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寝室是六人寝,四个上铺两个下铺,其中两个上铺的下面各有三张桌子椅子,每个寝室都有独立卫生间加淋浴室,宿舍条件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郜白瘫躺在唯一的下铺上,眯着眼睛看手里一叠半个巴掌大的宿舍单,“我去,这单子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写啊?”
方征一屁股坐在他边上,把郜白怼到床板边缘,很有经验地说:“现在还在夏令时,所以不光晚上要写,中午回寝也得写完交到楼下。”
“下去下去!”郜白一巴掌推开他,“热不热啊,你开个空调再上来也成啊。”
最嫌热的裴办早就在给遥控器装电池了,按了好几下没反应后,他后靠着椅子不耐烦地半掀起衣摆,卷吧卷吧卡在腰间,露出一截劲瘦紧绷的窄腰,“没电,靠,得再去交电费才能开,之前住这里的人都不嫌热的吗?”
刚洗完澡的袁劝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也许是他们故意用完的也说不定,冲个澡凑合一下吧。”
“那我也——”裴办话还没说完,方征就已经蹿了出去,抢在裴办之前闪进卫生间,“抱歉啦裴哥,放心!我五分钟就能搞定!”
裴办的鼻梁差点撞在关上的门上,忍不住锤了一下门板 ,火大道,“三分钟不出来我就撬锁进去!”
方征在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应了一声,裴办翻了个白眼,扯着自己领口不断扇风,衣领敞开得几乎能看清锁骨的位置,只觉从门口走廊吹进来的风都是闷的燥的。
没有人睡的一号床板落着一层厚厚的灰,裴办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郜白的床上,扒拉着床头的位置,去看坐到桌子前正试图捏起四支笔的郜白,“你干嘛呢?”
“我打算一口气把这些表都填了,”郜白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调整着四支笔的间距,对准纸上的一行行空白方框,“反正都得写,就算一天一张,一学期下来也有一百多张。回头我把剩下没写完的给你们,这种集体性作业谁也别想跑。”
“你这姿势挺熟练啊。”裴办盯着郜白捏着笔杆的手指,郜白的指尖不像大多数人一样是粗糙的圆,而是有些偏尖的形状,指甲也修得很漂亮,薄薄的皮肤因为用力清晰地勾勒出指节,贴在黑色的笔杆上,更显得那白皙的手指很是修长。
......一看就没啃过手。
裴办的思绪莫名开始跑偏,如果是郜白把手指咬在齿间......嗯......
听到裴办的话,郜白一边写一边道:“中小学生必备技能,想当年罚抄写的时候,我可是左右手十支笔齐上阵......你看什么呢?”
裴办的视线从郜白手指上移开,“你字还挺好看的。”
“有吗?”郜白刚好又写完一张,停了笔,把单子举到自己眼前看,“我没太注意,反正能认出来就行。”
“你近视啊?”裴办问。
“你这话说的,这年头有几个人不近视?”郜白说,“光我高一班上,虽然我也没特意数过,平时不戴眼镜的人是挺多,但真正不近视的肯定不超过一个。”
裴办想起上次见到郜白,“我六月那次见你,你好像确实戴眼镜。”
郜白也想起来了,“我那次见你,你好像只戴了个框,我还以为如今地痞流氓的时尚潮流也成装文化人了。”
“......我给你的印象有这么糟糕吗?”
郜白忽然凑近了裴办,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郜白的刘海有些长,稍微打着卷。和半躺在床头的裴办相比,郜白是低着头看他的,那一小揪刘海有意无意地轻扫在裴办额头上,让裴办不由自主想起从门窗缝隙里挤进来的夏日晚风,闷热地扑在人的脸上。
像极了此时压在两人中间的距离,逼得裴办放轻了呼吸,不想吹起那些垂下的碎发。他倒是没有往后躲,反而盯着郜白的眼睛打量,再一次忍不住发散思维。
睫毛也很好看,又长又翘......所以眨眼的时候会扎到眼睛吗?
“这么说,你今天是第一次看清楚我?”
“嗯,”裴办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忽然抬起手搓了一络郜白的刘海,“你这个头发是烫过的吗?怎么这么卷?”
“靠!把你的爪子给我松开!”郜白一下子炸毛,掰了裴办的手指抢回自己尊贵的头发,“头可断血可流,头发不能辱!你知道这年头想在头上多长一根毛有多难吗!”
“危机感这么强吗?”裴办垂了下眸看了眼刚刚被郜白掰开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捻了一下,接着抬眼看郜白很有形象管理意识地拨弄着发型。
“我倒是想烫,陶主任上学期抓了一堆烫头染发的,通报批评了一个月,我可不想刚开学就触这个霉头。”
陶主任是他们这届的年纪主任,以行事诡谲而闻名,包括但不限于检查卫生专摸门顶,检查校服专逮午休,检查纪律专挑晚自习下课前五分钟......主打一个出其不意、防不胜防、声东击西、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
“行了,从我床上下去,”郜白踢了一下他悬在床板外的腿,“方征洗完了,你还不去?要么我先?”
