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添欢喜 第2章 西瓜之交

这里和沈馨以前住的地方相当不一样。外婆家靠海，旁边有一条公路和三四条小路，后院有几块田，偶尔养点鸡鸭，生活悠闲惬意。

沈馨有时候会和同学下海，去抓蛏子、捡贝壳，看潮汐的螃蟹一拥入海。

这里……

沈馨看了看脚底板。脚踩的这条路还是主路，铺了水泥，路面平整，旁边有些灌木丛和绿化树。再远一点些嘛，沈馨踮起脚。

再远一些，过了姨妈家约莫几百米，是黄泥路，也是泥巴路，旁边杂草丛生，紧挨着几颗果树。

“是了，”她忽然想起来外婆说的话，姨妈家好像住在县城里，离她上学的地方算近。小县城没有大城市那么拥挤，却也生活富足且安逸。

沈馨猜着后面应该还有几亩田，慢慢悠悠朝姨妈家中走去。

她还有很多衣服没有收拾完，一个早上，沈馨从行李箱和衣柜之间拿起拿放，手都要叠酸了。

好不容易叠完，却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沈馨想起来早上王奶奶给的馒头，小步到厨房，从橱柜里把馒头取出来，一口一口往嘴中送。

“好甜。”

面发的很好，松软不失弹劲，面粉内部的纤维拉扯坚韧，齿间一股枣糖蜜。确实如姨妈所说的，非一般的好吃。

这么想来，沈馨觉得王奶奶的手艺应该很不错。

这般想着，沈馨往沙发上一坐。探着头，便看到王奶奶提着一袋化肥袋，里面看不到装着什么，另一头拿着农具，稍显吃力的往这边来。

“是哦，”沈馨嘴里喃喃。

“从姨妈家过去，应该是有一片农田的了。”

吃人嘴软，沈馨立马跑上楼。

王奶奶一手拖着化肥袋，一手拿着铁锹和锄头，镰刀挂在腰间。

“王奶奶，王奶奶！——”

上午才听过这声，王奶奶竟一时想不起谁。

“王奶奶！”

直到声音逼近，王奶奶才反应过来在叫她。

“咦？这不是……不是馨馨嘛？！”

“哎，王奶奶。”

沈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原地干咽口水。

“怎么跑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呀？”

沈馨稍微休息片刻，接过王奶奶手中的农具，唇角上翘。

“王奶奶，我看你提着这些东西怪重的吧？你是要往田里走去吗？”

“是嘞，”

“离这远吗？”

“不远不远。”

王奶奶的小孙女成日想着睡觉，她正缺帮手呢。沈馨帮忙提着，王奶奶嘴上免不了夸她懂事听话语语。

不出沈馨所料，泥巴路的尽头确实是一片田，意外的是，这片田是横向伸展的，再往西侧走，有一大片梯田，东侧是绵延的山，群山叠嶂。

看来姨妈家还是县城靠里的了。

一脚的泥巴踩得沈馨不舒服，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王奶奶拖着化肥袋，走到泥土多地，换手抱起来了。

沈馨来到农地旁，被几层高的公寓和房子挡着，沈馨是当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各位农伯伯娘们勤快地在田间劳作，日头大，晒得人流汗。水田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个蝌蚪，水深约莫到小腿肚。

沈馨才知晓，王奶奶袋子里装的是育好的秧苗，似塑料盘般的东西把秧苗框好，一筐大概十几个，此时秧苗被王奶奶一一拿出来，放在一旁阴凉处。

王奶奶站在一旁卷起裤脚，看着沈馨两腿没动，于是招呼沈馨道：“馨馨，东西就放这吧，日头大，放好了你就赶紧回去，奶奶还有活要忙。”

沈馨四下东张西望，一片田大概三四个人忙活，她有些担心王奶奶忙不过来。

王奶奶嘛，主张一日忙不了二日忙，这么大岁数的人，务农是本能，倒也不急不缓，权当消遣。

“王奶奶，”沈馨把东西放好，小心翼翼开着口：“王奶奶，这一片都是您家的吗？”

