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梁墨之是笑着离开医馆的,送他的林管事握着手中两张药单,眼角不自觉跳了跳。
其中一张是林七疗养方子,倒是没什么特殊的,但另一张却是解毒药丸方,实则梁墨之薅的羊毛方。
上面的药材也不多,就十种,但样样是上了年份的稀有药材,百年份的野山参、上品的鹿茸、极品南海珍珠、紫灵芝……
不过,作为回报,梁墨之也将林七二次中毒以及药引的事告诉了林管事,至于后续,那就不是他该插手的了。
收入大涨,梁墨之先是跑了一趟牙行,办理院子的手续,顺道把左边王掌柜一家走后空闲的二进院子租了下来,照例付了半年租金。
然后转道进了牙行的人市,景国官方人口买卖的地方,家中多了三个萝卜头,其中两个还是需要照看四岁奶娃,梁墨之日前便萌生了买两个婆子想法。
临近年关,人市仍旧熙熙攘攘,不过气氛都是低迷的,加上天寒地冻,来买人的主家并不多,更多的反而是来卖奴仆或卖自身的人家。
衣冠整洁的梁墨之一进院子,就受了四面八方关注,数个牙人围着要给他介绍。
打量了一圈后,梁墨之点了一个看起来瘦削,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忍之色的中年男子。
“这位少爷您好,不知您想要怎样的下人或是…”
男子姓郭,不同于别的牙人一开口就是眉飞色舞地谄媚介绍一通,而是平静地询问梁墨之的要求。
“嗯,家中孩童年幼,需要一个粗洗活计的婆子,还要一个看顾孩子会些厨艺针线活的,不要女子。”
这些要求,梁墨之昨夜已经和夏池商量好的,只不过,小夫郎的想法是等年后梁夏小铺开张有了收入,再请人或买人。
但梁墨之可不舍得自家小夫郎还要忙活一个多月,早上出门前就揣了三十两银子,打算怎么得也要弄一个粗洗婆子回来。
“少爷这边请,这批是近日从府城过来的,因主家犯事受到牵连入了牙行,这几个都是会干粗活的。”
郭牙人有条不紊地给梁墨之介绍,不热情也不冷脸,面对成群的奴仆时也是平平淡淡的,就连眼神中的一丝同情和不忍也掩下了。
倒是个善良不圣母的,作为牙人,在待卖的奴仆面前表现怜悯可是大忌。
院子上方盖了一层能遮风挡雪的棚子,他们白天必须呆在院子中,牙行闭市才能回到屋内。
大多数奴仆都穿着破旧棉衣,堪堪能御寒不至于染上风寒的程度,随着郭牙人的点名,七八个婆子揪着破棉衣站到了前列。
不知是牙行的管理手段还是因为郭牙人,梁墨之先前预想到的争抢卖可怜都没发生,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兴致,开始打量面前的几个婆子。
身形和露出的指骨手腕看着都是做惯粗活的妇人,低首垂眉,恭顺有加,不是有几分小心思的就是略显呆板,样貌不咋地的。
“少爷可是没看中的?可要去雇佣那边看看?”
郭牙人见梁墨之没有进一步问话了解情况,没有刻意推荐,而是准备带他去下一处地方。
人市分为买卖和雇佣两部分,买卖是死契,雇佣则是活契。
“不用了,那边是一家三口么?”
梁墨之看向院子的东角落,中年妇人紧紧搂着一个已婚打扮,面容苍白的哥儿,鬓角微霜的男子拿着个豁了口子的碗给他喂药。
碗中的药汁很淡,一家三口衣着破旧,但他们那一脚地方却收拾地干净整洁。
见梁墨之有了看上的,郭牙人挥手让之前的婆子退了下去,悄声介绍道:
“少爷,是这样的,他们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唯一的哥儿被主家少爷看中,强行…,主家遭难后,便连同一起发卖了,如今那哥儿还染了病……”
“他们可会些什么?”
那个男人很敏锐,察觉到梁墨之的打量后,微愣了一下才下意识偏过头,继续照顾妻儿。
“那男人之前做过管事,还识字会做账,他婆娘是厨娘,杂活什么的都是个巧手,那哥儿据说一手绣活很是不错,就是他现在的病,大夫说需要调养些时日。”
“我可以跟他们谈谈吗?”
郭牙人点头,唤了男人出来,自己退到院子门口,不打扰他们之间的谈话。
“我家只需两人,你夫妻可愿?”
“不,小的不愿,谢少爷赏识,但小人不想家人离散。”
“对于上个主家,你们可怨?”
“…怨,蹉跎了吾儿一生,索性老天有眼,他们落得发配的下场,哈哈!”
