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洛物语 第9章 怀柔

考试的三天终于平安度过，弥封官将第三天的考卷收走，做最后的糊名誊录，后在宫内太监的注视下锁进匣子中由陆悛带领的十三军的军队从贡院运走。

林瓒等一众阅卷官员早已先抵达礼部等待，士兵送来考卷后，玉公公送来匣子的钥匙，看着一等人将匣子打开，随后离开都堂，亲眼看着士兵将都堂封锁才放心回宫里复命。

阅卷时间官家定了十天，期间所有相关人员不得出都堂一步。

以往科举试题过于刻板陈旧，及第拓本泛滥，殿试落榜的贡士涌入私塾，致使全国上下私塾盛行，考试难度降低的前提下举人越来越多，以至于现阶段前来平洛会试的举人竟多达一千多人，人数惊人，可想其中弊端。

阅卷大臣除去监考的这三人，官家另外派了十五名翰林院学士和吏部官员一道协同，林瓒在十八人中官位最高，阅卷中遇到争执或者纠结的，全看林瓒定夺，最后将中试者的考卷送去大内交给官家过目，最后放榜张贴于贡院西墙。

十八人，一千多份考题，一行人忙的揭不开锅，就是衣着单薄如林瓒，也不免忙到细汗如流，十天下来，脸都瘦了一圈，回府时给门房看见都说道好久。

最后中试者一百零八人，考卷量大却单一，同等内容的只取佼佼者，其实本也不该录取这么少的人，怪就怪过去录取人数实在过多，能用的又少，堆积在中央和地方，总得先腾出些位置，才好放宽。

中试考卷送去给官家后，林瓒才算松了口气从都堂出来，同行的安思明也是累的够呛，陆悛更多的是监视维护秩序，并不参与，这一来，林瓒倒和安思明有些交好。

“哎呀，可算看完了，这十天都憋在那一个屋里，我身子骨都坏了。”安思明尽力舒张全身筋骨，春寒已过，气温也回暖不少，沐浴到久违的日光，他心情大好，语调上扬，“林大人，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要不我们一起去丰乐楼吃拨霞供？”

林瓒也不免染了些许对方的好心情，几日相处下二人也算相谈甚欢，对读议论也十分有趣，难得答应他这个中立派的邀局：“好啊，安大人这般兴致我可不敢说不，只不过……”

“林大人这话，前半句我还高兴呢，怎么又话里还带转折呢。”安思明果真是不高兴了，吃个饭而已，犯得着这样算来算去吗？

“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林瓒忍不住笑出声，张开双手示意对方看自己一身，“这些日子衣不解带，连净身都没时间，好不容易和安大人您吃一次饭，总不能这幅不得体的样子吧？”

“倒是我不周全了！见怪，我也一身异味，”安思明后知后觉点头，这才注意到自己也是一脸疲态，衣袖也起了许多褶子且颜色暗淡更显精气神不好，“你我就先回府整顿一番，脯时丰乐楼见，我叫小厮先去包下房间。”

“那就先谢过安大人了。”

“还说什么谢啊，就别见外了。你我也算投缘，不若交个朋友，日后点茶赏花行酒，还望你给些面子。”

“承蒙安大人抬爱，自然是要的。”林瓒依旧笑的得体。

二人就此分开回府，安思明大自己二十岁，为官二十八年，为人也算聪明圆滑，至今不愿意表示立场，不过也因此官家才放心让他继续掌管枢密院，继而钳制应党下的兵部，也让自己这个六部之主也不算过于被动，如果二人私下能交好那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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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次冯蓁拒绝林瓒进紫陵宫，林瓒监考阅卷已经过去三日，休沐结束后百官也恢复上朝，但林瓒再也没有来过紫陵宫求见她，甚至没有往后宫踏足一步。

令厅那边的人说是林尚书近日十分古怪，以往不善饭局的她竟然连连参加各大家府邸的宴会，甚至还在自己府中开设宴席，宴请了之前会试的考生们。

怪就怪在，她只宴请了一百零八人，足足开设二天，好酒好菜甚至歌舞升平，就连平洛府的百姓都很奇怪，平时节俭清贫的尚书令，哪来的这么多钱。

前天林府的牌子还因为太久摔了下来，隔天就立马补上了一个新的，连上面的字都是烫金的，木质也是上好昂贵的紫檀木，一块牌匾足足百两银。

听到这时，冯蓁的眉头皱的越发紧，身旁低头复命的太监有些紧张，索性闭上嘴不再往后说。

“还有呢，说下去。”语气平静，和神情对比起来大相径庭，让人猜不透。

太监又绞尽脑汁想了想，回道：“听太医院的人说，林尚书的父亲林太傅突然重病倒下，皇上派了程医正过去看看情况。程医正到后，就说一进林府就觉得一股阴寒浊气，太傅的病怕是和林府环境脱不开干系。更何况林府用度紧，太傅的房间连地龙暖炉都没有，别说太傅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就是刚及冠的年轻人也受不了。”

