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陵川历史文深厚。”裴信勾着唇角笑,“不如明天你做我一天导游如何?”
“好啊。”
那一顿晚餐,程之声吃得心猿意马。
因为对面的男人,像是行走的荷尔蒙。
她整晚都陷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被一张勾魂夺魄的脸,迷惑得不知所以。
第二天是周日,程之声很早就起床。
裴信依旧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等她。
程之声上车后,裴信侧头问她,“先陪我去吃个早餐?”
那一天,程之声带他去了一条老街巷子里。
清晨的山城小巷子脚下,热气腾腾的白雾,混着烟火气息,把一对男女晕染进画里。
十一月的天,下着雾蒙蒙的小雨。
寒风萧瑟,她肩膀下意识缩了缩,然后端起一碗鲜榨豆浆,吹了吹热气,白色雾气铺在她脸上,氤氲出一丝潮红。
她咧着嘴喝了一口,滚烫的浆汁入喉,十分满足。
那时这条巷子,还没有改建。
一条路望上去,破破烂烂的的石板阶梯蜿蜒曲折。
但山城风韵,已经初现雏形。
仿佛所有烟火市井,都陷在这里。
对面的男人骨骼宽大,却又十分匀称。
他坐在一张竹凳上,身前是小小的矮木桌,桌上的划痕和潮湿,演绎着它的陈旧岁月。
其实略显局促,可是他一张脸俊俏挺拔,五官又深邃。
程之声甚至生出一个念头,他坐在这里格格不入。
她拿起半截油条,在裴信的碗里蘸了些豆浆汁,咧着嘴递给对面人,“你得把油条浸入豆浆里,才好吃。”
滚烫的豆浆喝进身体,她脸颊红扑扑的,
后来这条巷子,修建成商业的旅游景区,美轮美奂,有古井春风、黄葛挂月、花街鸟语......
他路过门口时,也会想起,当年她为他蘸过一只油条。
裴信盯着她一张明媚的笑脸,看了好一会儿。
记忆里,也有人这样教过他吃油条,可是后来那个人,再也没对她笑过。
他接过程之声手里的油条,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问她,“这条街,有什么说法?”
一座城有一座城的故事,他其实走过很多地方,常常都是意兴阑珊。
不记得有过什么风景,处理完公事,会很快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多年来一直如此。
程之声这个业余导游,和他讲了很多。
讲明清时期,这里是入川门户。
陆路水路两栖交通便捷,往来商贾也多次停留中转。
长长的巷子街道,是连接城区半岛上下半城的通道,18世纪末开埠后,成为商业重镇。
也讲民国时期,举国震惊的大轰炸惨案。防空洞里怎样凄惨了然。
仿佛她是历史的旁观者。
其实都是小时候听街边老人听来的。
“陵川有很多说法,山城,雾都,桥都,温泉之都......”程之声吃了一口豆腐脑,抬头对他说,“民国时期,也叫陪都。”
程之声认真和他讲话时,娓娓道来,声音细雨温软。
看得出来,她对这座城市是迷恋和欢喜。
“陪都...”裴信咬着字眼,“的确是个文化底蕴很深的城市。”
裴信想起,去年秋天遇见时,这个自带三分侠气的姑娘,是凡尘俗世中,难得的一缕光。
四周烟火气息很足,有很多铺子,老板在吆喝。
两人吃完早餐,从巷子底下往主街走。
下来时,没察觉,可往上坡走了一段台阶。
程之声才觉得,今天第二次失策———挑了巷子最底下一家早餐店。
爬到后半段时,她已经落后老长一截。
累得想当场趴下。
裴信面色如常,在前方遥遥领先,丝毫没有累的迹象。
回头看落后自己很长一截的姑娘,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歇。
程之声为了臭美,今天下半身穿的针织鱼尾裙,走起路来,属实不太方便。
裴信折回身去,伸出手支援她,眉梢不正经笑了下,“有这么累?”
他说得不痛不痒。
程之声欲哭无泪,皱起一张小脸,“我这不是为了带你感受这个城市最原始的风貌,我牺牲多大啊我......”她说话喘得不行,也没注意看脚下,导致脚尖踏上一步阶梯时,没踩稳,踉跄了下,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好在裴信及时把她拉回来,她双手条件反射抓住他胳膊,动作弧度有些大,两个人一时靠得很近。
“程之声。”
“嗯?”
“看路。”
“哦......”
她脸颊发红,然鹅就在这时,身上传来“咔嗒”一声!
让她炸裂的事情发生了。
那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听见。
她不敢抬起头,满脸都是充血的涨红,连一双手也将裴信的胳膊抓得更紧了。。。
她今天上衣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高领针织衫,外面搭配的橄榄绿小外套,有点名媛风,外衣三颗金属纽扣是装饰,完全没办法扣衣服。
而最里面,大约是裴信提她那一把,劲儿有点过。
内衣扣在她刚差点滚下去,被裴信拉回来扯动过程中......
