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在丰闽众官吏中,司兵赵烨磊可以说是最没存在感的人,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职务远离民众,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本人性情孤僻,很少听说他与谁交好。如今这么一个人却同命案扯上了关系,直教人大跌眼镜,惹得府衙外的民众议论纷纷。
“啪!”郭柏拍了拍桌子,高声道,“肃静!”
“孙铁匠,你可知诽谤朝廷命官是何下场。”
孙铁匠磕了几个头:“回大人,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大人呐,草民对天发誓,这确实是当初卖给赵大人的那把。”
“来人,去寻赵烨磊,让他带上他的佩刀过来。”
几个衙役领命离开。
没一会,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跟着衙役来到公堂,他不卑不亢地跪下:“下官见过各位大人。”
郭柏见他手上空无一物问道:“赵烨磊,你的佩刀呢?”
“回大人,卑职佩刀早在几日前便丢失了。”
“可有人证?”
赵烨磊摇头,粗声粗气:“并无。”
“你可知本官今日为何找你?”
“回大人,卑职已有耳闻,但关万绝不是卑职所害,还望大人明查。”
郭柏瞥了眼堂上的孟明远,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后道:“本官自会将此事查个清楚,不会冤枉忠良。”他用眼神示意一旁的衙役,“你瞧瞧,可认得此物。”
赵烨磊接过衙役递来的凶器,仔细查看:“回大人,认得。这就是卑职丢失的佩刀。”
“那你是承认这凶器是你的了。”
“大人,此物确为卑职所有,但卑职并不知道它为何会成为杀人的凶器。”
“哦?那本官便给你一个陈词的机会。”
赵烨磊沉着冷静,直视堂上之人:“大人,卑职同关万并无仇怨,没有杀害他的理由。而卑职佩刀于几日前失窃,接着便成为了杀人的凶器,这定是那贼人的奸计,想以此嫁祸卑职,祸水东引以求逃脱责罚。”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此时,一个衙役从后面过来,拱手行礼后道:“大人,有新的人证。”
郭柏微微点头,很快,衙役便将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带到公堂。
“堂下何人?”
“回大人,草民张二,在戚大人府上做工。”张二埋着头,几乎要碰到地板。
“你要说什么事?”
“大人,关万在几天前曾偷偷溜出去过。”
郭柏来了精神,追问道:“是哪一天?”
“三天前,不对……四天前?”张二支支吾吾,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就是谢大人他们来的那天凌晨!”
“那你可知他是为何出去?”
“这……草民也不清楚,那天晚上是我当班,但并未看见他出门,回去睡觉时才发现他不在屋内,被褥也是冷的,直到我躺下了才听见他回来的动静。我当时没当回事,今日才想起此事。”
一旁跪着的崔老头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恍然想起自己当时见过关万,大着胆子出声:“大人,听他一说,草民也想起来当时见过关万。”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草民是在青石巷遇见他的,他当时看着十分着急,好像还有点紧张,也没注意到我,着急忙慌地跑走了。”崔老头还演出了关万当时神情,说的绘声绘色。
“青石巷?本官记得贺大人家就在那里,”郭柏看向记录的官员,见他点头似有感慨,“也不知他病好了没,说不定会知道什么。”
立即有人明白他的意思,出了府衙。堂下的赵烨磊听见他提到贺宏才,神色微变,攥紧了手掌。
“不知这位贺大人是何方人物?”孟明远问道。
郭柏听见他的声音,转向他笑道:“是丰闽的司马,前些日子患病告假在家,算来也差不多休息了十余天,也不知身体如何了。”
“原来如此,郭大人真是爱护下属,晚辈受教了。”
“孟大人客气。”郭柏陪着笑,心中放松了些,如今的状况除了孟明远突然出现外,其他事情都还在掌控之中,顺利的话今天就能送走他。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行几人快速交换着眼神,这几天他们住在郭府,基本没什么机会和宋舒棠他们交流,对他们的计划差不多算得上一无所知,如今看郭柏表现,想来是早就做好后手,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做好应对。
众人心思各异,但面上还是一派和睦,孟明远又随意问了些问题,在这种氛围下,刚刚出去的衙役回来了。
见贺宏才不在其中,郭柏问道:“贺大人呢,难道依旧卧病在床?”
“回大人,卑职并未在贺家发现贺大人,经查探,只发现了此物。”衙役呈上一本账本。
宋舒桐在他经过时看了眼,发现正是当时她们从贺宏才家中找到的,可这东西不是应该不在那了吗?宋舒桐有些疑惑。
郭柏翻看账簿后勃然大怒,直接将账簿扔在桌上:“这个贺宏才,真是岂有此理!”