“还有呢。”显然是没有听到满意的内容，冯蓁继续直击追问。

“还有……还有……”太监紧张着要不要说林尚书的情况。

“你在怕什么？莫不是刚才的话里头，有胡诌的地方？”冯蓁语势稍微抬了抬，双目无神的脸上摆出一副笑脸，却没有一丝温度。

太监吓的一身冷汗，听见伺候在她身边的刘嬷嬷一脸严肃的大吼：“让你说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胆敢戏耍殿下，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殿下！”太监直接跪在地上，“林尚书在宴请完考生后就病倒了，连发三日高烧不退，没能来上朝，皇上派程医正过去也是为了给林尚书瞧病。程医正说，林尚书的身子骨太弱，林府潮气太重不适合养病，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会……”他又不说话了。

“会如何？”冯蓁已经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会烧坏脑袋，变成痴傻……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才知道错了……”太监话没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茶杯砸破头，杯子也碎了，茶水和碎屑到处都是。

“滚出去。”冯蓁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火气，瞎了以后她越发的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接连急促又激烈的深呼吸。

刘嬷嬷见状连忙给冯蓁抚背顺心，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太监骂道：“没听见主子叫你滚吗！还不快滚！”

“是！是！”太监麻利的将地上的碎屑一股脑收走跑出去。

“殿下切莫动怒，别为一个贱婢伤了身子。”刘嬷嬷心疼的抚慰着冯蓁。

“叫钟文学过来。”

“殿下，您现在应该……”

“刚刚那个太监，畏畏缩缩难成大事，以后免不了成为墙头草，将他打发了去，日后不准出现在平洛城。”

“好，奴婢立马安排，殿下先喝药歇着。”

“嬷嬷，您没听到我的话吗？叫钟文学来紫陵宫。”冯蓁极力平复好情绪，以免发病。

“可殿下您的身子……”

“无碍，药什么时候都能喝。”

“这个时辰叫外臣进后宫，这，这不合规矩啊，传出去对殿下你的……”

“谁敢传出去？”

刘嬷嬷不再做声，凡与林瓒有关，于公于私，她都要触及所有相关人物问话。

“是，奴婢这就去请钟大人。”刘嬷嬷遵从冯蓁的意思，退出大殿，却还是低声嘱咐门口等候着的丫鬟再去膳房煎药给冯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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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学一听是长公主请自己过去回话心里就直发怵，一路上试着问这位老嬷嬷所为何事，对方也臭个脸什么都不说。

他也不是没听说过长公主的脾性，奋力想着自己有做过什么惹得对方不痛快的事，却什么也想不出来，直到踏进紫陵宫的主殿，弯腰拘礼，他也依旧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殿内实在热的厉害，不过弯腰的功夫，背上就已经冒了汗，长公主平礼后他才抬头看着对方，等待长公主发话。

“钟大人，本宫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户部给百官发俸禄时，是遵照怎样的规矩来的？”冯蓁坐着，语气平淡，手边已经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钟文学如实回答：“品阶不同，自然俸禄也不同，上到一品下到九品，皆有严格计算。”

“如果府中特殊，可否有别的情况？”

“这就得看皇上的意思。”

“本宫记得，嘉灵帝在位期间，曾吩咐过户部，太学博士林海伦住所特殊，每三年将额外从户部领取修缮补贴，现如今到圣上执政，以往对林府的补贴，可是有记载过？”

闻言，钟文学绷直了身子，嘉灵帝是二代以前的皇帝了，而且当时也是口谕没有下诏书，那一代的户部尚书还留着记录，但到后来的明光帝，逐渐开始怠慢，甚至以经济不好改成五年一次，如今到了今天子执政，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留有什么记录！更何况二税克扣，本就用度紧张，自然将这事排到最末。

“回……殿下话，到明光十年，就已经没有相关记录了……”钟文学磕磕巴巴的说道，低头不敢看对方。

“你可知林太傅和林尚书因居住环境恶劣而病倒的事？”

钟文学跪下：“臣知罪。”

