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舒棠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她眉头微蹙,犹疑间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孟明远啊孟明远,你可千万要好起来。”
是姜永霖的声音,宋舒棠松了口气,但又觉有些尴尬,听语气,他好像还要说些什么,虽然于礼自己应该离开,但她实在有些好奇,纠结间又听见姜永霖絮絮叨叨的声音。
“最好是能活泼乱跳的,不要留下什么隐疾。”
他竟如此赤诚,宋舒棠想到,心中有些愧疚。
“你要是留下什么隐疾,那依照宋姑娘的性子不得照顾你一辈子,这可不行!”姜永霖声音突兀变大,情绪激动。
宋舒棠心中那点愧疚顿时消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父亲康王怎么将人养成这样了。
“你也别死,虽然说宋姑娘不喜欢你,但你因她而死的话,那她一定会一辈子念着你,我可不想我同她成亲后还要听她嘴里念叨你。”
什么成亲,和谁成?宋舒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为什么那么自信,是自己先前给了他什么错觉吗?
屋内的姜永霖坐在床边,见自己说完后孟明远胸膛起伏变大,便道:“孟大人,你别生气,我不是咒你死,只是陈述未来的一种情况而已。再者,就算你醒了也不能更改日后宋姑娘要与我成亲的事实,我看出你也喜欢宋姑娘,这很正常,宋姑娘那么好,长眼睛的都会喜欢她。
但你已经没机会了,下辈子,不对!下辈子你也没机会。”
姜永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你别不信,但宋姑娘这辈子确实只喜欢我,你下辈子还有些机会,到时候我们竞争。你放心,我和宋姑娘成亲后会好好对她的,我不会纳妾,也不会逼她做不喜欢的事。
你不知道,刚见她的时候是在宫里,当时那堆世家子弟非要污蔑我拿了他们的东西,是她举着小胖手挡在我和其他人面前,小小一个,穿着冬衣像个团子,特别可爱。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是上天派来的,此后我每次见她都会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吃食……”他兴致勃勃,越说越激动,喋喋不休。
若不是宋舒棠就是他口中的主人公,她都要信了姜世子和那位宋姑娘两厢情愿,是天定的姻缘。
但经他提醒,宋舒棠倒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刚进宫里读书时确实碰见过几个小孩子欺负另一个小孩子,竟没想到姜永霖就是那位被欺负的小公子,还真是造化弄人。不过似乎有些误会,那些吃食是宋母准备的,自己路上遇见的每个人都有一份。
宋舒棠越听越觉得姜永霖对自己误会有些大,在他描述中自己和他情投意合,一直没有定亲也是因为他,她心里思忖着以后找个机会解释一番便听见屋内起身的动静。
她下意识躲起来,敛声屏息,等到脚步声远去才从阴影处走出。她看向微掩的房门,原地停住良久,终是推门进去。
屋里没有屏风,床铺离房门十余步远,进门后扭头就能看见床上躺着的人。
宋舒棠走到床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量着孟明远。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散发出药味,整个人带着一股脆弱感。
宋舒棠心情复杂,愧疚占了上风,他总归是被自己连累的,现下也不知状况如何,燕神医应该已经看过了,应当没有生命危险,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她只觉心中烦闷,余光中瞥见孟明远表情也不甚好看,眉头紧皱,宋舒棠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抚,口中喃喃道:“孟明远,你可要好起来啊,我还欠着你债呢,你要是醒不过来我可就不还了。”
孟明远似有所觉,神情平静下来,胸膛起伏变得平稳。
宋舒棠又安静地坐了会,眼见天色逐渐暗下来才道:“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
暑气散去,空气不再燥热,吹过的风都带着凉爽。距离宋舒棠等人来到娄州已过一月有余,虽然中途有些坎坷,但瘟疫总算是控制下来了,有了燕苍研究出的药方,患者日渐转好,每天都有病愈的人,孟明远虽还是卧床,但精气神一天比一天更好,从一开始的昏迷不醒到如今能有几个时辰清醒。
长蒲衙门。
宋舒棠坐在大堂内翻看昨日的报告,已经很久没有新增的患者了,按如今的情况发展下去,只等孟明远身体好些,可以坐马车,他们就能回京。
“姑娘。”一个侍卫走进来,拱手道,“照看的孟大人的衙役方才来过,说是孟大人突感不适,希望您能去看看他。”
宋舒棠挥挥手:“那便去请燕大夫给他看。”
“是。”侍卫重新退下,他已经习惯了,那位孟大人也不是真的身体不适,他每隔两三天都会以各种理由来请宋舒棠,一开始宋舒棠还会过去,后面就不怎么过去了,想来也是倦了。
只在门口守了一会,又见门房跑过来。
“世子来了,已经到门口了。”门房气喘吁吁。
侍卫绷不住了,自打他来到宋舒棠身边后,那世子和孟大人就没停过,反反复复地过来找人,孟大人还好些,毕竟他不能下床,但那位世子真是差不多每天都来,他快受不了了,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宋姑娘身边跟着的人换的那么快了。
他重新进去禀报,悄悄抬头,果不其然看见宋舒棠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但很快变成往常那副如沐春风的笑脸。
“走,我们去看看孟大人。”
他总觉得宋舒棠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怔愣间宋舒棠便略过了他,赶紧转身跟上。
宋舒棠快步走着,在走廊处同姜永霖迎面撞上,她微微欠身,笑得温婉:“世子,臣女正要去看望孟大人,不如同行?”
