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还不到二月,可是冬日的寒冷已经消退不少,盛屏体感大约有十度左右,加上天气好,出着大太阳,越往上天越热,沿途的植被也越多,小巧的花儿隐匿在一片青翠碧绿之中,忽隐忽现。
盛屏仔细看了一路,红的、白的、粉的都不算多,最多的是黄色、紫色和蓝色的小花朵。
老刘头停靠在岸边,盛屏和文杏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往山脚去,老刘头拿了鱼竿出来钓鱼,打算中午做烤鱼吃。
盛屏采花之前先闻花,发现虽然花的种类多,可是香味浓郁的却一个都没有,淡淡的几乎没什么味道。
这便做不成香露了。
不过,在她问过文杏后,得知这些花都是常见的,没毒的以后,她就转了个方向,把这些花采回去,按种类划分,全部加蜂蜜熬成糖浆水,就当是给新铺子提前做准备了。
两人顺着山脚依次采花,按颜色区分,装了满满两篮子,不过却也没停下来。
盛屏想爬到山顶上去,她见这边的山并不高,往上虽然崖壁没什么高的树木,但也有矮灌丛,万一背面能给她惊喜呢?
文杏也想上去看看。
两人一合计,把篮子放在山脚,找到好位置,小心往上爬。
文杏爬山是个好手,她走前,盛屏紧随其后,两人不算太艰难的一路平安的爬到了山顶上。
山顶并不陡峭,反而很平坦,地势也开阔,地上多长着蕨菜、苔藓。
文杏看蕨菜很嫩,于是采了些,蹲下身时,又发现还有地衣。
“有这两样东西,我们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文杏专心收获,盛屏的视线却往山的另一边看。
一道裂深很长的沟壑,把这边的山跟另一边的山分隔开了,根本无法走过去,可是那边却有着与这边截然不同的风景。
陡峭崖壁上全是柏树,密密严严的遮掩着山里的风景。
盛屏顺着山脉起伏的方向看去,弯弯曲曲的与别山相连,可惜她再也没法去了。
一边遗憾一边失望,盛屏也蹲下身学着文杏找地衣、收蕨菜。
文杏见蕨菜长得十分茂密,“可惜没拿工具,不然把这蕨根挖了,也能做成好吃的。”
“怎么做?”
“那根里有粉,就跟做藕粉似的,碾碎洗净,等粉沉底了再晒干,用的时候加水调成糊糊,隔水上锅蒸熟,就得了,我们叫蕨皮子,有股甜味儿。”
盛屏记下,她现在做素斋,越是能多几样新鲜食材越能做几样新菜。
“改天我们再来一趟,挖点儿回去。”
文杏点头同意,往崖边挪了点儿位置,她眼睛随意往前一看,见地上有干的地衣,再一看,原来是表面绿色,背面黑色的木耳状的东西,惊喜道:“竟然还有这个。”
盛屏往她那里看了眼,文杏拿着个木耳一般的东西,“木耳?”
“不是,是岩耳。”
岩耳?盛屏没有听说过。
“这东西既是食材也是药材,能止咳,前年我婆婆得了风寒,咳了一个冬日,后来是我相公在别山上找着这东西回家熬了水,喝了两天,就不咳嗽了。”
盛屏持怀疑态度,看着跟木耳一般,估计口感也差不多,那就又多了一味食材,只是她前前后后仔细翻找,竟没有再发现其他的。
文杏笑她,“岩耳难得,一片山也就能捡着一片两片。”
盛屏只想向天大喊:请给我一个大棚。
没拿篮子,两子用衣服把采来的东西包着,顺着原路下了山。
老刘头运气好,钓了两条鱼,一大一小,正在生火,见她们回来了,就招呼她们过来坐下。
看到采到的蕨菜和地衣,他笑了,“还跟以前一样。”
文杏也笑,“是啊,一样的。”
吃完饭,太阳已经下山了,顺着河流往回走时吹起了小风,借着这股风,三人在天黑前回到了村里。
盛屏一到家,先把所有的花制作成糖浆,然后吃了一碗鸡蛋羹,就跟王大娘一起晒地衣、煮蕨菜。
焦红锦站在厨房门口同盛屏说话,“僧衣都做得了,我仔细检查过,没有坏的。”
“好,正好也到日子了,焦嫂子,后天你随我一起去镇上,我带你认认人。”
焦红锦点头,“我那里还有绣好的方帕也一并带去。”
三天后,盛屏带着焦红锦到了万安镇,她们立刻去了流云楼。
盛屏以为普陀寺被烧以后,僧人走了,流云楼也该正常营业,客来客往,谁知竟还是静悄悄的。
王掌柜睡眼惺忪地打了一个呵欠,无所事事地拿鸡毛掸子这儿掸一下,那儿掸一下。
盛屏走到他跟前了,他才好似回神一般,露出个笑脸,“哟,盛娘子,你来了。”
“可是僧衣做得了?”