松开了。。。
开了。。。
了。。。
程之声大脑瞬间炸开———
心里慌得一批。
不知该怎样形容,此时此刻抓马的心情。
背上只有窄窄的两排搭扣。
她虽然没有傲人的胸脯,但总归胸前是有二两肉。
内衣扣子松开,她很明显感觉身体某个位置,往下坠落了几寸......
她站在原地,仍然死死抓住裴信胳膊,怎样也不肯拖动脚步。
裴信发现她的异常。
眉头微微挑起,“累得一步都走不动了?”
程之声脸红得奇怪,额头还有汗珠开始往外冒,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裴信端详了一秒,嘴角挂着坏笑,眯了眯眼,调侃她,“你这么脸红,该不会是对我突生非分之想......”他还左右看了看,“这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程之声没理会他满嘴跑火车,红着脸拉了拉裴信胳膊,从阶梯小心挪步到旁边一个分支路口,稍微隐蔽的角落。
“裴信......”她咽了咽口水,抬起的眼眸有些迫切,“你能不能...转过去,帮我挡一下?”
裴信似乎不太明白,“怎么?”
她又垂下头,声音很低很低,“扣子松了......”
裴信扫了眼程之声身上,除了外套上几颗装饰扣子,好像也没别的地方有,他还一本正经问了句,“哪个扣子?”
程之声闭了闭眼,只觉得头皮发麻。
简直想原地凿个洞钻进去。
她脸色十分扭曲,最后吸了口气,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内衣搭扣!”
裴信明显愣了下,看她脸色窘迫,一张脸像红苹果一样,瞬间才反应过来,嘴角不禁牵起淡淡的笑。
“快点,你转过去!”她焦急催促。
而后裴信机械地被她推搡着转身过去。
有高大的身躯挡着,程之声也背过身去,迅速反手伸进自己的后背,大约是太过紧张,今天的搭扣,十分不好扣,她操作起来满头大汗。
怎么也扣不好。
就在她急不可耐时,忽然,一双大手伸了进来。
一阵凉意,从背脊滚过。
程之声哆嗦了下,“你,你干什么......?”
裴信从她身后,顺势按住她腰际,“别乱动,我帮你。”
男人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呼吸很近,就喷洒在耳边,痒痒的。
她半边身体都僵住了。
裴信手顿了下,眼底浮现一丝玩味。
好不容易扣上一颗,不知怎么又滑开来。
反复几下,他粗粝的手指在皮肤上滑过,程之声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急促说,“那你快点。”
“别慌。”裴信眸色闪了下,似乎有意逗她,低头在她耳边呢喃,“解开容易,扣上难,你们女生都喜欢这种款式的?”
“裴信!”程之声恼羞成怒。
裴信浅浅笑着,他觉得这姑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此刻难得有些耐心,他敛了笑问她:“扣第几排?”
扣老半天了,才问她扣第几排?
分明是捉弄她。
外面人来人往,程之声很怕被人看见。
大清早,一男一女猫在隐秘的角落,姿势奇怪,肯定令人遐想。
程之声急躁,扭动着身体,想伸手将他推出去自己扣,却被裴信按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音色又急又羞。
裴信无辜说着,“我这不是想帮你一次到位吗?你一直动,我怎么能扣好?”
程之声觉得这辈子的黑历史,都发生在今天了。
半天,她才艰难又干涩地吐几个字,“第三排......”
裴信笑出声来,顿了下又说,“这尺寸也挺好,省布料了。”
程之声羞愤得差点当场去世!
裴信终于帮她扣好,还好意提醒她,“你好好走路,也别乱动了,一会又松开了。”
程之声咬牙瞪他,“你别说话行不行!”
但之后程之声还真怕再松开,一颗心脏提到嗓子眼儿,走路像猫步。
那天程之声简直可以用丑态百出来形容。
裴信那么一个大男人,全程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后来程之声带裴信逛了几个历史名迹,晚上时,又去了长江夜景游轮上。
此刻褪去白天的人声鼎沸,寒风都显得寂静。
远处,一位父亲正举着相机在给小女儿拍照,大约是外地来游玩的,昏黄的光晕下,两个身影在那边跳动着,温馨极了。
这场景让程之声下意识别过头,她转过身,趴在游轮护栏上,问裴信:“你有难过又无能为力的事吗?”
夜晚江景映在她眼里,风一吹,发丝在空中飞舞,她将头发别在耳后,打开一厅啤酒,仰头喝了口。
裴信看着几滴酒渍从她嘴角滑落至脖颈,想了想,目光放得很远,他认真回答,“当然。”
人生在世,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
“那你怎么办呢?”
“努力战胜它,达到想要的局面。”
“那,如果战胜不了怎么办?”
裴信声音很轻,他不着痕迹扫了眼不远处的画面。
然后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夹在指间,“那就放空一段时间,什么也不想,很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它们有自己的运行轨迹。”
这话听着有那么几分安慰的意思。
程之声低头笑了笑,轻叹着,“也是,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我等鱼目,又岂能一生顺遂?”
裴信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