姜永霖被这笑容一恍,点头后才回过神她说的是什么,当即便开始各种劝说,试图让她放弃去看孟明远,同自己去四处走走,看望城中百姓,但都被宋舒棠一一挡了回去。
见此路不通,姜永霖开始同她闲聊,讲述一些城内趣事,同时暗暗夸赞自己,宋舒棠一边点头附和,一边特意提起孟明远。姜永霖心中吃味,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暗自生气,更加积极地转移话题。
闲谈间到了目的地,屋内时不时传来轻咳,宋舒棠率先走进。
“孟大人可好些了?”
孟明远早就听见了脚步声,但直到听见宋舒棠的声音才假装抬头,把手里的书简放到一旁,朝她温和一笑:“好多了,不必多虑。”
“孟大人还是得多注意,千万记得按时服药。”
姜永霖突然出现,满面关怀,不等二人反应便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担忧地看着孟明远。
“多谢世子关怀。”孟明远疏离道。
“应该的。”姜永霖笑的有些虚伪,“希望孟大人能早日康复。”
“那便借世子吉言了。”
两个人敷衍地寒暄着,宋舒棠见状眼里流露出笑意,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孟明远本想同她搭话,但根本没有机会,不管他说什么,姜永霖都会接话,也不管回答的内容合不合理。
“也不知长蒲……”
“你也听说我昨日得了一把好弓,我同你说,我是我们沧州射术最好的人,没人能比得过我。听说你于此道亦颇有造诣,届时我们比试一番可好?”不等他说完,姜永霖便打断道。
“世子相邀,自然没有不从之理。”孟明远笑得无奈,目光转向宋舒棠,瞧见她弯了眉眼,见自己看过去笑意更深。
“燕先生,您快些。”
“哎呀,夏琦丫头,别急啊,孟小子不会有事的。”
外面传来说话声,须臾,便见夏琦跑进来,看见屋内这么多人诧异了一瞬,而后对宋舒棠道:“小姐,我带了燕先生过来。”
燕苍此时也走了进来,药童紧随其后,他乐呵呵地同众人打招呼后走到床边。
姜永霖急忙起身让开,同时问了句:“孟大人,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舒棠则是看向夏琦,夏琦会意,答道:“我来时碰见服侍孟大人的衙役,他同我说孟大人身体不适,小姐你让他去找燕先生,我就带着燕先生过来了。”
宋舒棠明白了来龙去脉,一时分不清是那衙役实在还是夏琦实在,忍住笑意,正色道:“我也是因此才来的,那便请燕先生看看好了。”
燕苍见孟明远脸色便知他没有哪里不适,那说辞多半是假的,见他眼中带了些恳求,便假装把脉后问:“可是有些头疼?”
孟明远点头肯定。
“许是因为身子还没养好,加上这几日受凉导致的,等会我替你开些药,你服下便是。”
“劳烦先生了。”
燕苍只笑不语,让药童把纸笔拿出来,径直写了起来。
“既然孟大人并无大碍,我便先回去了,还有些杂事需要处理。”宋舒棠起身告辞,夏琦跟着她离开。
姜永霖也不多呆,嘴上说着让孟明远好好修养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人都走了,燕苍把药童打发去拿药熬药,笑着看孟明远。
孟明远神情坦然:“多谢先生替我遮掩。”
“你啊你,想见人家姑娘也不找个靠谱理由,这种理由只能用一次,后面谁不知道是假的。”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样做,可别说你找不到别的理由啊,当初你跟在你师父身边的时候可是有很多理由的。”
面对燕苍不解的目光,孟明远笑得温柔:“我派人去找她,只是让她知道我想见她而已,见不见我是她的自由,我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明远呐,作为长辈我得劝你一句,像这种话你得对她说,不是和我说。”
“我知道的,先生。”
……
宋舒棠和夏琦刚到衙门门口,就见一个衙役行色匆匆,一旁的侍卫上前问道:“怎么了?”
衙役看见宋舒棠松了口气,立即道:“姑娘,情况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