“正是,在外面的马车上。”
王掌柜叫了个伙计去搬进来,清点好数量以后,把银子数给盛屏。
“盛娘子您拿好。”
盛屏拿了钱,转身指着焦红锦道:“王掌柜,这是焦嫂子,这些僧衣就是她带人做的,如今我们村开了一个绣坊,做些手帕、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您若有用得上的,只管差人去烧烤店通知一声,焦嫂子得了信儿就来见你。”
掌柜侧面打量起焦红锦,“原来是焦娘子,焦娘子好手艺。”
焦红锦冲他微微颔首。
盛屏的视线绕着流云楼转了一圈,“僧人都走了,这店怎么还是没开张?”
王掌柜叹一声,“不是没开张,是没人敢来吃。”
“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苦着一张脸。
“成王爷府上的王长史发话,国丧期间,禁止饮酒作乐,我们老板说那便把酒都撤了,可王长史又说了,宴席一开众人嬉笑玩耍,那也是对先皇的不敬。”
王长史严苛得很,一般小饭馆,比如盛屏他们的烧烤店,他不管,就逮着这些个大酒楼霍霍,盯梢一般严密监视,搞得压根没人敢进店吃饭。
流云楼背后七个老板,跑了五个,剩下两个不是不想跑,是被王长史缠住了,一时脱不了身,不然也早跑了。
店里伙计就剩下了三个,王掌柜本想另找个东家,可老板不让,他只能困守在此。
若说没有客人他合该清闲,毕竟白拿银子不干活也算美差,偏偏他的月银是有提成所在的,不然就靠一月二两的死工资,他怎么养得活一家人?
盛屏一听,心思动起来。
如果寻常酒肉宴席办不起来,素斋呢?
流云楼可是有几十年的名声,所用菜蔬均有其渠道,她只需要带着做素斋的手艺入股,何愁没有出路?
于背后老板而言,店里能正常开门营业,他们能挣钱,何乐而不为?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王长史。
盛屏从未见过此人,但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必然不是个良善之人,要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得多个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
盛屏去刘府找到刘管家。
刘府门房里,刘管家给盛屏倒茶,“你想见老太太?”
盛屏点头,把手腕上戴着的十八子檀香木串珠取下来,“这是林府老太太给我的,劳您转赠给府上老太太。”
林府老太太在岷县也是有几分威望的。
刘管事沉吟片刻,“盛娘子稍候。”
刘管事拿着檀香木串珠进了内院,不多时他脸上带笑回到门房,“盛娘子,老太太有请。”
盛屏跟在刘管事身后,一路走进第四道院门。
到了院子里,刘管事退出去,一会儿从正屋出来了一个婆子,“盛娘子,请随我来。”
盛屏跟着她进了正屋,屋里有浓郁的檀香味道。
婆子领着盛屏站在屋子中间,让她不要东张西望,规矩的站着等一等。
盛屏就听话目不转睛,只看着地板的一条缝。
半刻后,婆子扶着刘老太太出来了。
刘老太一坐下,先打量了盛屏一番,这才开口道:“听说你很得林老太的赏识。”
盛屏道:“我身世凄苦,林老太怜惜我罢了,又见我素斋做得好,这才入了她的眼。”
刘老太也是吃过她做的素斋的,知道她手艺好,当时还赏了一百两银子,此时见了她真人,观察起来。
小娘子长得清秀得很,面上不施粉黛,不是个爱打扮之人,常常被各府邀请去做席面,想来家庭也一般,小小年纪便撑起了一个家,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刘老太对她并无恶意,她捏着檀木珠子。
“你到底为何事来求我?”
“我家里养着乌鸡,隔几日就要去流云楼送乌鸡蛋,见店里生意萧条,一问才知,国丧期间,一律不许饮酒作乐,我便想着我也有一番手艺,何不同流云楼合作做素宴,一来感念皇恩,二来镇上百姓也有个请客吃饭的地方。”
盛屏说完就停下,知道刘老太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也没有丝毫动容。
刘老太似乎在思索什么,转头同婆子耳语几句,婆子叫个小丫头进来,交代她,“去把大爷请来。”
刘家大爷很快进了屋,给刘老太问了好,坐在一旁。
“流云楼最近生意如何?”
刘家大爷一改进门时的从容,愁眉不展,“不太好,不过母亲莫要担心,等一年国孝期满,自然客如云来。”
“哼。”刘老太不满道:“一年国孝?你怕不是忘了,你妹妹是什么人?你侄子又是什么人?”
刘家大爷一惊,忙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请母亲教诲。”
“成王要守孝三年,我们自当跟从才是。”
“母亲教诲得是。”
刘家大爷心头肉痛。
流云楼一日不能正常营业,他一日少赚上百两银子。
王长史是个手黑心狠的,借成王名义,从他手上拿走不少银子,今儿个要买良田,明儿个要修庄子,他就是有个银矿也不够给的,真要守孝三年,他刘府只怕要喝西北风了。
“盛娘子的素斋你是吃过的,若她在流云楼做全素宴,你以为可行?”
刘家大爷偏头往上看了眼盛屏,“这,只怕要从长计议。”是个好法子,可得让王长史点头才是,母亲深居简出,哪里知道外头的门门道道,开店一事早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了。
刘老太不买账,拍着扶手恨恨道:“这么一点小事,你也办不成?不如把二郎三郎叫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个大哥是何等窝囊。”
刘家大爷心里苦得很,“母亲不要生气,孩儿一定把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