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香饮察觉她情绪不对,低声询问:“你可还好?”
少女跪在地上,两条胳膊还在她手里,却全然不管,只昂首盯着那条黑龙。乌琉璃般的眼眸中闪动着光球与末日,同时又在深处渗透出隐秘期望。
她身上不算干净,不仅潮湿还沾着泥沙,碰上必然会被弄脏。盘香饮一身白袍却浑不在意,将少女小心扶起。见她不回应,就想探查下,后头忽然刮来阵风。
有人闪至少女身边,袖影一晃,将少女头顶所扣面具往下撸到脸上,手掌再顺势滑到后脑勺。一捧一按间,让少女低头朝地面,再抬不起。
这动作可不算温柔,简直有仇似的。盘香饮道:“瑶娥?”
慕千昙未看她,加大灵力顺着少女发丝滑下,把她两片唇一捏,封了个干脆。这才冷淡开口:“我刚收的徒弟,脑子有点问题,诸位不必在意。”
殿内静默一瞬,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声。
寡了这么些年的瑶娥上仙居然收徒了?
众人惊完又惊,口中说这是自个徒弟,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待她如此粗鲁。想到方才小姑娘进殿时所喊话语,都叫人疑心她是不是将人强掳哄骗而来的了。
毕竟,谁愿意认这混蛋为师啊!
投来目光瞬间变了味,不少人本就不喜她,揣着不满无从发泄,这便是个机会,纷纷借题发挥,谴责起来。
“自己品行不端,还要收徒。能教出个什么样来?误人子弟。”
“我看她徒弟也是拐来的,不然她‘名声在外’,谁敢去招惹她。”
“这么大的集议会,就她一个姗姗来迟,是太把自己当根葱,还是不把大家放在眼里?”
偌大金殿说什么的都有,慕千昙翻了个白眼,心道:瑶娥上仙啊,你可真够失败的,能容忍这些人在背后骂你那么久。但凡你之前哪次能做到杀鸡儆猴,勇敢骂回去,也不会什么人都敢编排你一嘴了。
她虽不屑与这种人计较,但得寸进尺就让她难忍了。若非场景不太合适,早已经该出手出手该骂人骂人。她前生就没在吵架方面落过下风,怼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时,有一人道:“我方才听他们弟子说,瑶娥上仙好些时候未去授课了。宗门内的课业还未完成,就分心于收徒,到最后大抵是什么都做不成。”
大部分内容都可以自动过滤,但听到这句,慕千昙思绪卡住,半天才问道:‘居然还要我授课?’
李碧鸢道:‘你可是殿主之一,当然也会有安排,都逃不掉的。’
慕千昙道:‘那我教哪门课?’
‘授课内容我暂且不知道,只能等真正去试才晓得,唯一信息点是你那堂课是大学那种公开大课,许多班级混在一起的那种,你懂的吧。’
眸中光点暗了瞬,慕千昙沉默半晌,才道:‘不懂,没上过大学。’
‘啊?’李碧鸢惊讶:‘怎么会?’
‘...你是研究员,家里应该也不缺钱吧,所以你不会明白。上学也是安稳生活的衍生品,而并非必须品,日常娱乐以及兴趣特长班等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慕千昙顿住,捏了捏手指,才嗤笑道:‘你不是提前了解过我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碧鸢道:‘看来我了解的还不够详细.....总之,的确需要你在主线剧情之外,做些符合人设的琐碎事项,例如交际,授课等等,免得引起他人注意,带来与猜疑相关的负面连锁反应。’
慕千昙按着指腹,轻轻啧了声。
不用深想都知道,作为书中角色,复现原著内容最麻烦的一点,就是扩展。
书里可以几句话带过去的事,不代表穿越者也可以轻松跳过。想要复原这种生活细节,对于穿越者而言格外困难,甚至是件可能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又必须要去做。
任务难度突然又增加,她心情也愉快不了哪去,准备直接掐着裳熵回狭海,其他都之后再说。
见她都不解释一句就要走,殿中人更是沸腾。一些年轻气盛些的已从席位上站起,想要阻止她。
慕千昙潦草扫了眼,最突出那位果真是秦河,已经到了要拔剑冲过来的地步。
就在这时,盘香饮忽然开口:“你此番去除妖,路途辛劳。这会刚回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现下身子可还好?”
除妖?除什么妖?
