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一夜**好梦,但宫中却有人夜不能寐,冯乾知道冯蓁没有回宫,现下他上完早朝,前往紫陵宫探望,冯蓁依旧未归。
朝中一直有人质疑他们姐弟的关系不若看上去那般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姐姐心里始终是疼爱自己这个弟弟的。他从小就爱和姐姐呆在一处,长大后也依旧与姐姐往来密切,得了什么嘉赏和宝贝,他永远只想让姐姐第一个知道,姐姐纵使眼高于顶,也绝不会对他有所懈怠,总是宠爱着的。
可这样的关系不知道在哪一天出现了裂痕,冯蓁身边多了一个林瓒,她是太学博士林海伦的爱女,又是平洛城家喻户晓的风华人物,就连父皇也对她赞不绝口,偏爱提携,可林瓒却是**裸的表示着对冯蓁的倾慕之情,冯蓁因为她慢慢变了,这让他十分反感厌恶。
姐姐的偏爱再不独属于自己,她将时间和精力花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甚至和她一起寻访民间地方,离开平洛城整整五年。
这五年里他一直给姐姐写信,但不知为何一封都不愿寄出去,他能感受到姐姐正在一步步离开自己的世界,为此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好像被人剜掉一样,空荡荡,凉嗖嗖。
后来冯蓁回到大内,她的眼神再一次变了,她和林瓒频繁相见,她看林瓒的眼神独一无二,仿佛这世界上,林瓒就是她的唯一,后来还让林瓒住进公主府,父皇恩威并施才将众臣的异议压下来,林瓒和冯蓁的关系大到文武百官小到大内宫人都已经心知肚明,皇上或许也已经默许了林瓒作为冯蓁的驸马,说到底还是皇室家事,管得多了也有失分寸。
何况林瓒并无派系,且家世清白,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实属青年才俊,仅仅因为是女人就要遭受非议,传出去确实会让人觉得迂腐小气,一方面逆了天子的心意,又无任何实际好处。
这二人的关系就这样,变成所有人都知道,但都熟视无睹。
冯蓁回来后和母后闲谈时,透露自己想要和林瓒离开平洛城,去往外面的山水的想法,母后起初不舍反对,到后面听得冯蓁一番话后也没再勉强规劝,似乎父皇母后对冯蓁的想法都很放心尊重,待到冯乾登基,姐姐不日就会告别。
得知这些的冯乾一下子变的焦躁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记事以来姐姐一直伴随他身边,他从未想过姐姐会离开自己,离开平洛城,他抗拒选太子妃,抗拒成为天子。
终于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冯蓁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萧贵妃不过是替罪羊,就凭她那粗鄙的见闻,能暗算得了冯蓁?恐怕萧贵妃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将冯蓁的身体毒成这个样子的,是她最亲爱的弟弟。
父皇是知道的,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萧贵妃下毒一案有蹊跷,一番查探后,一改细腻深究的方式,立马下令处死萧贵妃以及贵妃一家,弟弟冯仁也彻底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与案件有关的人,包括公主府的下人都被处死。
之后父皇就一病不起,且刻意躲着冯蓁,张贴告示广募天下名医,誓必要治好女儿的病,但自己的身体却每况愈下,驾崩前将冯乾叫到床榻边,只字不提冯蓁那一案,眼神中却又将什么都说了出来,最后将皇位传给冯乾,离开了人世。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姐姐的感情确实不同于普通的姐弟之间,他及冠后,母后为她相的才女佳人,他总是下意识拿来和冯蓁做比较,差的太多,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能和姐姐相提并论,但他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任何人听。
他的愿望很小,只要姐姐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有些情意永远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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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陵宫内,冯乾就这样耐心等着,刘嬷嬷嘱咐紫陵宫内的奴婢好生伺候皇上后就出宫去接冯蓁回宫,冯乾叫玉公公将奏本抬到紫陵宫,他就端坐在大殿内批红,安安静静。
直到冯蓁被刘嬷嬷扶回来,他才抬眉,见到人的那一刻立马喜上眉梢,忙走下来上前迎接,竟也不顾常伦主动搀扶着冯蓁的胳膊,和刘嬷嬷一左一右,也丝毫不觉得不得体。
“阿姐身子这般弱就不必亲自去往宫外了,若是想见什么人,想吃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下人去做就行。”
刘嬷嬷觉得皇上此番举动有欠考虑,姐弟俩之间相差岁数不多,更何况皇上正直血气方刚的年纪,冯蓁又未婚嫁,这般属实不妥。
“陛下倒是有这般闲情雅致,管起我这个瞎子的闲事来了。”冯蓁情绪寡淡,并无起伏,大病后她对自己这个弟弟说不上有多大的改变,但如今物是人非,也不似过去那般了。
“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阿姐你的。”冯乾语气里仍旧充满喜悦,扶着冯蓁坐下,还亲自给她倒茶水,“程医正说阿姐近日肝火过旺,朕已经吩咐膳房的人多加注意,来,喝些凉茶。”
“放着吧,我不渴。”
“好,阿姐想喝再叫朕。”冯乾将茶杯放好,坐到冯蓁身边,“阿姐昨夜是宿在林尚书府中吗?”
“嗯。”
“林爱卿近日染了病气,恐怕会过给阿姐一些,朕叫程医正过来瞧瞧。”
“不必了,我没有不舒服,”冯蓁仍旧是回绝,话峰一转,“现下会试已过十五日,可是哪些人得了甲等?”
冯乾看着冯蓁:“阿姐要读一读他们的文章吗?”
闻言冯蓁笑了笑:“你知道我对文章没兴趣,你让林瓒担任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又支持她临时改题,惹得应党一众人的不痛快,这是为何?”
