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之间,澜澜清浅,无忘辰星
凉映轻轻合上房门,来到院中尚未休息的人旁,轻声道:“公子,已经睡熟了,只是偶有呓语。”
见他没什么反应,凉映又道:“她只是依赖公子,四年之间,她从未离开过公子身边。”
“我知道。”
病白的面容上在星月之间更加苍白,“原本我并不打算告诉她,日程也是在你们之后。这里虽隐秘,但还是躲不过有心人的追查,我与她分开是必然的。”
当年的事,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若然他再出现,还会牵扯出更多的人。
尽管他隐藏着自己的踪迹,可他身边出现的人还是太过招摇,为了保住他的命,那些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已经通知了闻殊听,他应能很快过来,到时候你们和他一起去京城。有他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与琐事都不会出现。”
闻殊听,曾因公开拒绝五世家一王府的联姻之盟,被朝堂半数官员利用百姓舆论弹劾,最后被当今圣上的父皇庆崇皇帝以留职赋闲在家才作罢。
三年前,当今圣上以洲域十万百姓为由,重新启用,十天为期,保洲域安然,由此一举入内阁成文臣武将之首,立赏罚之界,掌刑狱之权。如今,除了圣上,权利最大的那就是他了。
只是,帝师的离世让闻殊听已无心权势,只想守护好君家仅剩的弱小。或许,这也是当今圣上给予这么大权利的原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闻殊听志不在此,也从不稀罕。
所以,凉映是相信只要闻殊听想要保,就绝对可以护得住奉小念!
怕只怕他不愿意,毕竟当年他也是主杀一派的主力。
若是病美人知道凉映的顾虑,也只会一笑置之,凉映的顾虑其实并不算什么,那年主杀一派有多少人,闻殊听也只是做了一个当下时局该做的决定。
但最后,奉小念还是活了下来,并且与闻殊听关系不差。
这些凉映并不知情,就算知情,也还是会有担忧,毕竟病美人和奉小念,无论哪一个都能令京城动荡。
“公子什么时候动身?”
病美人看了眼天色,道:“就今晚吧。”
“有事可以传信给公仪,他会传达给我。”
凉映作揖,“凉映明白。”
而这时候,化身马夫的公仪早已等候在院外,病美人迎着月光离开了小院,离开了这个呆了四年之久的‘家’。
公仪选的路线是一条平缓的小路,这条路一般没什么人烟,对于禁不住吵闹的病美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他选在晚上走的原因。
月升中空,休憩的病美人是被公仪拔剑的动作惊醒了,还没等病美人询问,公仪就道:“主子别出马车。”
说完就把一个试图上马车的人给杀了,病美人挑开小窗幕帘,入眼的就是一只带血的手,白皙有余修长不足。
也正是这只手,令病美人想到了一个故人,便对着公仪道:“都杀了吧。”
声音轻飘飘的有些柔弱,却让公仪有了情绪,能让这位主子动了杀心的人,居然还是个毛头小子?
有些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就面前这几个小鱼小虾,着实不够看的,毕竟他若出剑,只能留下尸体,绝不会来个残废!
杀戮剑招一出,只见光影绰绰,倒下的只有没来得及反击的杀手,哦不,是了无生息的死人。
公仪看着昏过去的小少年,掏出帕子不慌不忙的擦干净剑身,然后才问:“这人,治还是不治?”
“你治。”
公仪耸耸肩,好吧,谁叫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少年,反倒让少年弄脏了马车,认命了,他治!
公仪一把提起少年放在了车前,然后喂了一颗续命养元的药,又把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最后又拿了刚才擦剑的帕子,极其不讲究的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再一看,公仪总觉得熟悉。
“这一身的越蚕墨韵锦缎,腰配圣善学宫顺贤苑‘贤’字玉佩,就连发带都是玉华阁达官显贵才能买得起的冰丝裕华纹样。综上所述,这小孩是京城人啊!”
不再隐于暗处的公仪话也变多了,不过病美人却没有反驳,因为公仪说对了,这少年确实来自京城,而且还是一个家世显赫的家族。
“那你再猜他的身份。”
公仪慢慢赶着车,然后不甚在意的继续猜:“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很多,但能让主子动了杀心的人少之又少,闻家没有这么小的小辈,而且长得也不像闻家人,不是闻家,那就池家?也不对,池鸢没娶妻,池家最小的孩子也都是弱冠的年纪,对不上。”
公仪想了想,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圆润的脸,“难道他是……这怎么可能!”
公仪立马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主子,他真的是礼嘉郡主死前的那个孩子?!”
病美人轻叹一声,“礼嘉临死之际命人剖腹取子,随后就将孩子送出了京城,没想到居然回去了……”
公仪瞥了眼少年手上的肉窝,“这孩子不像郑秋暝真的是谢天谢地!可他若回郑家,浅露肯定不会隐瞒……”
“他没有回郑家。”病美人揉揉眉心,“郑家不可能让他过得如此舒坦,他应是回了他母亲礼嘉郡主的宅子,也就是曾经海陵王的府邸。”
公仪边看少年边摇头,“家世显赫怎么就混得如此之差!”
病美人想到当初那个可爱单纯的女孩最后冒死也要生下这个孩子,甚至为了能生下孩子还去求他,若不是他要远行,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剖腹取子的,即便那是为了孩子,也为了她不留遗憾!
郑家那些人不足为惧,但孩子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礼嘉选对了,这个孩子继承了她的果敢与清明,做了自己的选择。
如此,他在京城并不如他的外表装扮那样光鲜亮丽……
“主子,需要通知浅露吗?”
病美人理了理思绪,“不必。带着他,去木里南山。”
公仪讶异,“咱们这一行,怕是不安生了。”
能惊动大家族死侍过来截杀,那少年必然惹上了大麻烦,等等!
主子该不会就是因此才带着他的吧?!
“木里南山可不是什么人都敢踏足的。”
公仪听到自家主子的话,了然一笑,原是如此,主子是怕这少年有危险,但也是想教导一下礼嘉郡主的孩子,亓南洲,表字静月。
绾绾静月,和风清明,潇潇南洲,礼嘉恭清。
亓绾清的南洲,自当和风清明静月灵清。
名字还是主子起的呢,主子是希望礼嘉郡主能够有活下去的依托,可是郑家给她的伤害太大了,以至于他们用尽全力也没有办法去填平,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她消逝在明媚的年华里。
公仪曾经不能理解礼嘉郡主,觉得她明知是飞蛾扑火,却还要一头扎进去,这是愚蠢的行为。然而在他亲眼见证了一个人泥足深陷却不自知的感情之后,他才明白。
原来能把爱意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人前,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努力过,争取过,坦诚过,不尽人意还是飞蛾扑火,都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爱一个人,是心为他跳动过,嘴角为他上扬过,眼泪为他流过,高兴痛苦难过皆为他受过。
明明白白的痛苦,也好过自欺欺人的欢笑。
清醒时最痛苦,却也最为致命。
礼嘉郡主如此,浅露如此,那个人亦是如此。
礼嘉郡主能够及时止损,浅露和那个人却不会,悠悠天地之间,能够做到的人却不多。
暗夜将近之时,少年转醒,双眼未至嘴却先开了口:“哪个不要命的敢绑架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