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棠认出衙役是负责抓捕长蒲内奸的,听他这样说便猜到许是有人跑了,她先将人稳住,冷静道:“别急,慢慢说。”
衙役缓了缓,道:“北狄内应跑了一个,其他兄弟已经去找,但还没找到。”
“什么时候的事?”
如今长蒲戒备森严,进出都要经过严格审查,通往城外的通道也基本都被清理了,自己只不过离开一会,想来此事也是刚刚发生,人应该还在附件。
“约莫一刻钟前,我们几个弟兄冲进去便见屋内没人,但桌上饭菜温热,显然是刚离开不久。”
宋舒棠颔首,对一旁侍卫道:“多增派些人手,尽快将人抓住。再通知各处哨卡,让他们注意审查,有什么不确定的就先把人扣下。各位大人那里也都派人前去告知,让他们注意自身安危。”
“是。”侍卫领命离开。
“你随我来。”宋舒棠又对衙役道。
她带着衙役走进衙门大堂,从架子上拿出长蒲城的地图,铺到桌面,示意衙役走过来看。
“把地方画出来。”
衙役点头,拿过桌上的毛笔勾出地图上的一个小点,那是位于城东和城北相交处的一条街道,鱼龙混杂,既有富商又有贫民。
“你们的人是朝什么方向追的?”宋舒棠问道。
“大部分是朝北,剩余两人向东,我们想着城东都是各位大人的居所,那人应当不会自投罗网。”
宋舒棠听了这话险些要骂出来,城东权贵居多,城北都是普通百姓,一般时候确实是城北更容易躲避追捕,但今时不同往日,城北因为疫情严重,相隔不远便有哨卡,而城东却因为抽调了大部分人,所以巡查不严。
若不是之前已经将整个长蒲衙门上上下下查了一遍,她都要怀疑衙役里有对方的卧底了。宋舒棠深吸口气,稳下心神,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发怒解决不了问题。
“夏琦,你赶紧追上他们,让他们把大部分人力派到城东,再找个人去告知孟大人此事。”
“是,小姐。”夏琦急匆匆离开。
衙役见宋舒棠脸色不虞,心中慌乱,见她迟迟不安排自己,便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卑职现在该做什么?”
宋舒棠看他半晌,道:“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闲人,将他们带来。”
衙役额上冒出冷汗,得了话后匆忙退下。
宋舒棠则重新查看地图,猜测着内奸逃离路线,在图上勾勾画画。
须臾,衙役带着几个人回来,宋舒棠立即带着他们朝自己勾画的地方一处处找去。
……
夜色已深,微风穿过,树叶沙沙落下,街道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身着黑衣,行色匆忙,却没发出任何动静,空气中依稀可以听见交谈声,他警惕转头回望,总觉得拐角处透出亮光。
前方是鳞次栉比的房子,身后是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他面露纠结,最后挑选了一座相对简朴的屋子躲了进去。
阴云浓厚,将一轮弦月遮住,不见星月,只剩下火光。
黑衣人顺利摸进院子,躲在院中树后,探头张望周围,然后便听见了脚步声,他连忙藏住,暗中观察。
一个衙役推门走出,步履匆匆,没来得及关上房门便径直离开院子。
黑衣人垂眸沉思,既然能有衙役服侍,想来屋内人有一定权势,若自己挟持他,说不定能顺利逃出长蒲。
他又等了一会,直到确定周围没人才走出来,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屋子。
里面只有一个文弱书生,半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书简。真是上天眷顾,得来全不费工夫,黑衣人想到,转身关上房门。
“你是何人?”床上的人,也就是孟明远问道。
黑衣人并不搭理,直接几步冲到床边,同时拿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低声威胁:“别动,也别叫,否则我分分钟割了你的脖子。”
孟明远表情不变,把书简放到身旁:“阁下是谁?我想我们并无仇怨,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不必见刀子的。”
黑衣人匕首又靠近一分:“别说话!不要想耍什么小动作,我的刀可不听你的,我问你答就是。”
“请问。”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紧紧盯着他。
“孟明远。”
他面露不悦:“没问你叫什么,问你在衙门干什么的?”
“我不在衙门任职。”
“不在衙门任职?”黑衣人声音陡然拔高,反应过来后压低声音,满含怒气道,“你别着动歪脑筋,我可不吃这套。你不在衙门任职,那你怎么解释守在门口的那些衙役?”
