调皮一分、矫情一点、爱笑一些。

经过那个打着“赵氏”招牌的米铺子，沈馨走上一架矮矮的木桥，底下河水半分清澈半分浑浊，一些抱单儿的浮萍左右浮动，周围接二连三吐出泡泡来。

沈馨是头一次来这边溜达，也是第一次登桥，耐不住好奇向旁边多看几眼。

蒋鹭知了她是有些陌生了，主动介绍：“这是水木桥，几十年前修的了，有些年头，这么多年来风吹雨打倒也坚固得很。听说，当年河对岸的人隔得很远，过不来，一家就找一家人，最后一个村的齐心协力把这桥支了起来。”

“我们县也由此得名，水木桥县。”

沈馨嘴作O字，跟着惊叹几声。

她跺跺脚，脚底传来清脆的、闷沉的响声，这确实是木板无疑。不过这桥底下后来又加固了些石头、钢筋，这些都是沈馨不知道的了云云。

走进菜场，这个点的人不如上午多，卖菜的也没精力吆喝了，都让自个儿看。

这里不愧是北方，菜的个头都要大一些。那些葱和野菜一捆一捆的扎好，量貌似也更足些。沈馨路过一个摊位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她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南瓜！

沈馨是海边长大的，海鲜市场没少跟着外婆去过，顺手买了几把葱和大白菜，直接奔进内市里面。蒋鹭跟在沈馨后面，看她小步小步走，倒像螃蟹似的，看着走得慢，实际飞快。

鱼腥味窜进鼻腔，蒋鹭屏住呼吸。

来到卖鱼佬面前，沈馨一只小手入水，抓住鱼的尾巴处提起来，仔细打量着，随后摇头放下。鱼和鱼之间的差别太难细分了，她还没研究明白。

沈馨干脆直接问道：“老板，有鲫鱼吗？”

老板停下手中的动作，擦擦围裙上前几步，“有，要几条？”

沈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筐鱼的个头还可以，各个都活蹦乱跳的，看着新鲜：“来一条吧。”

卖鱼佬在得到沈馨的肯定后抓起来一只，塞进黑色的塑料袋子里，接下来就是上秤沈馨付钱云云。

沈馨付完钱问道：“老板，家里没大人，就我一个人做菜，这鱼我不敢杀，你能帮我一下吗？”

老板乐呵呵接过，看向沈馨的目光都赞赏几分，不管放在哪个年头，能自食其力的孩子都是好样的！

沈馨嘴上说着不敢杀，但她敢看。

“老板，鱼鳞也给我去掉呗，我不爱吃。”

老板豪爽“哎”了声，三下五除二就给沈馨处理好了。

出内市时，沈馨又去隔壁摊子买了几个番茄和鸡蛋。

许是沈馨娇小，看着要比实际年龄要小些，蒋鹭还不知道她的年纪，开口便问：“你还会做菜？”

这话把沈馨问蒙了，她做惯了，一点也不惊奇。“是呀，我买这鲫鱼就是要做红烧鲫鱼的！先给鱼改花刀、开背，然后备好调料，切好蒜末；再下一步就是下鱼，把鱼煎得单面金黄，翻面的同时加调料，”说到这她又后知后觉补充道：“出锅前撒把干辣椒、白糖、蒜末，最后再加一点陈醋！”

她说到这，鼻腔好像闻到菜香味，咽了把口水：“酸溜一点的，我更喜欢吃。”

“再再再把玉米淀粉加水搅和，一勾芡，这红烧鲫鱼就可以出锅啦！”

光是听，蒋鹭已经能想象到一道菜制作的样子，刀起、刀落，从备菜到一步步出锅，好像真的是身临其境一般！

“再说了，十五十六岁的人会做菜很奇怪吗？难道你不会？”

蒋鹭脑海中还在徜徉沈馨描绘出来的场景，这边就被沈馨追问，当下心虚了起来。

半声不吭的，沈馨瞧见旁边的牌子上，写着“茼蒿2元/500g”等字样，抬手问道：“500g是几斤？”

蒋鹭有那么几秒是呆住的，那呆萌的模样被沈馨尽收眼底，看平日里傲横的人现在手足无措，她心里直发笑。

有一种必死的决心，蒋鹭道：“……半斤。”

……

昏暗的客厅里，伴随着“咔嚓”一声，屋子一下变得清晰明亮。视野中，沙发上躺着一名娇小的少女，微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身上只简单盖了张毯子。

姨妈悄悄换好鞋子，缓缓塞进鞋柜里。轻手轻脚的，她踮起脚尖，不料还是磕磕绊绊，发出一些响声。

沈馨沉重的抬眼，语气懒倦：“姨妈，你终于回来了。”

把毯子拿下来，沈馨穿好鞋：“我想着你要是过了十二点还不回来，我就要打你电话了。”

姨妈今天是比较忙，也早早给沈馨发信息说要晚点回来，但是没说几点。她没想到沈馨就这样一直等着，安静的、乖巧的，就像躺在窝里的小兔叽，姨妈心忽而软了。

她开口就是关心：“馨馨，你怎么不去楼上睡，下面凉。”

“姨妈～”沈馨小步奔过来，挽过她的手臂：“你不回来我着急，我就想着下楼等你，不过一会儿，没忍住，”沈馨“嘿嘿”两声，“——就睡着了。”