裴办撑起身,又扇了扇领口,“我先洗吧,你不是还得下去交表吗,寝、室、长?”
“啊——”郜白的注意力果然回到了这表上,忿忿地写上今天的日期,撕了一张就赶忙往楼下跑去。
淋浴间里的裴办几下就脱了衣服,闭着眼睛任由水流从脸上刷下,微凉的水珠带走了一身燥热,裴办抹了把打湿的头发,自言自语道:“真热啊......”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迷迷糊糊的裴办费力地睁开眼皮,就一层布的窗帘挡不太住光线,裴办就着清早的光艰难地薅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硌在脑袋底下的闹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闹钟的声音。
等看清楚了闹钟上的时间,本来还半梦不梦的裴办瞬间“卧槽”出声:“谁啊?!四点半的闹钟有毛病啊?!”
“我的我的......”一道含糊的声音从裴办的床板底下发出,又听见一个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裴办支着胳膊撑在床头,探出些脑袋往下看,一个模糊的裸露背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晃进了裴办的视线。
郜白赤脚踩在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闹钟,鼻音很重地低低“草”了一声,关掉了闹钟放回桌子上。
大约是睡觉时压到了肩膀,郜白的右手揉着左侧肩头,抬头和裴办对上了视线。
......说对上可能也不太对,毕竟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
郜白忽然抬起右手,扒上了裴办的床板,却因为看不清估错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指尖又往前伸了一段,点在了裴办的额头上。
“没事了,接着睡吧。”
郜白收回手,打了个哈欠滚回到床上,没两秒就沉沉睡了过去。
裴办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躺下,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有病”。
刚开学的早读完全称得上是兵荒马乱,临时抱佛脚和放弃抱佛脚的一目了然。裴办绝对是放弃抱佛脚的那一派,光是翻了翻语文规定的默写范围,裴办就眼前一阵发蒙,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书又合了回去。
因为是开学考前的自主复习,除了班主任开头来了一下,之后早读的吵闹几乎能传到隔壁高一和高三的教学楼。
裴办趴在桌子上,不是很想加入大伙的闲聊,随意从教辅的试卷集里挑了张数学做。等到距离响铃时间只有三分钟时,他悄悄地弯着腰,一步步挪到后门,然后看见袁劝一早就拿着英语范文蹲在墙角假装背书了。
“你很积极啊。”裴办和袁劝虽然是高一同学,但他对袁劝的印象只是平时不太说话,倒是没注意对方对吃饭有这么深的执念。
“饿。”袁劝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等距离响铃只有一分钟时,裴办和袁劝二话没说就闪出教室,撑着扶手五个台阶连跳地跑下楼梯。
完美。裴办一边计算一边想,等跑出教学楼应该才会响铃,刚好能错过高二和高三的大部队。
等他跑到二楼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了楼上的班级一个个都开始骚动,估计大部分人也都在下楼了。
不知道郜白他们下来没,裴办想到,然后就在低头的瞬间,从楼梯的间隙里看到了郜白的脑袋。
那脑袋忽有所感地抬起头,今天的郜白是戴着眼镜的,边框很细,有点偏圆,镜片后的眼睛在看见裴办时骤然放大,连忙往上一瞪眼。
什么意思?裴办没看懂,凭着惯性跳下最后五个台阶,却在看清站在郜白和方征面前的人后,本该控制不住前倾的身体猛地刹住了车。
“......陶主任好。”
正正好好分毫不差的铃声响起在几人头顶,裴办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在原地,心想应该没有比这更尴尬的见面背景音了。
楼上的同学蜂拥不断地往下走,陶主任一个个从裴办四人的脸上扫过,严肃道:“别挡住楼梯口,都跟我去办公室。”
裴办极其悲伤在心里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年级主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四个人跟在陶主任身后,方征苦着脸看自己的同学兴高采烈地从他们身旁经过,幸福地奔向食堂,沉痛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袁劝双目无神、充满幽怨地接上他的话:“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郜白拍了拍碎掉的袁劝,宽慰道:“某种意义上讲,我们确实也错开了时间,成功避免了和高一高二高三抢饭。”
裴办:“......因为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东西可抢了?”
郜白同样也拍了拍他:“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能喝到陶主任新学期的第一杯茶。”
裴办:“......这种荣幸我倒也不是很想要。”
“只能说不愧是陶主任,”郜白感慨,“新学期刚开学就一抓一对,漂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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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