“是了，”王奶奶两手背过去，颇有几分得意样：“不错吧？”

“这么多，您忙的过来吗？”

王奶奶还洋洋自得，加上有些耳背，没有立刻给出反应，沈馨补加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王奶奶听到了。

她急急转过头，面露惊喜：“好呀！像你们年轻人愿意下田的不多啦！”

沈馨讪笑，她已经被王奶奶夸一路了。

“来，”王奶奶把育好的秧苗一整盘放到她的手中，拉着她走进田地旁，把鞋子一拖，准备下田。

那是水田呀！沈馨还没有接触过，纵使有在旁边看过外婆种地的经验，那也只是帮忙挖土、撒种子这样的简单工作。

王奶奶看沈馨犹豫，只道是年轻人畏难情绪作祟。

“不难的，馨馨，”王奶奶探头看她，笑呵呵：“奶奶教你！”

“嗯……”沈馨面上不露情绪，手背着，双指周旋来回绕，已经开始纠结了。

避开了正午时段，毒辣的阳光其实没有那么刺眼，正如王奶奶所说，沈馨其实很乐意帮忙的，伯伯伯娘们接二连三锄地下地、播种插秧，那种齐心协力的感觉架着她走，她也乐意走。

沈馨是蛮乐意接触新鲜事物的，于是双脚一蹬，“唰！”声飞速下田了。

“嚯！——”

冰冰凉凉，爽！

王奶奶看沈馨五官旋作一团，眉角笑看颜，便知道沈馨这第一步便有了，那就是兴趣。

“馨馨，来，看好间隙，抓住根部，手上要有点劲儿，这样才一插/一个准。”

沈馨习惯性点头，照猫画虎般解决好一盘，虽是生手，倒也看得过去。王奶奶也不说她，让她自个儿慢慢熟悉。

沈馨解决好第二盘、第三盘，再去化肥袋里拿的时候，发现袋子背后躺着两个四仰八叉的少年。

“好热好热，”眉毛末端有一颗痣的男孩子拎着领口道：“蒋鹭，你带扇子了吗？”

“没呢，这不走得急。”

“你都抓了多少蝌蚪啦？有一罐吗？”

接话的男生佯装思考：“差不多了，也就比你多一点。”

“嘿，等下数数，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两个少年之间好像立有赌约，脸上都晒得暗沉些，许是地里跑多了，白净的T恤上多了几个泥点，裤脚也惨不忍睹。

一看就是充满孩子气的少年。

沈馨心道，可不能给他们霍霍王奶奶的秧苗。

两个男生都是田里的常客，沈馨走过来时，于他们是个生面孔，不免多看两眼。

就是这两眼，沈馨觉得，他们一定会捣乱！

扯过化肥袋子，沈馨嘴巴撇了撇。

那个叫蒋鹭的男生歪头看她，她白皙的脸颊通红，汗点如雨。

李魏宏用手肘推推他，语气间十分诧异：“她刚刚是不是瞪咱？”

“有吗？”蒋鹭又是一副佯装思考的样子。

李魏宏啧他一声，“少装。”

蒋鹭破冰一笑，抬手喝了一咕噜的水。

……

王奶奶拿着镰刀去旁边割拉拉秧了，留沈馨一个人在水田里埋头插秧。

种地这件事，没点体力真不是谁都可以做得来的。沈馨心里感叹一声。

她看着日头，怎么随着时间越长，阳光反而越毒辣了呢？

她戴着王奶奶给的草帽，眯起一条缝与太阳干瞪眼，随后望向后山。

“哎呀！”

