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雨待霁 第4章 第 4 章

冬日早读的天昏昏沉沉的，早读的学生也昏昏沉沉的，洛川也是一位昏昏沉沉的学生，尝试通过大声朗读去驱散困意。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洛川读到这句诗，困意被泛上的难过驱散。

不为人知的暗恋，昔日的角落只有一个会去追忆，惘然也由那个人来单独承受。

他对陈阳林的心意只能和他的尸体一样腐烂在棺材里……洛川很可能不会结婚，他也觉得他自己没有能力去和喜欢的人相处、生活。而陈阳林这样完美的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会被很多人表白，他去表白也会成功的。然后他会恋爱，会结婚，和优秀而漂亮的女孩子，喜欢读书手工的，会偶尔做点心的那种。是没有被人群孤立过，也不会去孤立别人的女孩子，是洛川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女孩子，他觉得陈阳林配得上最好的。

他们会去逛街，去旅游，陈阳林会挽着那个姿容姣好的女孩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过青春，步入婚姻、生儿育女……

想象里的陈阳林一直笑着，即使是在幻想里，他也舍不得让陈阳林受一点委屈；纵使是在构想中，他也想要给陈阳林最好的……

而那个时候，陈阳林已经想不起他曾经有过一个叫洛川的同学。

洛川不会恋爱，也不会愿意出门交朋友，他只会维持庸庸碌碌的孤寂生活，只会时常想起陈阳林，想起陈阳林抓住自己上臂的手，想起他打在自己右脸上的炙热呼吸，想起他的笑容他说过的话，凭借这些少得可怜的珍贵记忆过完一生……

陈阳林像是他干旱的生命里遇到的一阵雨，洛川把他洒下的雨滴一点一点收起来，想依靠它们渡过未来的干旱，而那阵雨只是无意经过，不会为了他停留……

他都应该明白，他应该都明白。

狠掐了把大腿，洛川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书本，继续朗读被反复咀嚼过的课文。

但预想到自己绝望的未来和无望的爱恋，痛苦在他的灵魂深处悄然蔓延。

————

今天上午体育课又碰到陈阳林了……

已经是下午了，可是洛川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上午的事情：

那天时他一如既往在篮球场旁的漫步机背单词，实际上眼角偷偷在看陈阳林……

陈阳林矫健的身姿在篮球场上潇洒地迂回，白皙的皮肤因为激烈的运动蒙上了一层薄汗，汗珠划过线条清俊的脸侧，然后滑入修长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洛川不可控地联想到“性感”这个词，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再偷偷看一眼吧，就一眼，即使会被人注意到，但洛川还是想多多留点回忆，让他在灰暗的生活里还能靠这这点念想渡过孤单。

就像在蜂窝里偷偷蘸一点蜜，然后躲过蜂群跑到没人发现的暗处，细细品尝那一点点甜……

可是人总是贪婪的，尝了一点点蜜就忍不住想要更多的甜……

疯长的慕恋让洛川快要疯了。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是“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吗？

还是因为他拥有洛川没有的一切？

是因为他帮过他吧？

洛川向往陈阳林，向往他的性格，向往他的生活，向往他的爱，向往他的一切。

已经不甘心只是远观了，他还是想接近他，哪怕是作为朋友。

洛川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糟糕的人际关系，连站在陈阳林身边做个普通朋友都做不到！

如果洛川是其他人的话，想要和陈阳林做朋友轻而易举。

加入陈阳林的球场打个篮球，或者在他们闲聊时插个话。

陈阳林会包容每个人。

可是洛川是洛川，是臭名昭著的洛川，去到哪都会被嫌弃的洛川。

空穴来风的谣言经了无数人的口舌变得愈加离谱，而这个班级需要一个异类被千夫所指以加强人际关系。

洛川就是那个异类。

凭什么那个千夫所指的异类要由他来当？

不甘的情绪灌了满腔，洛川用力在草稿本狠划几下，笔尖把纸页划破，留下难看的褶皱，心情愈加烦躁，于是他狠狠地把自己的脑袋撞向课桌，“砰砰”几声，额前的钝痛分走了情绪的痛苦，鼻腔里嗅到了些许血腥味，不知道是哪里内出血了，近乎自残的行为竟让洛川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平复。无视教室里寥寥几个同学异样的眼光，洛川缓缓平静下来，然后收拾情绪和桌子，把证明他刚刚失控的破纸张撕下塞进垃圾袋里。

整齐的桌面上摆上了新的草稿纸，洁白得像童话故事。

洛川发了一小会呆，然后他用胳膊给稿纸圈起围墙，颤抖着手，埋头写下他心底隐秘的爱意，只为发泄，不为传达。

被小心翼翼写下的是：

陈阳林，今年冬天出了第一次太阳。

像你。

还没写完这几个字，洛川的胸腔就被心跳灌满了，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撕下那张纸条，叠整齐，就像对待国家级机密一样珍重，然后塞进了笔袋的夹层。

即使是很小的一句话，但也耗尽了洛川所有的勇气，就像亲口跟陈阳林告白了一样。

压抑的情感得到了宣泄，他的心情难得地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