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列车案成了又一起轰动性的大案。
案件波及的范围之广,在星城和月城都引发了高层地震。
而普通民众最关心的问题是,列车相撞究竟是个意外,还是犯罪计划的一部分。
事件的后续调查工作,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难。
出事的货车驾驶员当场身亡,无法确认他在事故发生时的精神状态。
劫持人质的黑衣青年身受重伤,送到医院后宣告不治。他所持的枪是黑市流通的改装枪,难以追查其来源。枪身被仔细擦拭过,上面只留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是否有同伙,是否受到了精神能力操纵,这些问题都随着他的死成了一个个待解的谜团。
治安官拘留了一些当时在车上煽动人群闹事的乘客,但他们像串了供似的众口一词,称自己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受到了精神能力影响,自己不应该为这个结果承担任何责任。最后,这些人因为扰乱公共治安被拘了三天,就被释放了。
鉴于那把莫名出现在车上的枪,调查组把重点放在了相关的工作人员身上。从列车员到调度员到车站地勤,包括跟车的治安官,所有当天有机会靠近两列火车的人都接受了内部审查,结果一无所获。不是没有疑点,而是疑点太多——几乎每个人都有未被他人目击的时间,也就是说,谁都有可能曾经短暂地受到精神能力控制,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将一把改装枪藏进车上的卫生间。而那些已经在事故中不幸身亡的工作人员,就更加无从查证了。
星城安管局不得不承认,现行的精神能力监管措施过于薄弱。
一个精神能力者只要随身带着一个小型屏蔽器,过安检时打开,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车站。这种东西受到严格管控,价格也奇高,普通人无法获得,但不法分子却有可能找到渠道。这么一来,公共场所的精神能力安检设备就成了摆设,防得住普通人,防不住犯罪者。
毫不意外地,星城列车案又在网络上引发了一波舆论爆炸。
无论这究竟是不是一起精神能力犯罪、又是否与“倒吊人杀手”存在关联,有一个结果都很明显——它把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矛盾激化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程度。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支持隔离精神能力者,其中不乏极端言论。
压力之下,新的《精神能力管理暂行方案》紧急出台。以社区为单位,C级以下精神能力者暂时被划分到集中生活区,与普通居民生活区隔离开。C级以上精神能力者由安管局统一监管,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公共场所。
很多人都看出,这是危险的一步。历史的前例已经说明,人类群体与群体之间的隔离与对立一旦形成,就将持续下去,直到某种严重的冲突爆发,彻底打破原有的格局,重建平衡。
人类的未来之路,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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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管局附属医院普通病房。
现在是下午,距离凌晨事故发生过去了十多个小时。
白桐躺在一张输液床上,望着吊瓶发呆。
他的伤势不算严重。事发时他正在列车中间的位置,避开了第一波冲撞。他身上的伤口大多是之后救人的时候被碎片割出来的,上救护车的时候全身是血,但没伤着骨头和内脏。
那个替换白桐去前面车厢的同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当时在车头与第二节车厢的连接处,被前后两节车厢瞬间挤压。同样的遭遇也发生在另外几十名乘客身上,他们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列车中后部的人虽然没有受到直接撞击,但是因为车厢脱轨侧翻,不少人来不及抓住支撑物,从破碎的车窗摔了出去,被倾倒的车身压在了下面。
白桐回想起救人时所看到的一幕幕情景,只觉得那是来自于地狱底层的噩梦。
可这却是发生在他眼前的现实。
白桐把脸埋进双手,想隔绝那段记忆。
从他穿上制服的那一天,前辈们就告诉他,干这一行,要习惯挫败。每个治安官的职业生涯中,永远会有破不了的案子,救不了的人,阻止不了的事。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这些经历就会变成摆脱不掉的梦魇,在往后的时光中反复侵袭。
治安官和搜救员,都常常面对人世间最惨烈的景象。而治安官不仅要面对这些景象,还要面对人性中最黑暗的深渊。
白桐知道,自己应该去找局里的心理辅导,做个危机干预。
但他此时最想见的人是薛夜明。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问他,要不要联络他的家人。那一刻,他想到了薛夜明。薛夜明没有私人通讯工具,白桐打给了他们房间外面的警卫,请他转告薛夜明,自己一切平安,不过要迟几天才能回去。
薛夜明现在应该看到电视新闻了吧。他会担心吗?他的烧退了吗?他……
白桐打断思绪,阖上双眼,靠在输液床头。
不需要有人提醒,他也清楚,他对薛夜明的在意程度早就远远超出了他们应有的关系。
似乎从他第一眼看见薛夜明的那一刻起,他内心有些东西就开始渐渐失控了。
——简直就像被对方的精神能力控制了一样。
这个念头本该带给人危险感,但白桐却莫名觉得一阵温暖。不管外界如何定义,他始终坚信,薛夜明是一个柔软而无害的人。
门外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走进了病房。
白桐以为是换药的护士,睁开眼睛,却看到那进来的人有一头暗红色的长发。
“你怎么来了?”白桐反复确认对方的脸,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薛夜明看了看吊瓶,坐到床边的看护椅上,“你走的时候说,让我在你回去之前把病养好。我的病好了,你还没回去,所以我来找你了。”
白桐望向病房外,看见两名跟随着的看守。
“放心。”薛夜明说,“他们带我来做精神评估的,顺便看看你。”
所有C级以上的精神能者,都必须不定期接受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评估,以确认他们是否具有危险性。
薛夜明就更不用说了。表面上看,现在的他过着平稳的生活,甚至有时都让人忘记了他是一个正在服刑的罪犯。而实际情况是,他时时刻刻都站在绞刑架上,颈项上套着致命的绳圈,脚下只有一块勉强立足的木板。只要有一次评估出现问题,或是发生某种变故,那块木板就会被抽走,绞索收紧。
薛夜明的语气却很平淡,仿佛他只是来做个普通的体检。他向前微微一倾身,“伤得怎么样,我看看。”
白桐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贴满了纱布,看着有点吓人,不由自主往旁边一缩,“没事的,就是一些小伤口。”
薛夜明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坐正身子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抱歉。”
“不是,我是怕……”白桐想解释,又觉得说不出口。
怕什么?怕薛夜明会心疼吗?
怎么可能。对薛夜明来说,他大概只是个比较好说话的监管员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薛夜明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变得柔和,什么也没说。
外面的看守敲了敲门。薛夜明冲那人点点头,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你好好养伤。”
转身之前,借着身体的遮挡,薛夜明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白桐的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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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