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将军回来了。
随着这消息的传回,聚守于此的人都难掩面上的喜悦和激动。
连日来的沮丧和惶恐都被驱散,只剩下了生的希望和反击回去的决心。
许羚跟着赵唐堂走在路上,还没到地方便能听到那处传来的声响,很是热烈与欢闹。
不由地有些好笑,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面上揶揄,“你们这是在为敌人提供靶子吗?”
“额。”他的面上一红,有些局促地瞄了眼许羚,而后大步流星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许羚就在不远之外站在,清楚地将他训话的场面看在眼中,眼前,他的身影与那个她在军营中初见的身影重合,明明是一样的人,但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现在的他,更加挺拔,更加坚毅,更加地意气风发,更加地耀眼夺目。
“许将军。”眼前人转身朝她看来,声音清冽,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率真却有温柔。
许羚眉眼带笑,抬脚走向人群。
面前站着一大堆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激动,无一是后退与害怕。
她知道,他们是勇敢的,是最真挚的人。
“诸位,辛苦了。”
“许将军,您一定要带我们杀回去啊。”
“是啊,我们要手刃那个畜牲为我们的伙伴们报仇雪恨。”
许羚闻声皱眉,她抬手以示安静,而后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赵唐堂。
“大人,我们此次战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钟禄。”他思忖了下话术,尽量简洁地将事情的经过完整地说一遍,“我们引兵于此本一鼓作气的事,他却三番五次地让我们回撤,最后对上对方将领他临阵倒戈,亲手送上了我们这边的作战图,我们反击不成只能往这山上躲。”
“只剩下你们了吗?”许羚紧着他的尾音问道,目光在人群中飞掠而过。
她并没有看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渐渐开始慌张。
赵唐堂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脸上难得提起了笑容,“放心,大哥他们还好好的。我们败退于此也没想着坐以待毙,他们昨日便找机会混入城里了。”
“所以你们今日才会这么大规模地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许羚笑了,用手指点了点他,“该说不说,你们的胆子挺大啊。”
眼前人垂下了脑袋,有些心虚地躲避着她的目光。见此,她也不好多说些别的话,只好让他将详细的计划说给她听,以让她知道后续该怎么进行配合。
听完计划后许久,许羚才幽幽地对他说道:“你们这几个人,胆大的领着胆小的,动脑的带着动手的,惹祸的跟着控局的,在一定程度上来讲还真是无懈可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夸他们,知道的此刻已经羞愧地埋下了头。
然而,此番场景下,知道意思的唯有赵唐堂一人,所以他需要独自面对这些。
好不心酸。
但若有机会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留下,因为他知道以他的性格,留在外边才是最妥当的。他会带着他们的后盾,活着就为他们助力,死了就为他们报仇。
抬眼望着天色,许羚开口,“他们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对吗?”
“是,按时间今晚就是最后时刻,如果还是没等到,那就说明……”
“好,我知道了。”赵唐堂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大概知晓,所以这种丧气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人群中,“你们当中可有会做木工的?”
零星有几人举手。
“好,你们跟我来。”许羚颔首,领着几人往刚刚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路上长着一连片的翠竹,她刚刚路过时便留意到了。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同理,她也不会。
领着人找到翠竹林,许羚将自己想做的东西说了出来,得到的结果无一不是拒绝。
“将军,这太危险了,我们从未尝试过,若出了问题,那该如何是好啊?”
“将军,此等巧物若是寻常时我们一定会尽力给您做出来,但现在,不行。”
几人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许羚看着面前这一张张脸,着实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片刻后,她道:“各位,城中情形现下不明,但难保会有意外发生,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兄弟们走到今天都是用自己的命来做支撑的,谁都不能说谁的命比谁的金贵,我站出来是因为我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成功,那换做你们呢?有几分?”