“郭大人,发生了何事,要你动此大怒?”孟明远问道,目光看向桌上账本。
郭柏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把账本交给一旁的衙役,示意他拿给孟明远:“孟大人,实在是本官治下不严,竟发生了这种贪污受贿之事。”
孟明远略看一番:“郭大人先不要着急,万一有什么隐情,如今贺大人不在,我们也不能确保此物的真实性,说不定是他人陷害。”
“孟大人言之有理,是本官鲁莽了。”
“不过这贺大人告假时间和宋大人失踪时间如此相近,依在下看,这二者间说不定有什么关联,郭大人觉得呢?”孟明远含笑看向他。
郭柏不知怎的从他脸上看出几分不怀好意,讪笑道:“孟大人所言亦是本官所想。”
堂下的戚绍腿已跪麻,无心再听,朝一旁使了眼神,角落里立即有人走出去。须臾,人群中发生骚动,不等衙役前来便有人从中走出。那人衣着华贵,面上却有些紧张,不安地捏紧衣角,上前后直接跪下。
“草民何宣有事禀报。”
“你有何事要说?若是同此案无关,便稍后再禀。”郭柏看着他。
何宣手指不停搅动衣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大人,草民知道此案真相。”
“快快言明!”郭柏急声道。
何宣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眼神扫过身旁跪着的人:“回大人,关万就是赵大人所杀。”
赵烨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质问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何宣被他吓退两步,反应过来后赶紧往公案上挪,远离了那一排跪着的人:“大人,草民所说句句属实。”
“何宣,这里是公堂,不是由人信口雌黄之地,你需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你可想好了再说。”郭柏提醒道。
何宣对着上方牌匾的方向磕头:“大人,草民所说确实属实。”
“那便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何宣听了这话,又看了眼悬挂着的牌匾,而后垂头道:“大人,此前夏侯家一案乃是被赵大人,贺大人和我陷害。后来京中派了宋大人来查验此案,实情被他发现,赵大人便想着杀人灭口,但贺大人不同意,二人产生了争执。
赵大人一时失手,便杀了贺大人。此事又被草民发现,他便威胁我,草民一时糊涂,答应了他,帮他处理后事,又将宋大人关起来。而后赵大人觉得此事并不保险,他便想着栽赃嫁祸他人,将陷害夏侯家之事全部推到贺大人头上,把贺大人遇害推到戚大人头上。
他买通了戚大人府上小厮,将赃物放到贺大人府上,便是大人您刚刚看到的账本,戚大人府上也有他准备的赃物,用来证明戚大人确实杀害了贺大人。”
“依你所言,赵烨磊已做好准备,他为何还要杀那小厮?”孟明远开口问道。
“这位大人,那小厮知道赵大人这么多事,赵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的死是早晚的事,草民也是如今才看清。”
“可你同他是一条船上的,揭发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孟明远虽是在问何宣,但目光却看向戚绍。
“这位大人,唇亡齿寒的道理草民还是懂的。他如今能杀了关万,以后就能杀了我。草民不过是想求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留条性命。”
孟明远:“那你是如何得知关万是他所杀?”
“草民曾偷听到他和亲信的谈话。”
“这么说是你亲耳所闻?”
何宣点头:“是的,大人。”
听完他的话,戚绍十分惊愕,声音带上不解:“我自认为对关万不薄,他为何要背叛我?”
“何宣,我同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为何要将脏水泼到我身上?”赵烨磊死死盯着他,想从中看出端倪。
何宣只看向顶上的牌匾:“戚大人恐怕不知,关万曾受过赵大人的恩惠,他曾救了关母一命。至于赵大人你的问题,我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何宣又说明了各个证据的位置,还有赵烨磊的亲信。大部分东西都被找出来,赵烨磊亲信见大势已去也认了罪,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证物中只剩下赵烨磊家中真正账本还在查找,赵烨磊一开始还反驳几句,后面却逐渐变得麻木。
民众也议论纷纷,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孟明远在里面看见了熟悉的面貌,朝着那个方向笑笑,意味不明地扫过众人神情。
郭柏一直注意着孟明远的表现,陡然见他面上笑意,加上那几个一直未归的衙役,心中有些不安,只想赶紧了结此事。
他拿过临时充当惊堂木的板子一拍:“事已至此,案情已然明了。那么,本官宣布……”
“慢着!”人群中传出的女声打断了郭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