就这么几十秒的走神，有人飞快从地里的过道上经过，水花四溅，溅了沈馨半身的泥。

沈馨比起爆粗口的粗鄙之人，反应要镇静一些，也只是一些。她嘴巴张成O型，满眼震惊。她拎起衣角仔细看了看，确定是往自己身上来的，当下就怒了。

“谁？！”

沈馨回过头，见到始作俑者已经跑到路上了。才捕捉到那两个毛头小子的影子。

好好好，沈馨紧咬下唇，她算是记住了！

沈馨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快了，一是日头大，二是她想回去洗衣服，三嘛，就是她再也不想来了！

沈馨面上不显，王奶奶过来时深深以为她摔了一跤，忙上前询问情况，把沈馨问得更恼了。

忙活结束，王奶奶招呼沈馨去边上坐一会，等她把工具收了一齐回去。沈馨应下了。走到有棚的阴凉地方，沈馨干巴巴的脸上汗如雨下，她抬手慢慢拂去。

“吃吗？”

旁边有说话声，沈馨没多想。她心情颇不佳，嘴巴抿成一条线。

蒋鹭再问了一句：“西瓜，吃吗？”

一个转头的动作，沈馨分了两步。等到她对上蒋鹭的眉眼，“唰唰”站了起来，准备抡起手边的东西。

奈何她抓了抓，手边什么农具都没有，道具不够，气场来凑。

沈馨快步上前，做出要挠人的样子。

蒋鹭哪里被小姑娘吓过，生怕她发飙：“欸欸，我们带了西瓜赔罪！”

沈馨听闻脚步一顿，反问道：“西瓜？”

李魏宏和蒋鹭齐齐点头，怀中确实抱着一个硕大的西瓜，这才半点相信。

衣服弄脏了，干脆一脏到底。

三个人靠着田坝坐了下来，沈馨吃得那叫一个欢，边吃边吞瓜子儿。

“籽还可以吞？”李魏宏看着被沈馨吃得相当干净的瓜皮问。

“当然，”沈馨虽然回话，但嘴里没停，她用下巴往前顶，示意他们看着眼前刚锄过的地，那是一片插了小旗子的地儿。

“跟种田一个道理，肚里没土没肥，更没有阳光，要怎么长大，而且，你见过西瓜人吗？”

沈馨口齿伶俐、有理有据，把李魏宏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称是。

蒋鹭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沈馨可没忽略他。

她义愤填膺地指着他鼻尖问道：“为什么欺负我？！”

蒋鹭是个怕女生哭哭啼啼的人，立马招手投降。

“见你面生，想和你认识一下。”

语气诚恳、态度端正。沈馨见好就收，把两腿支出去，在田坝上晃着。

这是两个玩心大的少年。

沈馨责怪几句：“那也不能这样，多没礼貌，也就我这样不计前嫌的人能和你们排排坐，换作其他人，指不定指着你们鼻尖开骂了。”

李魏宏忍住不笑，听着沈馨变相夸自己。

蒋鹭是有点傲气的，被小姑娘教育几句，他很轻的哼了一声，把半个西瓜抱在胸前：“所以，我们带着西瓜来赔罪了。”

这西瓜确实好吃，汁水丰盈，瓜肉甚甜。沈馨舔舔嘴角，唇角却压不住，她道：“好吧，我是看在西瓜的面子上原谅你们的，俗话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俗话那老人家又说了怎么多？”李魏宏插话。

沈馨眉头皱一皱，显然对李魏宏的接话不满意，摆手道：“再切一块。”

李魏宏震惊：“你都吃四块了吧，还吃得下？”

“我外婆说我在长高，多吃一点没事。”

蒋鹭捕抓到关键词，反问她：“你是跟着你外婆来的？”

沈馨摇头：“不对，是我姨妈。”