“哦,原来是这个啊。我是从京城来的那位大人的幕僚,那些人都是她派来的。”孟明远一脸无辜。
黑衣人将信将疑,狐疑道:“那你一个幕僚怎么会受伤?”
孟明远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才低声道:“你知道吧,京城的那位大人是个女子。”
黑衣人点点头,对此事有所耳闻。
“因为大人身为女子,所以有很多人不服,甚至爆发了冲突,我就是那时受的伤。”孟明远说得煞有介事。
黑衣人信了他的说辞,上下打量着他,如果他所言为真,那想必是对那位大人很重要的幕僚,不然不至于来娄州都要带上,自己逃跑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对了,还不知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呢?”
“与你何干!”黑衣人警惕起来。
孟明远目光移到匕首上,随后笑道:“我想……还是有些关系的吧。”
黑衣人一顿,恶狠狠道:“别多嘴,小心活不过今晚!”
见他一脸顺从,黑衣人将匕首挪开,同时不忘威胁:“不许大喊大叫,我的刀可比衙役来的快。”
见他配合,黑衣人离开床边,在屋内翻来翻去,肉眼可见的烦躁。
孟明远在心中估计着时间,在黑衣人走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后突然叩了叩床脚。
房门迅速被人踹开,但黑衣人更快,他已经跑到孟明远旁边,快准狠地划开他的伤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子中的液体倾倒在他伤口上,眼神凶狠:“你设套害我,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伤口被划开,孟明远不可抑制地闷哼出声,手上动作不停,拿出早就放在枕头下的匕首刺向黑衣人大腿根,在黑衣人因疼痛而面目扭曲时以手刀砍向他,黑衣人被这一击击中,径直歪倒身子。
所有事情不过瞬息之间,门外的侍卫和衙役只见孟明远胸前染满鲜血,床铺上一滩血迹,而黑衣人昏迷倒地。
孟明远瞧见门口,忍着疼痛大喝道:“别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停滞不前,但孟明远的境况看上去似乎十分危急。
宋舒棠赶到门口,众人纷纷让开,她看见屋内情况便想直接走进去。
“别过来。”孟明远的声音有些虚弱,双手撑在床上,担忧地看向她,摇摇头。
宋舒棠下意识停在原地。
“拦住她……立即去请燕神医,就说……我可能染上疫病了,让他准备准备……再过来。”孟明远一句三喘。
当即便有人转身飞奔出去,其他人则纷纷用刀把挡在宋舒棠身前。
“望姑娘慎重!”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望姑娘慎重!”
宋舒棠顿时有些心慌,脑中重复回荡着孟明远的话,满脸茫然的同他相望。
孟明远温柔地朝她笑,但紧皱的眉头显露了他如今的痛苦,他喘着气,徐徐道:“把宋姑娘带离此处,等燕神医过来了你们再进来。”
衙役们有些犹豫,没有动作,那些侍卫则是更加强硬地挡住宋舒棠,看着像是领头的侍卫道:“姑娘,请回吧。”
宋舒棠没有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孟明远。
侍卫们也不敢动用武力,只能好言相劝:“姑娘,您还是先离开吧,已经去请燕神医了,孟大人不会有事的,您也得为娄州考虑啊。”
宋舒棠不语,表情茫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如今状况脱离掌控,都是自己的错,是因为自己不够关心这件事才会让那个黑衣人逃脱,自己没能及时找到那人才会让孟明远陷入险境。他本就负伤,再加上疫病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
孟明远,会因为自己的决策错误丧命吗?他是孟家唯一的血脉,是多少人拼了命才救下来的,好不容易证明家族清白,前途光明,如今却被自己连累。如果不是自己,他可能会选择更加安稳的方法处理此事吧,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那些衙役也不会重伤,甚至殒命了。
是对的吗,做的是对的吗?不是吧,他们本可以免去此难的。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宋舒棠!”
宋舒棠从思绪中回过神,无措地看向孟明远。
“别多想,我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处理娄州的事,几天后我们就能再见了。”孟明远声音温和,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真的吗?”宋舒棠带着颤音,身体微微发抖。
孟明远微不可见地点头,胸膛上下起伏地喘着气,额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真的,最多七天,七天后我就会醒过来了。”
“小姐!”
夏琦赶过来,众人给她留出一条路,她走到宋舒棠身边,扶住她,安慰道:“小姐,没事的,有我呢。”
宋舒棠看她一眼,终于清醒几分,紧紧抓住夏琦的手,看向孟明远低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