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桔年醒来时,莫名地感到耳聪目明,这和平时不太一样,至少前几天在睁眼后的一分钟内得再迷糊一小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边胳膊有点麻。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上却仿佛是压了座山。
他用力翻身,不料正好把自己翻到了柯缪面前---柯缪的胳膊像几百斤的秤砣一样压在林桔年侧腰,手指像锁链一样绞住林桔年的小臂。
与此同时,柯缪还睡得很沉。
林桔年紧急屏息,他的鼻子差点和柯缪的鼻子打架。
忘记床上还多了个人了......
秤砣和锁链的重量有点可怕,林桔年就像是在一个人体牢笼里转了90度而已,不仅于事无补,还变成了面对面的更尴尬的局面。
林桔年尝试着挣动了一下,谨小慎微地去掰柯缪的手指头,无意间瞥了眼墙上的时钟,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一根,两根,三、三根...
“呼。”无声地吐了口气,继续。
四...
“诶!”逃跑计划被骤然终止,伴随着一声尖叫,整个人被重新狠狠扯进牢笼里。
无辜的鼻子终究是遭殃了,他的鼻梁磕上了柯缪的锁骨,疼得差点掉眼泪。
“乱动什么……”柯缪哑着声低喃:“你昨晚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没良心的。”
“什么三个小时?”林桔年右手捂着鼻子,声音变得雾蒙蒙的。
他用左手赶紧抵住柯缪的肩,试图把他推远点。
“还能是什么,你梦游了,差点从窗户那跳出去,老子守了你一夜。”柯缪说话时一直没睁眼,圈着林桔年的腰,把人又箍的紧了点,“你后半夜睡得倒挺香,我早上把陆明轩撵走后才回来正儿八经补觉。”
“特困,别动了,让我再睡会。”
“阿嚏!”
林桔年有点轻微的鼻炎,鼻子被撞了以后鼻粘膜受到了刺激,所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柯缪虽然困,但还是掀开眼皮,有点担心地问:“怎么了,着凉了?”
林桔年很想正常说话,但又被新来的两个喷嚏给限制了,“阿嚏!...阿嚏!”
柯缪用掌心搓了把脸,不情不愿地松开怀里的人,掀开被子去取抽纸,“给。”
“娇气死了。”
林桔年反驳:“你才……阿嚏!”
话没说几句,先被十几个喷嚏给弄的面色通红,这是本人都会憋屈的程度。
到最后终于缓过来了,林桔年控诉道:“柯缪,你下次再敢突然拽我,我就把鼻涕抹在你衣服上。”明明是咬牙切齿的,但因为鼻音的关系,那点本就不强的攻击性硬生生被弱化于无。
柯缪只觉得林桔年这副模样颇为可爱。
人前是高冷的学霸,网上是热情的小粉丝,现在呢,是透着点傻气的林桔年。
他难掩笑意,“我错了,下次拽轻点。”
林桔年:“……”
柯缪因为没睡够而头疼,眼眶也疼,尤其是眉骨处,一跳一跳的疼。这种情况在国外也发生过,那会白天上学晚上打工,每周里总会有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辛苦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十几岁的少年最是桀骜,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硬抗,柯海给他带去的痛苦已经然他麻木,但身体上的疼痛却能源源不断地提醒他:还活着。
那时候的柯缪享受自虐的快感,头痛欲裂时,是他最亢奋的时刻,也是最想念林桔年的时刻。
林桔年鼻头通红,眼眶也有点微微泛红,穿着略显宽大的睡衣坐在床上,柔软的被子被扯得凌乱,柯缪望着眼前的画面时,心头猛然涌上一股热流。
他一头扎进了林桔年怀里,“真的很好。”
林桔年不知道柯缪在好什么,但他知道柯缪在占便宜。
“滚开。”鼻音也掩盖不住嫌弃。
今天的林桔年可不是昨晚的林桔年了,他现在清醒的很!
一把推开柯缪的头,利索的翻身下床,“要睡自己睡,敢跟上来你就死定了。”狠话一撂,绝情地掀开被子走了。
柯缪含笑望着林桔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这次倒是没扑上去。
整个人趴进林桔年刚睡过的被子里,猛猛地嗅了嗅,鼻端萦绕着洗衣液和沐浴露的淡淡香味。
当下这一秒,是真得很好。
-
林桔年直接回学校了,今天他是万万不可能再和柯缪共处一室的。
那是头油盐不进的豺狼,而他是个正常的人类。
他之前真是太天真了,自以为能靠价值观引导的方式来扭转柯缪,现在看来真是太!蠢!了!
自古以来,哪个人类是靠讲道理的方式来驯化豺狼的?
走在路上时他就想好了,必须得给柯缪下一剂猛药,把他毒死算了。
盘算下什么毒时,思绪却不受控地被拽到昨晚柯缪说的话里:
“年年,有人欺负我。”
“柯海那个王八蛋把他继女的肚子搞大了,现在没法收场,居然用肮脏手段逼我去M国,让我当那孽种的爹。”
“我想他死。”
“我是不是很可怕。”
“但是你能别怕我吗,你不许怕我.....”
柯海的行径令人作呕,昨晚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就生理性的反胃了一下,现在重新想起来这事以后,恶心的感觉不减反增。
在他的生命中,见过一些恶人。
他爸算一个。
然后是陆明轩家里公司的竞争对手,那人曾私下雇了人去绑架陆明轩,害陆明轩失去了一截小指。如果没有他和柯缪偶遇并施救,陆明轩很可能连右手都保不住。
再然后,就是柯海,比绑架犯更残忍的存在。
柯海可以对住院的妻子视若无睹,对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不闻不问,向摔断腿的年迈亲妈伸手要钱;
嫖、酒、赌,他每一样都乐在其中。
出轨就是在柯缪妈妈生病期间,凭借身材样貌或者什么别的优势,傍上了一位国外艺术家贵妇,在还没离婚时就丢下一切跑去M国了。
那时候,柯缪也才五岁。
林桔年认识柯缪时是在他六岁,班级里只有柯缪放学后无人来接,只有他的家长会没有爸爸妈妈出席,他成了被孤立的那个。
但柯缪长得好看还会说话,所以小女生们都围着他,这让其他小男生看不惯,所以经常找柯缪麻烦。
小学生打架,有时候下手也挺重的。
六岁的林桔年在路过暗巷时,帮助了柯缪,并把他领回了家。
一切的缘分就从那时候开启了。
再往后,柯缪就成了林家的一份子,虽然不在同一个户口簿上,但实际是真正的家人。
家人受到欺负时,林桔年很难理性看待。
他现在心里的念头和柯缪一样可怕,那就是他也想让柯海去死。
林桔年走着走着就缓缓停下脚步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缓解掉胸口的郁结。
缓了个三四秒,他又环视了一下周围,有结伴出行的学生、背书包赶公交车的小孩、人头攒动的街边餐馆...熙熙攘攘的众生相被尽收眼底。
不可以,他不能让柯缪因为别人的罪孽而毁掉自己的前途。
柯缪必须好好的,好好地过好属于他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