“阿姐也知道大庆长此以往深受冗官冗吏的压力,此番也是为解决诸多问题,林爱卿也是认同的。”
“为什么非得是林瓒呢?会试一直是吏部那边负责的,这次怎么偏要钦点尚书令?”
冯乾不慌不忙:“此番变革过于突兀,唯恐不服天下文人,若是由林爱卿这样深受百姓信赖的人来把持,可免事端,更何况——”冯乾话里有话,“吏部早已为应思源所用,哪里能得来向着大庆王朝的贤才。”
“应思源又不是傻子,”冯蓁不动声色,“以往会试,未免引起谏院拿拉帮结派说事,断不会过分垄断。陛下这次是拿林瓒做弃子,是想和应思源撕破脸?”完了她又觉得冯乾不会这样蠢,可她却是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要林瓒做主考官,即使改革,事宜交给吏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绝对不会是想利用林瓒控制住吏部的考试,然后安插自己的人。
“就像阿姐说的这般,这次考试无所谓谁来做主考官,临门改题始终鲁莽,朕吩咐林爱卿来,不过是求个心安,或者不想应党那伙人太得意。”
冯蓁不接话,大殿内更显空洞,冯乾以为她不再有兴致和自己攀谈,随即起身:“朕就在一旁批奏折,阿姐随意就好,不用顾着朕。”
“乾儿。”
冯乾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这一声亲昵的呼唤是年少时阿姐对自己独有的称呼,登基后身份有别,他本以为自己再不会听到这一声“乾儿”。
“阿姐?”冯乾有些百感交集,他们之间始终是生疏了,这一回仿佛能回到过去。
可冯蓁却并没有回应他的美梦:“你最好不要骗我,我不会再原谅你了。”
平平无奇的话,惊的他浑身冷汗,她用了“又”这个字,心虚的他一下子想到萧贵妃下毒案,父皇结案后冯蓁甚至没有过问半分案件细节,就那样全盘接受,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会不会,她知道下毒的人不是萧贵妃?
艰难的咽下口水,冯乾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阿姐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里没有其他宫人,只一个冯蓁的心腹刘嬷嬷,空气一下子凝滞,冯乾突然低下头,哪怕知道对方看不见,也依旧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冯蓁也不再跟他佯装姐弟情深的戏码,起身,示意刘嬷嬷不要扶着自己,独自在大殿内走动:“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知道从主殿到偏殿的路吗?知道我花多久才接受自己已经成了离开旁人就连门都出不了的废物的事实,知道我这二年每一次发病有多折磨,乾儿,你都知道吗?”
“阿姐……”冯乾颤抖起来,“你早就知道了。”
当年萧贵妃买通公主府的下人,在冯蓁寝房内的香炉中放入一些砒霜粉,每天都放一点点,香炉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后来,冯蓁体内的毒素以少积多,终于爆发,程医正感慨公主体内毒素淤积的恰好,还差一点就无力回天,幸好最后将人救了回来。
再后来,就是皇上大怒,彻查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案处死了萧贵妃一家,三皇子冯仁也被贬到贫乏的西地,还了冯蓁一个公道。
可他哪里知道,聪明如冯蓁,怎会被萧贵妃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谋害,那个婢女早在第一次往香炉做手脚时便被冯蓁察觉,她一直派人暗地里监视着婢女的一举一动,然后顺藤摸瓜发现了萧贵妃。
冯蓁本想最后帮着弟弟夺得皇位后再与林瓒一同离开,于是将计就计让萧贵妃以为自己中毒生命垂危,好让萧贵妃连着冯仁一道出局,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中了毒。
在鬼门关徘徊时她想到所有自己可能忽略的细节,她怎么都想不到,她最信赖的亲弟弟,才是给自己下毒的那个。
她每日洗漱用的含香丸里面掺了毒粉,宁泰公主府的日常用度皆有大内内府提供,父皇一定是查到了内府得知了毒案的真正幕后黑手才那么着急的杀掉萧贵妃结案,然后血洗公主府灭口,生怕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到毒案上。
供给皇室内部的香丸、绸缎、脂粉、车撵仪仗等等用度皆有严格把关,谁能有这个资格在御用品里面动心思呢。
冯蓁不明白,为什么冯乾要这样对自己,她沉默着接受父皇给她的公道,沉默着接待一次次看望自己的冯乾,这事埋在她心里,只要她不再想着不再纠结着就能过去。
可昨晚的林瓒粘人的让她心里惴惴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却无能为力。
“乾儿,都过去了,我要是恨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你共处一室。”
冯乾捏紧拳头:“阿姐,你听我解释……”
“不重要了,乾儿,你只要告诉我,你心里对我的恨有消减吗?”
“我怎会恨你!”
“你被封为太子时,许多人都说你不如我,你总生活在我的阴影下,而我并不在意那些人对你的抨击,也不曾为你辩解,更不曾认同过你的努力,只想着我做的一切才是为你好,是我太自以为是,所以老天爷惩罚我,惩罚我过去的自傲自负。”
“不是这样的……”冯乾更加愧疚心痛,他才是那个有着肮脏心思的小人,“阿姐,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他哭着走过去,激动的抓住冯蓁的双手,“阿姐,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我会照顾你一辈子,让你成为大庆最尊贵的女人。”
冯蓁变了脸色,反客为主抓住他的双手,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哪怕看不见也用力张望着,语气低沉:“那就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局,为什么林瓒要宴请会试考生,谁给她拨的银子过去的?昨天还在紫陵宫回我话的太监为什么不见了踪影,为什么这次要林瓒做主考官?不要骗我。”
em,我不该那么早说虐的,万一我觉得虐的别人觉得不虐呢?不好说,看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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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