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园 第4章 第 4 章

周末难得的好天气，中秋节假期，学校安排了一次突击家访。

老师们的假期就这样在家访中消磨。

陆瓒铭要来秦黛家，他看了看离学校差不多有五公里的住户区，实在难以想象秦黛外婆是怎么每天晚上坚持骑三轮车接她回家的。

他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两盒月饼和一箱牛奶敲门。

“谁啊？”

外婆开门，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提着节礼站在门口。

“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找错门了？”

“不是不是，你好，我是秦黛的老师，学校安排了假期突击家访。我是来家访的。”

陆瓒铭连忙解释，外婆听见是秦黛的老师，立刻笑着让开了路。

“老师你好，我不知道您是囡囡的老师，刚才得罪了。”

陆瓒铭走进客厅，这个房子很小，大概只有60平左右，只有一室一厅，还是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老的掉皮的黑色皮沙发，一个褪色的小茶几，都被妥贴地罩上了垫子，房间门是老旧的红棕色木门，把手都坏了。

“囡囡，你老师来家访了。”

外婆一会忙着给陆瓒铭倒水，一会又去房间喊秦黛，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老师，你来家访，还带什么东西啊，这不好啊。”

外婆给陆瓒铭倒了一杯白开水，有些不好意思，一双手缠在一块不知道往哪放。

“囡囡昨晚看书看的太晚了，现在还没起，我去催催，老师您先坐。”

陆瓒铭在沙发上坐下，外婆匆匆进了房间，他顺势看了一圈客厅，沙发边摆了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放满了文学作品，史铁生的居多，老舍其次，剩下的都是一些名家杂记。

看来平时秦黛喜欢坐在这里看书。

客厅带着一个朝南的小阳台，小区送了一个小小的院子，一边被外婆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放废品，另一边则是一排种菜的泡沫箱，还有一小缸睡莲被架在了角落，看上去是秦黛种的。

厨房也很小，一张折叠桌就能占不少的空间。

陆瓒铭看了一圈，外婆搀着穿戴好的秦黛出了房门。秦黛还带着惺忪的睡眼，一只腿蹦跶着，另一只裤腿随着动作摆动。

她的头发睡炸毛了，看起来像一只软萌的小狮子，陆瓒铭不由得挂起了笑。

外婆把秦黛扶到沙发另一侧，陆瓒铭想搭把手，外婆摇头制止，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很远。

“陆老师，你怎么来了？”

秦黛还是晕晕的，满头黑发披在肩上，显得人分外清丽。

这跟平时在学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黛根本是两个样子。

“学校关心学生假期生活，就设置了一个突击家访，看看假期学生都在做些什么。”陆瓒铭解释，“我就来家访了，秦黛同学，假期生活还开心吗？”

“开心。”

外婆笑着站在一边看着秦黛，秦黛也不好不回答陆瓒铭的话。

“老师祝你中秋节快乐，希望你能够每天开心。”

陆瓒铭把礼盒摆到茶几上，秦黛有些为难，她看了一眼外婆，外婆眼神表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老师，您负责来我家家访，还能祝我中秋节快乐，我就很开心了，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秦黛想了想，正色道。

“我是学生，您是老师，请您把东西带回去吧，这样不合适。”

秦黛怎么会不知道是陆瓒铭看自己家庭条件差，所以借着过节的名义给自己送东西呢，只是她不能收。

她骨子里倔强的灵魂告诉她，不能收。

“秦黛，这是做老师的一片心意。”

陆瓒铭还想说什么，秦黛直接把东西推到了他面前。

“老师，您上次送了我一本书，这就是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这些东西我不需要，谢谢您的挂念。”

这是陆瓒铭没见过的秦黛，倔强，像是一棵从石缝中生长起来的小苗，不惧风雨，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她自己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那好吧......”

气氛陷入了僵局，陆瓒铭干坐了一会，秦黛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他们之间除了上次大课间，还没有怎么说过话，秦黛并不是一个很会开启话题的人。

“陆老师，如果你不嫌弃，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吧？”

外婆在厨房收拾了一会，就出来询问陆瓒铭的意见，陆瓒铭慌忙看表，已经11点了，他在秦黛家已经待了近一个小时。

“不了，谢谢，我还要去别的学生家，先走了。”

陆瓒铭落荒而逃，他总觉得秦黛家像是一个修罗场，无时无刻不在割裂着他的灵魂，就像是心灵最深处的禁地，里面放置着潘多拉的魔盒，再多呆一会，陆瓒铭不知道会放出什么恶魔来。

中午的时光悄然而过，匆匆吃了一顿便饭，秦黛靠在陆瓒铭坐过的位置看书，沙发上还似乎残留着陆瓒铭身上洗衣液的香气，秦黛看了两页书就在发呆。

外婆刚出门就提着几盒东西回来了。

“囡囡，陆老师把礼物放在三轮车上了，哎......”

外婆提着礼物站在秦黛面前，秦黛心里叹气，表情却是无所谓的模样。

“没事啦，婆婆，我们就留下吧，不能浪费哦。”

外婆给秦黛拿了一个月饼，莲蓉馅的，她慢慢地吃完了，甜到人心里。

陆瓒铭终于做完了最后一个家访，他疲惫地回到家，直接把自己甩在了沙发上。

面前是一个装修高级的大平层，沙发上搭凉的毯子都是高级羊绒的。

陆瓒铭又想起秦黛，心里一阵钝痛。

真是可怜的孩子。

一天没怎么吃饭，陆瓒铭早就过了那个饿劲，他翻了翻冰箱，里面放着两盒包装考究的月饼，应该是陆妈妈在陆瓒铭不在家的时候来过了。

一杯水，一个月饼，陆瓒铭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看夜景，他啃了一口，莲蓉馅的，甜的腻人，就随手丢在了小几上，喝完了一杯水，陆瓒铭才觉得嗓子眼的甜味被冲开了一点。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秦黛，她吃了他的月饼吗？有没有觉得很甜？还是她根本就没吃？

好像这种关心已经超过了师生，但是人类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事物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心，只觉得做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对方应当就能够感恩戴德了吧。

陆瓒铭也是这么想的，但又不全是，他莫名其妙的被秦黛身上那一股子劲吸引，百思不得其解。

“叮~~”

电话响了，是思子心切的陆妈妈。

“儿子啊，你中秋节都不回家，你还记不记得爸妈啦？”

电话那头的陆妈妈嗔怪道。

“妈，我这几天都在家访，你不都来我这过了嘛？”陆瓒铭一边打电话一边收拾衣服，“月饼我吃了，很好吃，谢谢妈。”

“行行行，你追求事业，妈支持你，但是工作也要注意身体啊！你一个人住，身边还是要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今年都30了，再不谈对象真成老男人了！”

陆妈妈苦口婆心地催婚，焉知陆瓒铭根本不吃这一套。

“好了好了，妈，我当初打算谈恋爱你不同意来着，我现在不想谈你干啥这么着急？”

“你高三的时候想谈恋爱，妈能答应你吗？亏你现在还是个高中老师，不知道高中生谈恋爱弊大于利吗？”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有合适的我一定谈！”

“下礼拜有没有空呀，你方叔叔准备请我们一家吃个饭，到时候去一下。”

“行，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陆瓒铭活动活动筋骨就去洗澡了，只留下阳台上被啃了一口的莲蓉月饼独自度过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