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治安官分成两组,一组穿制服,在车厢里流动巡逻,震慑潜在的犯罪者,同时给乘客增加心理上的安全感。另一组穿便衣,混在乘客当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白桐的外形太惹眼,就算穿便装也会引人注意。龙城把他分到制服组,负责靠近车头处的几节车厢。
如今正值客运高峰,客流量极大。十几名治安官分散到全车乘客当中,像一把豆子撒进了粥锅,被稀释得几乎找不到了,只能尽量多走动,在对讲机里互相呼应,以期覆盖更多区域。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会有车厢短暂地处于治安官的视线之外。
就在这样一段时间里,列车尾部的22号车厢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站在过道中间。他买的是站票,这趟车乘客太多,没有空座。老人倚着旁边座位的靠背,勉强在人群中间立足。
紧邻过道的座位上,坐了一名戴着降噪耳机听歌的青年,一边跟着音乐的节奏抖腿,一边拿着手机刷网页。
列车行驶过一段弯道,老人放在拉杆箱上的旅行包顺势滑了下来,撞到了耳机青年的腿上。
“操!”耳机青年皱眉,用力拍了拍裤子,“谁的包,赶快拿开!”
老人面露歉意扯回旅行包,“对不起啊,我的东西往边上挪一点。”
耳机青年一眼扫到了老人的黄色臂章,脸色倏地一变。他抬起腿,一脚踹在老人的拉杆箱上。箱子沿着过道滑出去好几步远,直到撞在其他乘客身上才停下。
“滚远点!”耳机青年向老人啐了一口,“你们这些异能猪!”
老人愣住,过了两三秒,才像是突然听懂了对方说了什么,拎着旅行包的手气得发颤:“你这个人是怎么说话的?”
“这么说话怎么啦?”耳机青年提高了音量,“异能猪别跟我们待在一块,我们嫌晦气!”
“就是。”旁边的乘客也帮腔,“这些人就应该被集中到一个单独的车厢,不能和普通乘客待在一起。”
周围原本有其他人看不过去,打算出来阻拦,听到这话又缩了回去。现在的局面不是这位老人和耳机青年之间的问题,而是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冲突。
耳机青年从其他人的沉默中得到了鼓励,愈发得意,“能让你个老东西上车就不错了,就因为你们这些异能猪,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乘务员闻声赶来,了解到情况之后,看了看老人的站票,“老先生,不如这样,我带您到前面的餐车去休息,那里有座位。”
老人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跟随乘务员离开。
餐车位于列车中段,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袖子上都佩戴着黄色臂章。听到开门声,几个人转头看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
老人呆坐片刻,又长叹一声,掏出纸巾擦拭眼角,自言自语:“唉。我活到这把年纪,一辈子都过得低眉顺眼,不敢得罪人,只求个平平安安。谁知道,老了老了,突然变成了个什么‘精神能力者’,受这种气。”
“呵。”一个嚼着口香糖的女孩冷冷嗤笑了一声,“那些人骂我们,是因为害怕我们。骂得越凶,说明他们越怂。”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眉头紧锁,抚弄着臂章,“你们知道,二战的时候,纳/粹是怎么一步一步迫害犹太人的吗?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让犹太人佩戴特殊的标志,并且对公众宣传,犹太人是毒蘑菇。时间长了,公众就自然而然地把犹太人看成‘有害的异类’,必须被清除掉。所以,才会有后来的大屠/杀。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很接近啊。”
“去他妈的!”邻座的另一个男人砰地一捶桌子,“谁他妈敢害老子!咱们可是异能者,比他们普通人高等,就算要清除,也该是咱们清除他们!”