姨妈微有些责怪的，用食指轻点她的额头：“下次别等我了，我是大人，大人自有保命的法宝，”

“什么法宝？”

姨妈从她的包里拿出一根伸缩棒，合起来正好可以放进包包里。沈馨头凑上前，姨妈又拿出一瓶喷雾剂，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重辣口味。

“噗嗤嗤，”沈馨忍俊不禁。

姨妈斜看了她一眼：“是法宝吧？”

沈馨哐哐点头，笑不拢嘴。

既然都打开包了，姨妈干脆从她刚刚拎回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一眼览尽，等到姨妈交到沈馨的手上时，这回她不是嘴型，而是瞳孔，放大放大无限放大——

“姨妈！这是给我的？！”

那是一部比手掌略小些的智能手机！智能手机啊，不是小灵通！沈馨看看手心，又看看姨妈。在得到肯定后，沈馨一把扑上去，紧紧抱住，嘴里喊道：“谢谢姨妈！姨妈最好了！”

接下来就是姨妈给她换电话卡，教她打电话，怎么下载APP等后话了。

——你还记得你的第一部手机吗？

凌晨一点，沈馨激动得睡不着，她把头埋在书桌里，翻出一本带有折痕的笔记本，封面是一位布偶小姐和野兔在野草地旁摘花的场景，雨过天晴的天虹挂在不远处。

那是她的手账本，她从抽屉里抄出几支彩笔，当晚，她就在一方书桌上，细细记录着这一刻。

“2014年7月20号書：

7月15号，我的中考成绩出来了，成绩刚好到重点中学分数线，有几分运气，我成功考上了亨嘉中学。

外婆怕我去新环境不习惯，于是让姨妈来接我去高新市，带我提前适应适应。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我本以为这个暑假会枯燥乏味，但好像，它伴着我的体验，像一本全新的书——我的暑假才刚刚开始。”

沈馨停下笔，上下读读，发觉主题好像有些偏了，圆回来：“炎日下，农田旁，我结交了两位‘西瓜好友’，一是蒋鹭，二是李魏宏；王奶奶人很好，口直爽利，带我插秧、锄地、摘野果，这些都是很丰富且宝贵的体验。

最令我想不到的是——我的姨妈，尊敬的杨杏花女士，她送给了我一份最昂贵的中考礼物，一部智能手机。是智能手机噢～不是小灵通。不过小灵通也不错，里面的小游戏很有趣，操作没有智能手机那么复杂，今天它光荣退休，我仍会在某一天想起它。”

“我的智能手机，机体是裸色的，姨妈说，手机店里有很多好看的手机壳卖，下回带我去买，所以机体是什么颜色不重要，因为还有许多漂漂亮亮花花绿绿的手机壳等着我。”

星光作盏，沈馨写了几句结尾语，把笔盖合上。刚摸上新手机，沈馨又把彩笔打开，在末尾处画上新手机的模样。

……

今天没什么事，不用下田，外面日头连着几天一天比一天大，沈馨这回坐在王奶奶的一楼客厅里，茶几旁边的风扇呼啦呼啦吹，她正在姚姚旁边给她辅导功课呢。

屋里冒着热气，姚姚小手扑腾扑腾：“馨馨姐姐，你的作业呢？带过来我们一起写好不好？”

待在家里太无聊，刚好遇上王奶奶，便托她帮忙辅导下姚姚的暑假作业。姚姚觉得沈馨太殷勤了，坐在这里半个钟，她想她的漫画书了……

沈馨撑着脑袋，眼珠子转向她：“打什么小聪明呢你，姐姐刚刚中考完，没有作业。”

小算盘失败，姚姚长吁一声，拿着笔无奈继续写。

即使大门敞开，电风扇不间断的吹，热气仍不减。

王奶奶不知在厨房里倒腾什么，进去了好一会还没出来。

沈馨托着脸嫌无聊，摇头晃脑，姚姚背过她去。沈馨不得不拿出新手机搁在桌子上，好好研究。

姚姚眼睛不知何时那么尖，下巴往前顶，脸凑得比沈馨还近：“馨馨姐姐！这是你的新手机吗？！”

她没想打扰姚姚学习，奈何姚姚四处防着她，不给她看。她有些自豪又有些羞涩：“是新手机，也是我第一部手机。”

像找到共同语言，姚姚撇嘴瞄了眼厨房：“馨馨姐姐，你还有自己的手机，我都是拿我奶的。”

她扒着沈馨的衣服问：“馨馨姐姐，要是我中考结束了，是不是也会有一部自己的手机？”

她怎么知道？或许小孩本就羡慕，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吧。

沈馨没有打击她：“……可能吧”

她话音刚落，后边传来几声敲门声和脚步声阵阵。

“王奶奶——王奶奶在吗？”

李魏宏抻着脖子往里面探，后脚刚到的蒋鹭对上沈馨的目光。想到昨日的尴尬场景，蒋鹭嘴角微微抖动，仔细回忆起来很糗，那是连自己都想笑话自己的程度。

此时他正了正脖子，向她略微正经的点头。

沈馨哪想那么多，笑脸相迎。

王奶奶在厨房里听到喊声，拿着大铁勺的手还没落下，抬着便走了出来。

嗓门颇大：“小宏、小鹭！”

上前几步，王奶奶赶紧招呼他们：“来来来，快进来，难得来找奶奶，奶奶看到你们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