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粥是宋宴山摁着姜愿的头,硬逼着她喝下去的,那场面就像是爸爸追着不听话的闺女喂食一样,爸爸强硬地坚守岗位,闺女欲抗争又因没有本事而束手就擒,只得臭着小脸瞪着爸爸。
“你浑蛋。”布偶张开爪子在椅面上磨了磨,凶狠地说道。
宋宴山从药箱里取出胃药,查看了生产日期后才放心地倒了温水走来:“先吃药。”根本不在乎姜愿的抗议。
姜愿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冲着大门直奔而去,迄今为止还真没人能强迫姜愿做她不愿做的事,她与姜广镇多年的反抗生涯与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经历,在潜意识强化了她的这种叛逆。
她未必不知道胃痛该吃清淡的,也懂得生了病得吃药的道理,但就是因为心底不情愿,所以也要执意反抗,即使那是在拿她的身体健康在冒险。
姜愿一跃而起,整个身躯像是毛团般冲向门把手,眼看胜利近在咫尺,就听一声喝叫:“站住!”
姜愿顿时感到身体如被电击般浑身麻软无力,明明神智清晰地决意要逃出生天,可偏偏四肢再也无法行动,整个身躯如陨石般坠落在地,她趴在地上,爪子再也无法迈出一步,只能听着足音渐近。
“张嘴。”
姜愿不情愿但又十分乖顺地张了嘴。
一颗药片塞进她的嘴里,宽厚的手掌托起她沉沉的脑袋,给她喂水。
“吞下去。”
苦涩的药片滑入咽喉,落到胃袋去,姜愿用眼睛瞪着宋宴山,尽是对他的鄙夷。
果不其然,宋宴山一解开禁制,姜愿就道:“你竟然用异能对付我,你卑鄙!”
在不被允许动弹只能听命宋宴山行事的一分钟内,姜愿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不是没有看到过其他高等种族兽人使用异能,可也只在宋宴山身上感受到了灵魂被剥离,被奴役的恐惧。
宋宴山垂了眼帘,似是没有感受到姜愿颤抖的惧怕,只收了水杯道:“生病了就要吃药,下次别任性。”
他走开了,姜愿也可以离开,门近在咫尺,她却无法再迈出一步,只是盯着厨房的方向看去,猫耳微微转动着,吸收着厨房的声音,宋宴山在平常地整理料理台,还炖在灶台上的汤咕噜噜冒泡。
姜愿往厨房走去,毛绒绒的猫头从玻璃拉门后小小地探出来:“宋宴山,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她斟酌着词语,希望找到轻松点的说法,“觉得你有点狡猾,明明知道我是低等种族兽人,还要拿异能来欺负我,这不公平,你应该变回人形然后我们肉搏一决高下。”
宋宴山关拧了水龙头,水珠从他修长的手指滴落到水池池面上,他的后背宽厚,逆着阳光,像是素描笔扫落下的阴影:“我不跟病号打架。”
他没有正面回应姜愿的话,姜愿头顶着玻璃门,后悔地幽幽叹气。
宋宴山回过头,看到的就是布偶这副自闭到像是罚站的沮丧模样,两只粉粉的肉垫贴在玻璃门上,按下了个类似水印的印记,小脑袋顶着门,猫耳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连向来喜欢晃动的猫尾如今也规矩地拖在身后。
宋宴山有被她这副模样可爱到,方才结出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他柔下声道:“好了,下次保证不欺负你了。”
*
姜愿不知不觉就待到了傍晚,也不知道宋宴山的房子是在哪,四周清寂无声,感受不到时光在悄然逝去,她还是看到橙色的夕阳洒进窗口,才意识已经是该走的时候了。
但宋宴山什么也没讲,他只是去厨房端出煲了一下午的汤,盛了碗给姜愿喝。姜愿此时胃已经不疼了,按理来说也该恢复了人形,但她并不情愿让别人看到她糟糕透顶的模样,仍旧恬不知耻地披着布偶的皮。
但这也不意味着她愿意被人喂食,于是姜愿蹲坐在茶几上,吃力又笨拙地用猫爪抱着勺子,舀汤给自己喝。汤水浓白,味道鲜美,宋宴山确实有不错的手艺,她喝得两颊的胡须上都挂着汤汁,宋宴山抽了纸巾给她抹脸。
宋宴山道:“家里有蓝光碟片,要看吗?”
姜愿记挂着喝完汤也该辞行了,却听宋宴山这样说,好奇地随口问道:“蓝光碟片不是古董吗,你拿来看?”
