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把话重新给绕回来了,许羚呼出一口气,转头去看客栈外的环境。
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们或忙着养家糊口,或忙着活出自己,总归都是做些属于自己的小事。
夏日的天气愈发的热了起来,哪怕是清晨也只是凉了那么一星半点,道边的植物已经蜷缩起了叶子,更别提在太阳底下暴晒的人了。
这样的天气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将士们来说,就是一场偌大的灾难。
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喂,看什么呢?外边有什么?”
眼前,一道黑影快速地上下挥动着,许羚凝神一看,耳边便传来了迟风时那带着点欠欠的语气。
“我在想你这一路跟着我是不是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从而故意为之。”
迟风时一怔,竟有些气短地收回了手,像是掩饰性地搅动着碗里的勺子。
许羚笑了,她本是随便一说,没想到竟还被她蒙到了。
这家伙,倒是异常的单纯啊。
“倒也不必如此,我们是两国人,你防备我也是正常,但是迟风时,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阻了我做事,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哪怕我们相识一场?”
“哪怕我们相识一场。”
两人对视,迟风时率先败下阵来。他有些颓唐地垂下了脑袋,“在分开前,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昨夜你究竟去了哪?”
他的声音依旧明亮,但在许羚耳中却变得有些低哑,她想去看清他此时的表情,哪怕他垂着头。
没有被戳穿后的担心害怕,她依旧坦然。
“我?我一直在屋内啊。”
“你骗人。”迟风时抬头,目光锁定许羚的眼睛,“那影子是你用东西装出来的,你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呼吸声。”
许羚留下的影子本就是为了遮掩她的行综,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特意去观察里头到底有没有人的,谁料竟出了迟风时这怪人。
但直接承认未免有些过于难看了。
“你去找我了?这大晚上的,你有何事?”
她露着笑,满是风情地移动着身子面向迟风时,双眼饱含柔情地盯着他看,只把人逼的脸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我只是路过,我武功好不行吗?”
“行行行,反正嘴长在你的脸上,你想怎么说都行。”许羚坐了回去,满是无所谓地理了理袖子。
迟风时握拳,显然是被气到了。
说她像男人她就女人给他看,真是……无聊!
这一副敢怒却不敢言的模样很是好笑,许羚掩了掩唇,正声道:“你以后出门记得关好门窗。”
“你怎么知道!”迟风时想到昨夜回去时丢失的一套外衣,神情震惊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仍旧坐在位置上巍然不动的人,心底隐隐开始有了怀疑。
昨夜命案发生时,有不少人看到是一位年轻的郎君游走在那处,后来也是那位郎君在发现着火后躲进人群中跑走了,所以说昨夜那个郎君很有可能是……
迟风时神色一变,急忙坐下,他将上半身探向许羚,用着除两人外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昨夜那人是你吧?”
许羚挑眉看他,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否认。
他知道,她这是承认了。
但是,为什么呢?两个景国人跑北夷来玩谋杀?这是怎么想的?
“好了,答案你既已知晓便回去收拾东西走吧。后边就不顺路了,你多保重。”
许羚举杯,以清水作酒算是告别,来日方长,希望有缘再见吧。
眼前人没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便上了楼,没留下一句话。
她看着他的背影,浅笑着摇头,而后拿着身边早就收拾好的行囊,起身走进光中。
三日后,许羚驾马抵达北夷京都,定安。
此时,定安城城门紧闭,城墙上伤痕累累,一看便知已经历了一场鏖战。四处都是战后留下的痕迹,但放眼望去却不见敌我双方其中任意一方的守将。
这很不对劲。
她勒马而止,目光搜寻着周边的一切,想从这混乱当中滤清当时发生的事。
按场上留下的兵器和战旗来看,应是我方被反埋伏了。敌我双方战力悬殊,本是必胜的战局不知竟发生了何等意外,使得一切颠倒,落得个败退而逃的下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眉头越皱越深,眼底的晦暗逐渐覆盖了明亮。
此时的她,不知北疆的将士们逃往何处,亦不明军中情况是否还能再撑起一次进攻,更糟糕的是她已被钟禄撤去了将职,哪怕找到了人,她也无能为力,还有那个通缉令。
真的没有什么会比如今这个情况更糟了,她想。
许羚的心算是沉到了谷底,面向不可能打开的城门,她调转马头,朝着左侧深山而去。
定安坐落在安禄山下,以自成一体的内部供给体系一跃发展成为北夷的首都。那场攻战发生在定安城门前的平野上,军队若是想逃离攻剿,只能朝着左侧的山上跑,而右侧开阔的平原根本不用考虑。