女人语气四平八稳,神色认真,全然不像在扯谎。慕千昙立即明白,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尚可。”
盘香饮道:“早就听闻你有收徒想法,不过从未尝试过,且你性子直讷,我担心你师徒两人间会有什么误会,稍后我可以给你传授些经验。现在你先去休息吧,弟子之事,等集议会结束后到小山殿再议。”
迟到与不授课都是为百姓除妖受伤导致,对弟子粗鲁是因为不会相处。虽然并非事实,但两句话就把他人质疑的点全部抚平,还纵容她在这种场合贸然离开。
这位掌门和原书所说的“严肃正经”的性格似乎有部分差距,至少目前来看对她还算温柔。
不过,直接回狭海的想法算是泡汤了,这明显是要她出去后到掌门殿里等着,还要仔细问问收徒之事。
“.....”慕千昙顿了顿,点头称是。
准备离开前,她向后看了眼。其他小辈在盘香饮发话后都已坐回去,或者被长辈按下不许出头,唯有秦河依然站立,挺拔如青松。剑已出鞘两寸,寒光凛冽。
注意到她视线,方才坐在慕千昙右侧的如花美人江舟摇回眸,眼神波澜不惊,唇边还有温和笑意,却让女孩吓得一抖。
虽是面上不服气,但她还是费力将剑压回剑柄,万分艰难地坐下了。
李碧鸢道:‘我有和你说过吗?江舟摇是秦河她师尊来着。’
慕千昙道:‘现在知道了。’
再向盘香饮行礼后,她抓起裳熵后颈衣领将人拖出大殿。
扑入稀疏光栅中,树影从头顶越过。慕千昙听着鸟鸣声,沿山道走出一段距离,直到后面看不见大殿,才将人松开。
察觉到自由,裳熵矮身往地上一滚,半趴在地上,抬手掀起面具,整张小脸都皱巴着,怒气十足的瞪着女人。
慕千昙垂眸看她:“托你的福,我们被掌门约谈了。”
将面具重新系好在头上,裳熵碎碎念:“待会我就揭发你的罪行。”
慕千昙道:“刚刚不是个好机会?”
她闯入殿中时喊出来的那些话,其实很容易蒙混过去。但如果她照实说,那些爱管闲事且平日就看不惯慕千昙的,肯定不会让这事那么容易结束。
裳熵别过脸去,哼了声,道:“看在我们当做几天师徒的份上,不想和你撕破脸。”
慕千昙道:“那你待会还要揭发我?”
裳熵挥手道:“对!你刚刚又骂我,师徒之情,现在用尽了!”
成为师徒满打满算也没多长时间,还基本上都在赶路途中,话都没说过几句,这也能产生所谓的师徒之情?
慕千昙莫名其妙道:“根本就没有过。”
裳熵缓缓张大嘴,都能看到口腔深处排列整齐的白色尖尖牙齿。半晌后她才道:“你太过分了。”
慕千昙道:“事到如今还对我有所期待,是你太蠢。”
表面态度从未装过,展现出来的大部分是利刺,友善更是丁点没体现出来。任何人来看都明摆着是大坑,结果说句命运使然,这家伙就颠颠跟来了,也只有这种傻白也不甜的蠢货会这么轻易上当。
听到那句话,裳熵嘴唇翁动,喉咙发紧到只能吐出一个字:“你...”
她在那片小村镇混了好几年,始终是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小猫官。没有人主动找过她,她也享受于平静生活。
可那天晴空下,仙子从天而降,要带她去远方。虽说发生诸多不愉快,可她还是选择上路了。
她认为这是托付,是信任之举,可名义上的师尊却不管不问,甚至对她多次出手,还起了杀心,实在天理难容。
越想越是愤恨,裳熵跳上一颗大石头,唇齿都要冒火星了:“我后悔了!我太后悔了!我就不该跟你过来的!我要回家去抓老鼠!”
慕千昙嗓音沉静:“后悔有用吗?”
看少女满脸吃瘪表情,她哼笑一声,轻甩衣袖,迎着日头往山下走:“你方才也看到了,掌门站在我这边。如果我执意要杀你,她也拦不住我,所以你待会最好别乱说话。”
三言两句不可能试探出掌门对她的真实态度,但随口胡诌吓唬吓唬这种头脑简单的少女,那些话足够用了。
裳熵向后望去,这里树丛茂密,山路弯曲入林海,金殿已瞧不见,回头路亦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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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黑龙裂天(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