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深失踪多日,每日都有无数将士出去找,可一直没有找到。军营里开始传起流言蜚语,说是少将军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流言肆意蔓延整整三日,将士们士气大跌,军营里随处可见死气沉沉一大片。
梁堂是头一个不相信的,每日都坚持出去找,又失望而归,第二日天擦亮,又接着去。
姜素素每回都等在帐门口,触到他黯淡的目光,心就往下沉一分。
又这般过了两日,她在帐中忽听有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她慌忙站起,匆匆踱步到门口去撩帐帘,又不知想到什么,缩回手。只迟迟等了好一会,都没其他动静,她不再犹豫,撩起帐帘走出去。
刚出来,便听到一片低低艾艾的哭泣声,姜素素心头大乱,再顾不得其他,碰到人便问:“梁深在哪?”
众人只顾哭着,无一人应声。
她心咯噔一下,忙向前跑去,直到遇见梁堂,他和另一个士兵正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面盖着层白布,下面瞧着隐约是个人形。
姜素素一下顿住,缓了好一会才上前,颤着手想去掀那白布。
梁堂哑着声,不忍打断,“小……还是别看了。”
人已被野狼撕扯得不成样子,他们还是凭借少将军的盔甲才认出来的。他怕姜素素看见会更难过。
他一出声,那只葱白的手便像被烫着一般,随后转身毫不犹豫离去,只背影看着分外仓皇无助。
躲回帐中,姜素素背靠着门板,双手拳着,仍不住发抖。饶是经过这么多天的无果等待,她已想到最坏的可能。可当一切尘埃落定,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怎么会,他是大雍最骁勇善战的少将军,还这么年轻,怎会尸首异处?
姜素素脑袋发沉,忽电光火石间,似窥探到一丝异处。
从前她并未细想,现在想想似乎也很说不通。
一来梁深去敌营,不可能不做详细计划,也不可能在暴露后完全无对策,二则张未又为何愿意让她留下?
还有这营帐,她住在这,真的是梁堂一个小将士可以决定的?
只是她来不及去问,细作的消息传得很快,倭寇当夜便发起进攻。
姜素素很警觉,听见兵器碰撞的刺耳声以及隐隐的厮杀喊叫,她一下子从塌上起身,利落快速穿好衣服。
没一会门口传来梁堂刻意压低的嗓音,喊她:“小姐。”
姜素素小心踱步过去,回了声:“我在。”
梁堂:“敌军偷袭,小姐您待在帐中,千万别出来!”
姜素素稍微惊慌一会,便镇定道:“你安心杀敌,不用担心我。”
兵戈相见的声音渐起,姜素素摸着黑回到床榻,摸出玉枕下的短刀,取下刀鞘,紧紧握在手中。
火光照亮半边军营,厮杀声汹涌。不知持续多久,夜似乎静下来,她能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在这片焦灼的寂静中,终于有人从外撩起帐帘。
姜素素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她清楚地看到,一人佝偻着身躯进来,看身形绝不是梁堂。只见他目光梭巡一圈,便直奔床榻而来。深色的床帐遮住大片光亮,姜素素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身影。
他一步步靠近,姜素素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颤抖,却很决绝。
那人没任何迟疑,伸手撩起床帐,与此同时姜素素猛地向前刺去。下一秒,手腕被快速捏住,向后弯折,她使不上来劲,眼睁睁看着短刀掉落在地。接着便颈后骤痛,什么都不知道了。
倭寇偷袭军营的同时,梁深一举端掉了倭寇的驻扎地。
此刻他带着精锐踏马回来,偷袭的倭寇们也全被歼灭。
士兵们都在收拾残局,梁堂最先看到他,黯淡的眸子霎时变得明亮,“少将军!少将军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就知道少将军不可能轻易折在倭寇手里。
梁堂这大嗓门一喊,其他人纷纷挤过来,一人抹泪感叹一句,将梁深围得水泄不通。
后来不知是谁先带头,渐渐都自发喊起口号:“少将军威武!少将军威武!”
张未寻声,亲自前来迎接。
梁深却面色沉如寒水。敌军守将跑了几个,他带人去追没追上。
临近海边,附近地形他不太熟悉,不敢贸然带着大军行进,只得先退回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回想,又说不上来哪奇怪。
张未猜出他的心思,只靠过来道:“打了胜仗,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高兴点,将士们都看着呢!”
梁深勉强笑了笑,随后便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帐。
走到一半才想起,这个时间点姜素素是在他帐中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看过去,是身上同样带血的梁堂。
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自然不必说脸上身上是什么情况。
梁深略一思索,揪着梁堂一块去小河边沐浴。泡完冷水,换上干净衣服,梁堂冻得直发抖,便被梁深支使去敲帐门。
他不敢有异议,耐心连敲十几下,账内并未有应答。
梁深眉头渐渐皱成川字,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取下一旁的火把,掀开帐帘,大步走进去。借着火光,两三眼便看完整个营帐,姜素素不在里面。
他又去摸床榻,上面只有一丝余温。
梁堂惊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嘱咐小姐不要出去!”
梁深没说话,只顺着细细排查过去,忽感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他低头,拾起那把短刀,眼眸中寒光骤起,面色霎时变得阴沉。
“快追!”
姜素素不会无缘无故出去,更不会留下一把刀消失不见,只可能是细作,只有细作知道她来了。
他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一晚,毫无所获。精疲力竭回到帐中,思绪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与冷静。
是他太过大意了,不曾提前想到细作会向她下手。
思及此,他眼中现出深深的懊恼。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面色愈发暗沉,透着股从未有过的冷然。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落入梁堂眼中,他心一惊,脑中片刻空白,倒是想起一事来。
“小姐曾让我查一个叫老邓头的人,可是我查了他的生平来历,都没什么奇怪的。”
老邓头?梁深抬眸,语气阴郁道:“去把老邓头叫过来。”
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起疑。
没过一会,张未听闻此事,亲自过来解释。
“这个老邓头我知道,他原名叫邓大柱,原来也是个能打仗的,后来在战场上脚受伤,就留下了坡脚的毛病,我就把他派去当马夫,算是有个事干。”
梁深紧追着问:“这个老邓头一直在军中?”
张未肯定答:“一直在。”
他想了下,又问:“是哪场战役受的伤?”
张未想了会,“去年年初那场。”
那场仗他们打得艰难,士兵们几乎死伤过半,所以张未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