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儿坐在束扬的车后座,仍旧是放空的。深夜路灯灯光从林荫大道间洒落,车辆从中穿行,扫进车窗,一缕一缕地往后去。风吹进来,张宝儿的长发糊了一脸,失神落魄的。
而她身边的座位上摆着一个档案袋,其中照片散乱出来,正是她和谢倾的各种照片,拥抱、亲吻……皆有。
束扬也没想要遮掩,觉得他派人调查她是事实,她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也是事实,要不然怎么会被拍下照片?
总归这是个别有用心,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他不得不防。偏偏李策那臭小子,不知道怎么?跟入了盘丝洞一样,见到这女人就格外宽容!
束扬从后视镜里瞧张宝儿凌乱的长发,皱皱眉:“怎么?这么晚找李策干嘛?他最近忙得很,也烦得很,正铭和宏远每天处理不完的事,没空听你告状。”
张宝儿不语,只盯着窗外风景发呆。
束扬郁闷地将车停在李策别墅前院,喊她:“到了,下车。”
“谢谢。”张宝儿跳下车,往别墅里奔去。
“见鬼。”束扬打着方向盘,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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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张宝儿向S.J递交调任函。走在春城的街上,一道风卷过满地黄叶在她周身盘旋,谢倾的车正停在她面前,她冷着脸,他却心情好:“上车。”
张宝儿如他所愿上车,握着安全带盯着前方的落叶放空。
谢倾侧身替她系上安全带:“和那位李董断了?”他这是明知故问,张宝儿不说话,轻微叹口气。唇角红印印的,粉色透点白。谢倾捏着她的下颌吻过,轻咬一口:“我说过,你会乖乖跟我回去的。”
张宝儿不说话,车子驶动,没入车流。车窗外黄叶连天,她脑中闪现出昨夜她和李策说分手的场景。在他二楼的书房,落地窗外夜漫漫,花园水洼边有微微虫鸣。
李策为她的话所伤,有点措手不及,但还是向平日一样镇定自若又有点悠闲的语气:“为什么?张小姐?”,他歪着头向她走过来,要拥抱她。
然而她躲开了,微微一笑:“我在春城待得太久了,发现人生不只有相聚才有意义,别离也是,我来和你告别,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陪伴。”
“我对你而言就仅仅只是陪伴而已吗?还有没有一点别的?张小姐。”他还是轻轻环抱着她,目光穿过落地窗的玻璃,到后院里的树影,那片枝丫上有点点月光。他的目光则多了点什么,眉头微蹙着:“还有没有点别的?”
他当然愿意陪伴张宝儿,只要她愿意,他情愿一直这么下去。但人都有点贪心,他愿意守护她的自由,偏偏想知道,她如今对他是怎样一种感情?
他李策自负不会做任何男人的替身,任哪个女人透过他的眼睛去想别的男人的脸,他根本不会给这个女人任何机会。只有张宝儿,他觉得,她是不一样的,她对他是有最真挚的情感的。
“是他和你说什么了?他逼你的,是不是?”
“不是,我自己想回南城去的,李先生,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很抱歉。”张宝儿在他微凉的唇畔落下轻轻一个吻。“我知道,谢倾这阵子给你造成很多麻烦,以后不会了,等以后来春城,我再来看你。”
“你是他的谁?要你来道歉?所以,你不是自己选择回去,而是,要和他一起回去?你要和他和好如初?是吗?张宝儿。”李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回,要她交代清楚:“你还是爱他,所以选择了他,是不是?你告诉我实话,张宝儿。”他最后一句带着点无可奈何,眉头又有点严肃的漠色和遗憾。
张宝儿用手指轻轻推开他的眉头,她长发间的芳香萦绕在他周身,使他觉得心脏空落落的,又有花草的清甜味。她和那个男人在南城的过往,她的家世和经历,她始终没有和他提过一句。他到现在也不问,觉得她始终不爱他,或许,有那么点喜欢。或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再久一点,她会彻底爱上她,也说不定?
李策与她对视,从她的眼里看不出什么。
“我想知道答案,张宝儿,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丝感情?”
“我是爱你的,李策。”张宝儿依偎在他怀里,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哪怕一开始她是为躲避谢倾而选择和李策在一起,但源头是,她意识到对李策的喜欢。她喜欢与他在一起,她爱他。
但爱不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爱一个人也可以自由生活。她曾经以为她爱谢倾,这三年离开他不也好好生活了?如今,她才意识到,爱很永恒,也很短暂。
她后来离开李策了,跟谢倾回去时,李策的车停在路边,黄叶积了一车顶,他高大的身形靠在车门上,远远看着她朝他走过来。
“想好了,真的要跟他回去?”