冯蓁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发雷霆，而是慢慢起身被刘嬷嬷扶着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压迫感十足：“工部那边抱怨银子给的太少，既不能修贡院，又不够治水，还要替皇上担心赈灾的用度。按说我大庆王朝四万万人，就算二税克扣也不至于穷到给三朝元老修房子的钱都拿不出来，”走到对方跟前却浑然不知，直到踩到对方的手掌才停下步子，听得对方一阵吃痛闷哼，也没有收回脚，而是装作不知情般用力捻了几圈，语气冰冷，“钟大人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你户部的账出了问题，要不要本宫给陛下说说，帮你好好清算清算。”

“殿下恕罪，臣知道该如何做了。”钟文学忍着手背上传来的剧痛，声音颤抖。

“哦？要如何做？本宫倒有些好奇，你不是拿不出钱吗？”

“嘉灵帝期间也有过类似情况……”钟文学痛的眼泪直流，“其中有说过，若户部吃紧，可与内府均摊，是臣……臣办事不力……臣的过错害的……请殿下责罚……”

“本宫哪有这个本事责罚朝廷命官。”

“改日……臣，必定向陛下……负荆请罪……”

“钟大人倒真是个敢作敢为的人，是本宫狭隘了，”冯蓁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收回脚后佯装吃惊愧疚，“对不住了钟大人，本宫不知道踩着了大人的手，你也不说，你不说，本宫这个瞎子又怎会知道呢？”

钟文学终于能喘口气，方才手背上的力度一直在不断加强，他差点背过气，却也不敢说一句对方的不是：“殿下客气了，能为殿下铺路，是臣的荣幸。”

这话惹的冯蓁笑出声：“钟大人可真会说话，难怪中书令那么器重你。不过这事确实赖本宫，照着你们工部户部的说法，本宫还以为这紫陵宫也没钱修，处处都是坑坑洼洼呢。”

“殿下恕罪。”钟文学再不敢多说，直磕头。

“下去吧，本宫乏了。”

“是。”钟文学迅速退出去，手背上的淤青开始泛黑，不停颤抖抽搐着。

人一走，冯蓁立马沉下脸：“还真是巧，我一问，又有钱了，方才提到清算，他气息立马就乱了，看来六部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深，钱到底在哪儿还不一定呢。”

刘嬷嬷心心念念着冯蓁的汤药，连忙端过来，都有些凉了，催促道：“这些事陛下心里有底，您少操心，程医正说您不能太累。来，把药喝了。”

“哎，嬷嬷你……”冯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接过药乖乖喝完，将碗递过去时又抓住对方的手，交代道，“你让程医正来紫陵宫，若她缺什么，只管拿，多少都没关系。户部和内府办事拖沓，没那么快给补贴。”

刘嬷嬷当然知道她嘴里的这个“她”是谁，点点头准备出去，才走二步就又被叫住：“嬷嬷，你去看看她，看她怎么样了，去的时候带些补药。再叫些人去修缮林府，用度从我的俸禄里面拿。”

见她滔滔不绝，眉宇间的愁色不散，忍不住劝道：“殿下您……要不亲自去看看林大人吧。”

“不！”冯蓁立马回避，后退几步，“我去了又能怎么样，我看不见她，也不能为她做什么，甚至还要让林府大动干戈迎接我。”

“殿下，林大人若是知道您来看她，说不定会好的更快，真的不去吗？”

“她上次说走就走，是不是不想见我？不想看到我这副样子？我总是扫她的兴。”冯蓁越想越卑微，她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动不动就发高烧，就连陪着林瓒一同去赏花，对方也都在照顾自己，她如今就像废人一样，总有一天林瓒会开始嫌弃自己。

“不会的，殿下，林大人对您是真心的。”刘嬷嬷最是接受不了冯蓁如今的模样，她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尽宠爱和敬畏，可现在，世界上最不能接受她的，就是她自己。

冯蓁依旧躲避：“那又怎么样，真心的，能改变什么？”

刘嬷嬷似乎感觉到，冯蓁心底是想去见林瓒的，只是碍于自己的内心矛盾纠结，温和笑了笑，走过去拉住冯蓁的手：“殿下，去看看她吧，她现下最想见的人，一定是殿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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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那个紫陵宫内被赶出来的小太监被赶出了皇宫，玉公公拿了一大袋金银细软给对方。

“这是赏你的，记着，出了这平洛城，这辈子都不许再回来了。”

“是是是，谢谢干爹。”

太难了，更新太难了，一想到明天还要更，就更难了

这篇文我也不敢说很遵循古代一系列礼仪，因为查起资料来真的没完没了，只能说尽量不出现很明显的错误，其他与古代文化有出入的就当是我的原创吧，本来咱这就是架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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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