许羚往前迈了一步,“你们敬重我,愿意唤我一声将军,那就为了这一声,我也不能让你们做无畏的牺牲。”
无人应话,但她知道她已经说动了。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耗殆尽,整个林子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夜色中涌动着的危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不要放松警惕。
大家围聚在一起,凭借着数量稀少的火把在半山处观察着山下的定安城。
今夜的定安城依旧热闹,一盏一盏的灯在夜幕中亮了起来,像是繁星装饰着夜空。
在偌大的城池中,最为醒目的当属那独居北方的宫殿。宫殿很大,即便已经点上了所有的灯盏,一眼看去仍是漆黑一片。
但在其中的一处殿宇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今夜,那处好像是在宴客,明亮的光芒从门窗上往外透出,照亮了前边一大块地方,里头人影耸动,好不热闹。
山上的人将目光收回,有些担忧地看向城内的其他地方。
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身后,人声嘈杂。
大家回首看去,便见以许羚为首的几人手拿着一架大型竹编走上前来。
“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唐堂看了眼那东西,眼中有惊奇也有疑惑。
眼前这东西像是苍鹰的双翅,面上覆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布,里头是用竹子作为骨架撑起的。
看起来不太美观,但是每一处的细节都处理的十分到位。
许羚背对着众人站在前方,她将视线投向城内,而后转身面对着赵唐堂说道:“唐堂,我需要你召集剩余的兵力下山守着城门,等时机一到,城门打开,你便带着人前往王宫。”
“刘栗说的对,今夜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赵唐堂看着许羚的脸,事到如今他也不是不知道许羚的打算,但正因为这样,他反倒想再等上一时片刻。
“将军,我们还是先等等他们的信号再行动吧。”
许羚的手臂被他抓住,很用力,像是只要一松便再也见不到了一样,让人心生害怕。
远方,那处灯火通明的宫殿喧嚣声响彻云霄。
她弯唇一笑,拂开他的手。
“唐堂,有些事等不得。”
陡峭的峭壁上,许羚双臂外展,勾在竹编的双翅当中。她目光透露着坚毅与少许的释然,对着底下的漆黑,一跃而下。
向下俯冲的速度极快,一定高度下,风将它的翅膀稳稳拖住,扶着它往前方滑行。
许羚趁机扇动了几下,将整个身体的高度往上拔了几度,索性这翅膀够大,索性他们制作时在连接处多废了点心思,不然都不能让她安全地在城内降落。
她就地滚了几圈,卸去冲击力后靠着墙停了下来。原地,那对翅膀已经散架,掉落一地,看不出原样。
她将目光从上边收回,转而看向大街。
在山上看时,只觉城内灯火通明,一片繁华,可当你身在其中时,你才能真切感受到它的异样。
街上到处都挂着灯,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但空无一人,街边的屋子门窗紧闭,里头亮着光,却也没有人的影子。
整座定安城此时宛如一座空城。
许羚沉思着,脚步放缓,她靠在墙角处,借着前边的遮挡往外看去。
这个地方离城门口不远,只一眼,她便发现那处根本就无人看守。
这很不对劲。
她的眉头自来到这儿开始便没有展开过。
无人的街道,没人看守的城门,灯火通明的城镇,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奇怪,这种情况绝对是出事了。
街上没有打斗的痕迹,想来只能是皇宫内了。
她看了眼城门,最后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希望这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北夷皇宫,此时最为明亮热闹的宫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了。
谁能想到,原先的一场庆功宴此时竟变成了逼宫大戏。
三皇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大皇子拿着剑架在老皇帝脖子上,而二皇子正悠闲自在地品着杯中美酒。
殿中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互相观察着场上这几位皇帝仅存的成年了的皇子。
本还有一位四皇子的,但他此前已经因为醉酒被送回去了。
老皇帝知道现下这种情况他无人可依,所以只能颤抖着手开始打感情牌。
“老大,孤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确定要这般的大逆不道吗?”
“呵,我这怎么能叫做大逆不道呢?这分明是子承父业啊。”大皇子动了动手里的剑,使它更贴近底下的皮肤几分,他故意大声张扬道:“父皇,之前你可不就是如此将耶律明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的吗?”
耶律明,北夷上一位皇帝,曾经一度被称为能统一九洲的人物,却在登基的两年后死于非命,当时众说纷纭,却都未能想到竟是手足相残的戏码。毕竟当初推举耶律旸上位时他几番推辞。
像是一出大戏,在场人的面色都一变再变,唯二没有改变的便是一直都好好坐着的二皇子以及他身边的那位曾经是景国人现已叛国的钟禄。
二皇子是事先便知道的,而钟禄纯粹是不关心他国的内政。
“大哥,你这话可就说错了,子承父业也要是亲父子才适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