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有你的"无量空处"能把人变成傻子。”硝子对月见进行治疗时,头也不转地对靠在门口的五条悟放声谴责:“持续性缺氧对大脑的损伤同样不可逆。能记住这一点吗?”
“这是只有傻瓜才不知道的常识吧。”
“你有吗?”
“还用说吗。”五条悟看上去没什么悔意地摊了摊手:“不然我也不会在产生实质性伤害前,第一时间就把月见同学给救出来了啊。时间掐的刚刚好吧?”
“我说你啊——”
“我明白五条老师的教学理念。”月见坐在病床上开口,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的确像五条悟说的,他在铸成不可逆转的错误前救下了她,而自己身上仅留下的一些擦伤也被硝子用反转术式给医治好了。“当时的确是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可是我仍然无法在极限的条件下使出术式。”
“现在就说丧气话未免言之过早。”五条悟假装思考了一下,突然很快有了主意一样灵机一动。
“还有些想法打算试试看,”他饶有兴致地歪头看向月见,又回正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这次换我亲自教学。”
***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经过一系列由五条悟亲力亲为的“小黑屋极限逃亡”、“后山爆炸绝处逃生”等极端训练后,月见才恍然大悟——一级咒灵带来的恐怖压迫感,由他这位特级咒术师发挥到了超乎想象的极致。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地狱般的磨砺之下,月见依然未能激发自己的术式,只能依赖敏捷的身手和咒力强化,来勉强躲避或抵挡五条悟看似随意却充满力量的攻势。
说那是攻击,事实上并不准确。月见心里很清楚,五条悟并没有真正做什么。那些传说中能引发世界末日般毁灭力的“苍”与“赫”的招式,她甚至连影子都未曾见过。通常对练刚开始,她就会被五条悟一记看似简单的咒力冲击波给打飞出去。紧接着便是对她而言仿佛永恒般漫长的十几秒———与五条悟“切磋”过程中不断受挫的时间。
双方实力的悬殊不仅带来身体上的伤害,更受打击的是每当她被打到地上时,五条悟总是不经意露出“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的困惑表情。
对于普通的咒术师而言,即便付出再多努力也难以企及的事情,却能够被这位天赋异禀的最强术师轻而易举地实现。
五条悟无法理解这种由天赋带来的实力鸿沟,正如他无法体会“弱小”与“强大”之间的天壤之别究竟为何。
———你可以变得很强。
———或许是的……
———做不到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吧。
———这么没用真是对不住了!
每一次的对抗训练,这样的对话总是在她被逼至绝境之后,在她那紊乱奔腾的咒力反噬自身、如同雷鸣般在耳边炸响之际,无声地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尽管四周尘土飞扬,一片寂静。但那些话语,月见却听得一清二楚。
最后一次。
她记得那一天,抬头就能望见被风吹散的云,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照在她手里拿着的信纸上,烘干了原本还沾着水墨的字迹。
一如她第一天来这里时所见到的,如雾一样的云海,清朗的日空。她也是像现在一样,拿着信笺来这里找五条悟。
只是那时候,还有游鱼跃然,干净的水面里映照出那个人的影子。抬眸间的惊艳,记忆犹新。
………
“已经决定了吗?”
“是的,校长。原本只是想叨扰大家半个月就走的。”
“悟知道了吗?”
“他今天好像有事出去了。”月见说:“我写了一封信……来您这里之前已经放到他办公室桌上了。”
“如果是指责他这段时日乱来的教学探索模式,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只是普通的道别信,谢谢您。”月见笑着,眼神却有些漠落:“五条……五条先生他为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惜我不怎么争气,始终无法使用出术式来完成他给我的试炼。”
“我还不知道他吗?给他一点放权就开始肆意妄为。半个月内,光小黑屋就翻修了两回。后山大规模的植被修复工作到现在还没完成。”
“……”这一回,月见没有接话。坦诚讲,她对那两个地方的确产生了些阴影出来了。
***
此时此刻,某棒球比赛现场
在东京的某个热闹非凡的棒球场内,观众席上的欢呼和尖叫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热狗和爆米花的诱人香气。五条悟身穿蓝白相间的运动外套,青涩未退的朝气与这里浓郁的运动氛围完美融合。
在他的旁边还坐着另一个人。
是个带棒球帽的女性,她能清楚地喊出赛场上球员的名字,还不时因选手的表现而蹙眉评判,兴奋时则不顾形象地挥舞旗帜,显然是一位对棒球规则了如指掌的忠实粉丝。
与五条悟同框并非本意,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赠予的入场券,歌姬绝不想和他一起挨着坐在这里。
中场休息的时候,五条悟终于收起了假装在看球的耐心。“有件事想问问你。”
这一刻似乎早就在歌姬的预料之中。从比赛开始,她便察觉到五条悟的心不在焉。
“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你说说看,想问什么?”被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VIP入场券贿赂了的歌姬宽容地回应他,然而DNA里的抵触情绪仍然习惯性地冒了出来。“别告诉是遇上了感情问题,我会笑死。”
“你想多了。”
“那是什么?”