宋宴山眉眼淡然:“就算是古董,蓝光碟片的价值还是供人观赏,将它供在橱窗里才是糟蹋。”
姜愿吐了吐舌头,蓝星时代遗留下的古董,到现在也是价值连城了,即使兽人对古人类的文明感到好奇,也是通过光脑或者博物馆的设备进行观赏,而不是像宋宴山这样壕无人性地直接用蓝光碟片,也不怕弄坏了连夜痛失城池。
“那就看看吧。”
宋宴山打开了抽屉,普普通通的抽屉里却放着满满的蓝光碟片,姜愿粗略一看,里面起码有五十座城池。宋宴山从里面挑出一张,然后搬出了一个放映机,这倒不是古董,而是现在的人仿古制造的,但因为几乎没人看碟片了,所以产量极少,基本供给博物馆。
宋宴山如平常的物件般对待它们,这反倒让姜愿头回开始好奇他的家世,有钱其实不算什么,姜广镇就有钱,可世上也有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
宋宴山拉下投影幕布,放好碟片,放回走时,看到姜愿若有所思的样子,自然而然地将她抱起,窝进沙发里:“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碟片,博物馆不要了,我才拿到手的。”
姜愿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她迈着小短腿想从他的怀里爬出去,投影幕布上已经出现了看不懂的文字,音响里响起了舒缓的音乐,姜愿被吸引住,一时也忘了,好奇地看去。
于是宋宴山趁机把姜愿揣了回去,扶着她的两只后爪,让她安稳地背靠他的胸膛,就像是在电影院那般舒服地坐着。
姜愿盯着屏幕,就见黑白的屏幕上蓦然冒出一只橘色的猫来,身形肥硕,却又不失灵敏地跳进了主人的小花园里。
“这?”姜愿瞪大了眼睛。
接着影片如流水账般放了出来,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都是主人与猫相处的日常。镜头下,主人抱着橘猫亲了又亲,各种姿势相当不雅观,然后给它按摩洗澡,最后又拿着逗猫棒甩它,又菜又爱玩的橘猫努力地颠扑着,几次从床沿滑下来还要努力爬上去继续玩。
姜愿大感不可思议,她想到屋里的柜子里也收着逗猫棒:“你不会把我当成这些宠物猫了吧?”
无视了姜愿的质问,宋宴山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抽出一根逗猫棒,他随手摇了摇,上面拴着的铃铛立刻发出脆响,五颜六色的羽毛如旌旗般嚣张地迎风招展,姜愿的瞳孔立刻瞪得滴溜圆,狩猎的本能在她身体中苏醒,两侧的胡须兴奋地颤抖起来。
宋宴山忽地将逗猫棒往左边甩过去,幅度之大让姜愿想到没想直扑了过来,那逗猫棒偏生要逗弄她,蛇走游龙般抽开,她边辨声音的方向边眼睛盯着抓扑,猫眼的动态视力本就绝佳,再加上姜愿是有智商的兽人,三两下就把逗猫棒扯住了。
宋宴山倒也不慌,缓缓地抬手与姜愿拔河,姜愿两只前爪扯着逗猫棒不放,后肢着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顺着与她拉扯的力道往前走着,将宋宴山的裤料抓的都是褶皱也毫无所觉。
“好了,这次算你赢。”宋宴山终于认输,“按惯例,作为输者,我得给赢者什么东西祝贺,你要什么?”
姜愿忙着扯铃铛,头也没抬:“你之前没说这是比赛,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宋宴山道:“那你明天陪我去趟康星第一军校,怎么样?”
姜愿听到这校名,心脏猛地停了一拍,她抬头看向宋宴山,她知道宋宴山是什么都不清楚才会有这样无心的巧合,可她也庆幸裹着毛绒绒的猫皮,让她此刻看上去没那么失态。
她猛地将铃铛扯了下来,但因为没抓牢,铃铛摔出去好远,发出清脆的声响,又叮铃铃地滚了好会儿,姜愿就在声声脆响中,极力地平复她的心绪。最后她低头道:“不去,明明是我赢
了,我为什么要陪你做这个做那个。”
宋宴山不动声色:“可是我升学考试报错专业了,能否在大一时转专业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不然我可能就要预备上高四了。明天如果你陪我去学校见老师,我答应你一个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要求。”
姜愿道:“军校可以转专业?”她仔细翻过招生简章,可不记得上面有说过这个。
宋宴山道:“当然有,但说得并不详细,每个专业的要求也不尽相同,我想从单兵系转到构建系,所以打算去构建系系主任那儿打听一下。”
姜愿也无暇去回忆到底是她漏看了招生简章,还是宋宴山在撒谎,她只是意识到,或许天还未到绝人之路的地步,即使希望很渺茫,但也比漫野的黑暗好。
姜愿忍着激动和急不可耐,漫不经心道:“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可以答应我吗?”
宋宴山与她心知肚明地完成一个并不重要,只是用来掩盖真实目的的约定:“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不败坏公序良俗就都可以。”
姜愿矜持道:“行,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