许羚按着痕迹一路追踪上去,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人,但都是北夷派出来清剿的,她也毫不客气,变着法子地让他们与世长辞。
许羚借着茂密树丛的遮挡,一边伏击落单的士兵,一边躲藏着成群结队的剿杀,全身上下已与刚上山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草青色混着泥褐色在衣摆上沾连了一大片,将原本淡粉的衣裙染的根本看不出原样。
许羚微凝着眼眸,思忖了一番后,直接躺在地上,左右翻滚了几圈。
带着潮湿的土壤很轻易地沾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的衣裙完全掩盖。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只要不露出头发,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有个人。
没了扎眼的颜色,许羚行动瞬间快了起来。
她不再被动地躲藏等着别人从她的面前经过,而是主动地跳了出来,借助树身以及草丛,绕到他们身后,用匕首,一拉一抹,一放一收。
动作行云流水,不发出一点声响。
前头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一切,只等他回首时眼前一黑,便再也没了意识。
许羚甩了甩匕首上沾连的血滴,用的次数多了,再不染血的匕首都会带上一层的血气。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高喝。
还未等许羚做出反应,她便看到有五人被追着往自己这边跑来。
他们穿着景国的盔甲,看样子应该是躲进山里的士兵。
许羚飞速地做出判断而后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把长刀,说实话,她还是觉得她的软剑趁手,但几经周折,她早已不知那把剑去了何处。
此时,她身上还留有的东西便是宋妄送予她的邀月了。
没时间伤怀,许羚朝几人迎了上去。那些人还以为许羚是来杀他们的,个个呆立住还闭上了眼,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后睁眼看去。
许羚的动作极快,在人群中穿梭着来回收割生命。鲜红的血滴飘散在空中,落在地上,落在他们的衣服上,像绽放的鲜花,格外妖艳。
衣裙上的泥土早已干涸,此时正僵直地挂在上边,像是盔甲般,将溅出的血全都挡在了外边。
人,是有些多的。这里的动静太大,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许羚只能勉强地提起劲来解决他们。
随着最后一刀的落下,许羚脱力了。
她盘腿坐在遍地的尸体之间,抬眼看向那五个躲的远远的人。
“我是景国人,你们不要害怕。”
或是看出了她目前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其中一个人便张口问道:“姑娘,你快下山吧,这山上到处都是搜捕我们的人。”
“是啊是啊。”他身边的人纷纷应和道。
许羚笑了,倒是没想到他们竟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能为她着想。
况且刚刚的事他们也都亲眼目睹了,她有能力反杀北夷人,就代表着留下她对于他们来说是绝对安全的,但他们选择了让她离开,当然这不排除他们仍旧不相信她的可能。
“我不会下山的,毕竟我就是来找你们的。”
面对许羚的话,几人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交换着眼中的怀疑,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们先走了,姑娘你保重。”
看来,他们还是没相信。
望着他们飞速跑开的身影,许羚无力地想着。
四周是密布的树和草丛,很是合适躲藏和伏击。现下天色尚早,林中光明可见,但等天暗了,这林子将会是一片漆黑。
她必须早点找到大部队才行。
撑着长刀从地上站起,她按着刚刚几人跑走的方向前进。
那几人不像是逃跑时不小心脱离队伍的,他们应该是被派出来打探敌情的,跟着他们的方向走,想必很快便能看到人了。
被隐藏在杂草下的地默默涌动着玄机,不知何时便会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许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一个个的坑,此时,天已近黄昏。
林中的能见度已经很低了,但仍旧未发现自己人的身影。她的心底压着一根紧绷的弦,不知何时便会断了。
“何人在哪?”
一道明丽的声音顺着风进入她的耳中,许羚侧首望去。
在一处高坡上,赵唐堂正扛着一把大刀,浑身戒备地观察着她。
许久未见的人,再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他就简简单单地站在那,但浑身透出的气势不容小觑,他变了很多,最为明显的是他的身形,他真的完成了最初进军营的目的。
“赵唐堂。”她道。
只一句,高处人的表情便变了。他瞪大了眼睛,还不可置信地抬手揉了揉,嫌手里的刀碍事,他直接将其向下插进了土里。
他看着下边那浑身脏污的人,迟疑却又坚定地唤了句,“许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