“歌姬在京都已经当了三个月的实习教师了吧?”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没头没尾地问这个。“但是马上要转正了。”以为又要被对方瞧不起的歌姬补了一句。
与轻而易举就当上了教师的五条悟不同,歌姬不享有咒术界的特权,她想成为一名正式的老师,必须要经过正规的培训,考试,还有实习后的综合评定。
“是吗,恭喜了。”五条悟接着问了一句:“有什么心得吗?”
“什么?”
“教育学生方面。”他说,“遇到有天赋的学生无法发挥出她的能力。想知道教师资格考试的例题里有没有针对这个问题的处理办法。”
“啊?”
下半局球赛开始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将她的惊讶淹没于人海。
“我记得某人当初对这个证书不屑一顾来着。”
“现在也一样。”某人面无表情地说:“稍微汲取一点自己擅长领域以外的灵感,也不是很难理解的想法吧?”
“我猜猜,是那位谷川小姐吗?”
“不要明知故问了,我只有她一个学生。”五条悟直截了当地回复她:“因为是女孩子,没办法做得太出格,很多尝试想想都放弃了。”
“生存演练和末日逃亡———我对你的教学方针略有耳闻,已经是离谱的程度了。”
“我甚至想过开领域。”五条悟毫无愧疚地感慨道:“但这么做的话,怕她承受不住。”
“……”歌姬欲言又止,五条悟叹了口气,妥协说:“超难得才会产生从别人那里吸取教学经验的想法。歌姬如果愿意说的话就算帮上大忙了。”
虽然五条悟看上去仍然一脸的漫不经心,但语气里听出来是难得对某事上了心的认真。既然一开始就没能抵挡入场券的诱惑,歌姬也不介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这个轻轻松松就当上正式教师却毫无经验的家伙一些指导。
“你听说过因材施教吗?”歌姬娓娓道来:“简单来说,就是根据学生的具体情况制定相应的教学计划。”
“还有呢?”
“你能做到这点已经万万岁了!”
“我早就做过了。”五条悟有些不耐烦地说:“月见在京都的学习记录,她擅长闪避而非进攻的敏捷身手,以及她与禅院家族的关系,我都调查过……”
“我说的不仅仅是这些。”
注意到五条悟向自己投来不理解的眼神,歌姬继续说:“你了解她吗?我指的是你对谷川小姐——她的性格,她的喜好,她学习咒术的理由,她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她的理想。这些情况,你了解多少?”
有那么几秒,她看得出来五条悟好像真心实意地思考了一下。
“不知道。”他很快给出了回答,“没有了解过,也不觉得很重要。”
“你想要激发谷川小姐的潜能,是不是至少要先问问对方的想法呢?”
“她没有明确拒绝过我的提议。”
“那就是她拒绝过,但最终还是碍于你一贯的独断专行所以妥协了。可以这么理解吧?”
“……”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对了,”他实事求是地说:“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五条悟的态度让歌姬感到意外。当初五条悟提出要做教师时,大家都认为这只是他一时兴起的荒诞想法。他的个性与教师的角色并不匹配,这是连他自己都清楚的事实。虽然歌姬从未询问过五条悟为何选择成为教师,但现在看来,他在这一职业上确实倾注了不少精力。
“和她好好聊聊吧。”歌姬回忆了一下谷川月见留给她的印象,于是说:“至少要知道只有在你面前会称呼你为老师的,究竟是什么样性格的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