“是回去,但不是跟他回去。我只是回南城生活,但不会再与他在一起。”
“哦?”李策眉间漠色显现,又淡淡笑了:“张小姐,你未免将他想得太好?你觉得他会放弃纠缠你?留在这里,我会保护你,回去之后呢?”
今早束扬得知他被甩后,开心得大笑一分钟,说要开香槟庆祝。埋汰他还不够狠,歪理邪说举证:“女人就是喜欢更强者,你输了老哥,还看不出来吗?那哥们长得和你一个样,手段却比你狠多了,学着点吧你,八成是被人当替身了,还乐呵呵跟人玩呢!你要把这几年谈恋爱追姑娘的心思放到正铭和宏远上,宏远早上市了!还用得着惹这么多麻烦吗?吃一堑,长一智,远离女人,珍爱生命!”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李先生,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张宝儿总是有一种独断的天真,曾经就被谢倾捏着鼻尖,狠狠嘲笑过,却至今未改。
很多事情,并非靠她自己就能解决。一但掺和进极强硬的势力,在这弱肉强食、阶级分明的世界里。她哪里能说不?无非就是折腾她自己,咬着牙和那个人对抗而已。到时候,她一个人,终归是痛苦的。
“你真的要回南城?”李策再问一遍,他爱她,却不能阻拦她的自由。但也不想她过得不好,尤其,再回到那个男人身边,是致命的危险。
明眼人都知道,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一个眼里看到是淡泊宁远,山河湖海,听到的是木语风声。而另一个就完全不同了,那个男人眼里势必是钢铁森林,血与战争。
“是的,李先生,我会想念你的。”张宝儿给他一个拥抱,又吻吻他的脸颊。
李策深吸一口气,就那么看着她走远,还有点担忧,但他是豁达的人,远远朝她挥手告别。车后落叶夹花,春城旅游业迎来淡季,人来人往,那影子朝他笑笑,消失在人群中。而后他的车子启动,也消失在车流中了。
私人飞机带着她驶向远方,张宝儿看着窗外,云层之下春城的土地,就那么一点点变远,她忽然想落泪。
她能带回的东西很少,那一柜子的书、画册、陶花瓮、古玩……以及一露台的花,无尽夏、月季、连翘……都预备送给邻居。谢倾却不愿意,并非他小气,而是张宝儿的东西,他都要据为己有,叫人打包好,一件不落地运回南城,连那一露台摇落的花瓣都恨不得扫回来。
张宝儿没话说,只看着她这三年的生活痕迹被一点点打包运走,人影你来我往,瞬间空荡荡的小房子就退还给房东了。
谢倾心满意足地牵着她的手离开,他心情不错,她却恹恹的,现在才明白,她是不想离开春城。
谢倾却不在意,在飞机上问她想吃什么,很快夜晚飞机落地。她的脚踩在南城的土地上,有一种极度不真实感,好熟悉,又好陌生。
夜晚的风刮着她的脸,开车来接人的是林平夏。
谢倾在春城待这么久,要他签字的文件堆积成山,现在坐在车后座看合同,张宝儿没有兴致说话,却和林平夏打招呼:“平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张小姐,听说这几年在春城工作?春城好玩吧?我一直说要去旅行,也没时间去。”
“挺好玩的,公司不给你放假么?”
“……平时工作忙。”
谢倾阅着合同,本不置一词,却说:“给你两个月带薪休假。”
他离开南城的这段时间,华贸上下都是林平夏这个高级秘书在料理。张宝儿工作这三年,也体会出林平夏的辛苦来,跟着谢倾这样的老板,有前途,没时间。
“谢谢董事长。”林平夏翘着唇角,这三年京南飞速发展,与三年前内部**的谢氏集团想比,华贸早就今非昔比,谢倾无疑是一位极其成功的领导者,跟着他的人是真的拼,但,没有谁是不害怕他的。
林平夏将车开进谢倾的住址——原来市中心的别墅。
张宝儿下车来,林平夏悄悄打量她一眼,觉得她成熟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至少,能穿稳高跟鞋,许是和谢倾差异过大,站在他身边,总令人觉得稚气天真,即便三年过去,增添轻熟风韵,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灵彩。
她为二人推开大门,张宝儿却愣在原地,这房子如此熟悉,黑影影的,前院的水流声,梧桐树,转瞬即逝,似曾相识的家的感觉。
“进来啊。”谢倾喊她,张宝儿大梦初醒,却后退一步——她不肯迈进这里。
谢倾察觉到,竟有点不快。二人僵持着,林平夏打破平静:“既然张小姐已经到家,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董。”
谢倾点点头,林平夏赶紧战术性撤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