中年男子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眼底浓浓的哀伤,角落的妇人担心地看向他们。
梁墨之没再问,而是转身出了院子,中年男子则落寞地回到了院子角落。
“当家的,欢哥儿如今……”
“会好的,欢哥儿不会狠心舍下我们的,我们一家齐齐整整的,不分开,不分开。”
小半个时辰后,郭牙人再次进了院子,径直走到他们一家三口面前,神情隐约带着喜意。
“你们跟着我出来吧,刚才到了新主家好好干活,以后也有个着落了……”
“管事,你,你是说我们?”
中年男子见郭牙人在解开他手腕上的锁扣后接连解开了他婆娘和哥儿的,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是,就是刚才那位少爷,你们的卖身契已经重新拟好了,待会按个手印就行。”
说完,郭牙人便领着背着儿子,拎着小包裹的夫妻俩去办手续,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几人就到了等候在牙行外的梁墨之面前。
“少爷,这是他们的身契,若没问题的话,人就交给你了。”
“好,有劳郭牙人了。”
梁墨之接过薄薄的三张盖了公章卖身契,确认无误后,送上二两银子,便领着人离开了牙行。
没走几步,就到了他提前出来置办好的马车前,看了一眼男子背上烧红了脸的哥儿,梁墨之指了指车厢道:
“把病人放进去,外面风大,你驾车,这药丸给他服用一颗。”
梁墨之就着车板打开随身的医箱,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专治风寒感冒发烧的小药丸,递给妇人。
中年夫妻又惊又喜,连忙行礼道谢,就差没磕头了,又怕惹得主家不悦,乖乖按梁墨之说的做了。
‘驾’马车缓慢启动,梁墨之和中年男子即安叔坐在前头,偶尔停下来添置一些必需的东西。
——
到了家门口,天上飘起了雪花,梁墨之将隔壁院门的钥匙递给安叔,自己提着药箱下了马车。
“旁边小二进的院子,前院的房间你们收拾两间先住下,缺什么你们先添置着,这里有十两,午后我和夫郎再过去一趟。”
“是,老爷。”
安叔下马行了一礼,见梁墨之进了院门才驾车离去。
“师父,他们是谁?”
前来开门的梁熙泽抢过药箱,抱在怀里,犹豫了半个院子,才出声问道。
梁墨之拍拍他的脑袋,一手背在身后,给墙角休眠的森宝输了一波异能,轻笑几声却没说话。
“墨之,回来了?可还顺利?”
梁墨之笑着点头,快走几步将屋檐下等候的人拥入怀中,埋在夏池的颈窝处深吸一口气。
“墨之,先放开,孩子都看着呢!”
夏池小脸微红,双手想推拒,听到耳边轻声的一句“夫郎,我好想你”时,双手仿佛卸了力,任由梁墨之抱着。
一早上没见,他也想墨之了。
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夏池,梁墨之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人,改牵着他进了屋。
屋内,两小的窝在一起给小狼顺毛,他就说今日怎么不见这货的身影。
“哥哥!”
见到梁墨之,熙铭和熙华奶声奶气地仰头叫人,放好药箱的熙泽端坐在椅子上,拿起之前未看完《论语》接着看。
小大人模样,梁墨之考虑着年后将他送书院还是请夫子上门三个一起教。
“嗯,乖,你们继续玩。”
说完,梁墨之牵着夏池去了后院,灶房内,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是腊八粥。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是他们即将一起度过第一个年,短短半年不到,穿书的他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真好!
夏池见梁墨之一直盯着自己,有点脸热,假装要看看腊八粥炖煮的情况,挣开了温热掌心。
“墨之,是有话跟我说吗?”
粥还需要再炖一会,夏池用长柄勺搅动几下,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灼灼其华,宜家宜室!
“小池,你好美!”
“嗯?唔……”
一吻过后,两人双双坐在小马扎上,肩挨着肩,梁墨之顺手扔了几根红薯进灶膛,小火炭多,最合适煨红薯了。
“…事情就是这样,小池会怪我自作主张吗?”
夏池听完梁墨之解毒救人和租院子买人的经过,手中是剩下的九张百两银票、三张房契、三份身契。
薄薄的纸张加起来并没有几分重量,夏池却觉得恍若千斤,比起惊讶生气,他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梁墨之的安全,担心,他不要他……
“墨之,你,林少爷…”
“不许胡思乱想,夏池,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相公,没有危险,还有,我的就是你的,小傻子!”
梁墨之将情绪低落的夏池搂进怀里,低头吻在他的眉心,驱散他突如其来的自卑和担心。
“嗯,那待会我们送点热粥过去,今日要喝腊八粥的,还有药……”
“好,都听夫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