沈馨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王奶奶已经挑着农具走来了。

“先走了。”沈馨迅速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一溜没影了。

何止是蒋鹭、李魏宏是少年玩心，精力多；沈馨也是一样的，下田枯燥，有人作伴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很快，本来打算不再来的沈馨，第二日还是来了。她借了姨妈的水鞋，王奶奶吃饭较慢，对农活没有以前上心，沈馨来的时候，伯伯伯娘们的农事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沈馨今天的任务是帮忙锄地，放豌豆种子。

这些活儿是她时常做的，于是再积极不过了。

沈馨今天想找蒋鹭几个玩，愣是忙了一刻钟也没看到。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沈馨不免郁闷。

撒好种子，等王奶奶一个个填好，沈馨终于得空坐会儿了。

她的屁股刚在四四方方的小板凳上坐下，便一眼认出不远处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儿。

沈馨快步上前，走近了才知道，蒋鹭两人是站在大棚旁边罚站呢。

“你俩犯了什么事？”

蒋鹭还没开口，李魏宏先喊了起来：“这事你也有责任！”

沈馨听得一头雾水，蒋鹭解释道：“昨天那西瓜，是我们偷的。”

好啊好啊，沈馨被气失语了，负荆请罪也是自个儿割的黄荆吧？

敢情她吃了她也有责任？沈馨才不理。

她头也不回就直接走了。没走几步，沈馨侧过脸，发现蒋鹭跟在她的后边两个身位。

她停下脚步：“你不用罚站了？”

蒋鹭好笑的偏过头去，下巴示意她看李魏宏：“他跟我赌，赌输了，西瓜是他一个人偷的。”

沈馨开始心疼起李魏宏来了，刚刚蒋鹭还一口一个“我们”，现在是眼见太阳落山，赶着回去吃饭吧？

“就为了吃口饭，你狠心丢下兄弟我了？”

蒋鹭佯装思考下：“不是，”李魏宏正想攀上他的肩，道声“好兄弟”。蒋鹭回他：“我没下狠心，拜了。”

不用看李魏宏也知道，他此刻一定跳脚极了。

王奶奶半道挑着东西插/了进来，沈馨和王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王奶奶起初见到蒋鹭这小伙有些惊讶，没想到沈馨与他们二人那么快便玩到了一起。

随后脸上带笑，缓缓介绍道：“小鹭呀？这是我邻居的外甥女馨馨，可听话懂事了，你可别欺负人家，人家才刚来，对这里还比较陌生。”

蒋鹭露出淡淡的笑，应声点头。

等待向沈馨介绍起蒋鹭来了，沈馨竖着耳朵听。

“这是小鹭，王奶奶的田再往后走点是他们家的了，以前，经常由小鹭他爷来打理，现在年岁高了，是请人吧？”

王奶奶话没说完，偏过头问。

蒋鹭眸光动了下，轻声回道：“是。”

王奶奶经过确认后，继续说下去，“现在呀请人打理，小鹭也常来这一片帮忙，偶尔捣蛋。哎，怎么没看到小宏呢？”

沈馨瞥了眼蒋鹭，期待他的回答。

蒋鹭慢悠悠道：“哦，在练单口相声。”

沈馨听到这一句，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是了，李魏宏指定在后面骂骂咧咧的，可不是在自言自语练单口相声吗？

蒋鹭和沈馨一道，走到王奶奶家才分岔开来，毕竟王奶奶家在路口处，面前是一条十字路，四面八方的人都会经过。

沈馨前脚刚踏进王奶奶家门，又退了回来，把蒋鹭叫住：“你——”

她拖了好长的音，蒋鹭心里也猜到一点。

“蒋鹭，一行白鹭上青天的鹭。”

“嗯，我叫沈馨，康乃馨的馨。”

蒋鹭默声点头，刚跨几步，又折回来，“李魏宏。”

沈馨门都要关上了，才知道他在说另一个男生的名字，连忙转身朝他点两下头。

自此，三人算是正式结交。后来回忆往事，那日太阳毒辣，是个盛夏，人与人之间充满朝气与热气，却因一口冰凉结缘，他们自诩为“西瓜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