眼镜男人不再说话,眉头锁得更紧。口香糖女孩神色漠然吹了个泡泡,把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相比起后面车厢里的纠纷,中间几节车厢的气氛要安宁许多。这里全都是普通乘客,睡觉的睡觉,刷手机的刷手机。
13号车厢。灯光下,一只飞虫在车窗玻璃上来回爬动,试图找到一处出口。
靠窗的座位上,一名身穿黑色大衣的瘦弱青年托着下巴,静静观望那只飞虫,雕像般一动不动。除了这只徒劳的飞虫和他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孤独剪影,周围世界的一切事物仿佛都与他无关。
过了一会儿,飞虫离开了车窗,飞往别处。黑衣青年仍然凝视着玻璃,似乎那里还徘徊着一只永不疲倦的飞虫。
列车行程过半的时候,黑衣青年站了起来,低头走向卫生间。
他一离开,过道里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挤进了他空出来的位置上,抱着肩膀闭目养神。
不久,黑衣青年折了回来,仍然低着头,右手用力插在大衣口袋里,走向自己的座位。
看到座位被人占住了,青年微微一怔,迟疑地停住了脚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叫对方让开。
又等了几分钟,黑衣青年过去推了推对方:“请让一让,这是我的位子。”
鸠占鹊巢的中年男人仍旧抱着肩膀,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你去别的地方待会儿吧。车马上就到站了,你都坐了一路,也该让别人歇歇了。”
“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站呢。”黑衣青年的态度并不强硬,也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这是火车,不是公交车,我买了座位票,这就是我的位子。”
或许是他的语气让对方判断出他不是个硬茬子,中年男人干脆不再搭理他,闭着眼睛装睡。
过了片刻,黑衣青年确定,自己不会再从对方那里得到任何回应。他慢慢走回到了车厢连接处,在窗前站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究竟想了什么。
然而在这趟列车上,许多人的生命轨迹即将永远被改变。
随后,黑衣青年取下了车厢壁上悬挂着的手提式灭火器,掩在左侧的大衣前襟下面,又回到乘客席。
“这是我的位子,请你让开。”黑衣青年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神情也有了些微变化。
中年男人以不变应万变,继续修炼装睡神功。
在周围的人们反应过来之前,黑衣青年手中的灭火器举了起来,砸在中年男人半秃的头顶上。
这种小型的手提式灭火器有两公斤重,加上青年的力道,光听声音就知道砸得不轻。
中年男人当即发出一声痛叫,缩起脖子,又惊又怒望了过去:“你他……”
他的话没能说完,那个灭火器就又一次兜头砸了下来,比上一次的力道更大。中年男人慌忙侧身想要躲闪,无奈空间实在过于狭窄,只来得及勉强偏开头去,灭火器便重重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哎哟!哎哟哟!”中年男人连骂人都暂时顾不上了,又捂头又揉肩,拼命想把身子缩到活动桌板下面。
直到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地砸到第三下,周围的乘客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惊叫着四散避让。
行动组长龙城正在相邻的另一节车厢里,听说这里出了情况,急忙往回赶。
才这么一会儿,通往事发车厢的过道里已经堵满了人。其它车厢那些原本昏昏沉沉的乘客此刻都精神振奋,挤挤挨挨簇拥在车厢两端,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围观这场突如其来的斗殴。似乎任何时候,人们都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暴力事件兴趣盎然。
“这人有病吧?”
“暴力倾向,肯定是。”
议论声此起彼伏。
龙城在乘务员的协助下艰难挤过人群,“让开!都让开!治安官!”
黑衣青年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他的整个面部涨得通红,咬合肌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让他的脸看上去有些变形。经过这通发泄,他的情绪稳定了一些,缓缓放下了灭火器。
被打的中年男人听到治安官来了,如遇神佛,手脚并用从桌底爬出,跌跌撞撞跑向龙城:“救命!救命啊!这人是个疯子!”
“别冲动,别冲动啊小伙子!”龙城被中年男人揪住了衣服,一边摆脱对方的拉扯,一边对黑衣青年隔空喊话,“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咱们好好解决不行吗,何必动手呢!”
黑衣青年喉头滚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音节。
“不用跟他说话,直接逮捕他,这个人绝对不正常!”中年男人用全车厢都能听见的音量嚷嚷着,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壮胆造势,“对了,他肯定是被精神能力控制了!”
这话引起了一阵骚动。站得靠前的人都不由后退,又舍不得错过眼前的热闹,脚往后缩,手机和脖子伸长,像一排举着手机被吊在半空的烤鸭。
龙城掰开中年男人的手,又朝黑衣青年迈了一步,“来,小伙子,咱们一块到乘务员办公室,有话好好说。”
就在龙城的视线被中年男人的身形挡住的一瞬间,黑衣青年的右手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掏了出来。
“砰!”
如同炮仗炸裂的爆破声在车厢里响起。
一时之间,其他的乘客并没有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声音。
他们只看到,中年男人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推,紧接着身形便萎顿了下去,倚着座位滑到了地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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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