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墨之用左手抓着二狗子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二狗子见眼前的男子一脸凶狠地盯着自己,比刚才受挨打还要恐惧,双手双脚都颤抖起来。
他没想到夏池的未婚夫,会为他出头,一般男子听到他刚才的话不都会直接掉头就走或是闹休夫的吗?
怎么他一个要注重名声的大夫,看着没庄稼汉子强壮,打人一点不输他们就算了,还有这么令人心惊胆战的眼神。
他不会惹错人了吧。
又想到神秘人给的银子以及威胁,他还是忍着内心强烈的不安,继续撕咬夏池。
“我…,就是池…”
梁墨之,一巴掌扇过去,‘啪’的一声,不仅镇住了二狗子,还有周围窃窃私语的众人。
顿时整个祠堂大院内,鸦雀无声,除了二狗子的痛呼呻吟。
二狗子左脸迅速红肿,‘哇’的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水,还夹着一颗牙齿,被迫抬起头的二狗子脸上,清晰的五指印显露在众人面前。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祠堂,秋祭还没结束呢?你们想遭天谴不成?”
原本在内堂喝茶谈事的族长族老们,在村长的陪同下,前来制止这场闹剧。
也不知是谁去通知的,梁墨之也只能把手上的二狗子交到前来要人的几个男子手里。
他作为打人者也被请到了祠堂正屋的院子前,只不过他站着,二狗子跪着而已。
族长用拐杖锤了捶木质地板,‘嘭嘭嘭’,接着用不满的眼神扫过圈子中的梁墨之几人,接着说道:
“无关的夏家人都散开,把池哥儿叫上来,本族长今日就要看看是谁在败坏我们夏家的风气。”
显然通知他们的人事先把一些事告诉了他们。
旁边的族老纷纷应和族长的话,
“夏三(夏池爷爷),看你家养的好孙哥儿把族长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让那他上来行礼道歉。”
“这种哥儿在早几年可是要打发到家庙去的,也是现在才会出现如此丢人现眼的事了,还闹到秋祭上,真是不知廉耻。”
……
站在族长一侧的夏三也是一脸郁色,直接一甩袖子,大声道:
“我家孙哥儿只有熙哥儿一个,夏池早就我们家分了出去,而且他定亲前,我们就和他签了切断书,别把他的事扯到我家上,我家熙哥儿可还要嫁到纪家去的。”
听到夏三搬出纪家的名头,几个看不爽族长看好他的族老也只能停住话头了。
院子里,梁墨之正恶狠狠地看着被压到一旁跪着的二狗子,现在惊动了夏家的族老们,有点棘手了。
在听到那群一群老头子没搞清楚真相就直接认定是池哥儿的问题,还左一句‘不知廉耻’、‘家庙’,右一句‘无爹娘教导’…
梁墨之握紧拳头,抬头看着上面衣冠楚楚的所谓族老们,要不是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真想把他们的牙齿都敲了,看他们怎么口出‘谎’言。
夏池正是这时候被人叫了出来,他之前距离事发中心较远,后面又只待在未婚哥儿的聚集区,他被叫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
只是从院子西边到院子东边的距离,他就看到很多的叔婆婶么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时不时还指指点点的。
虽然夏池听不清楚,但他知道刚才的闹事肯定和自己有关。
夏池的内心渐渐感觉到不安,
梁墨之也在里面,不知有没有连累到他。
夏池被带到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向台阶上的族长和族老们行礼,而是望向一旁站得笔挺的身影,还是牵扯到墨之了吗?
他是不是真的会给亲近的人带来不幸,以前是爹娘,现在是墨之。
“夏池,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见过族长和几位族老,你的礼仪呢?”
夏池把视线看向族长他们,没想到第一个出声指责的还是他的爷爷。
不,不是爷爷了,他们没关系了的。
“夏池见过各位族老,见过族长。”
夏池微微低头行礼,心里却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事,不仅村长在,还惊动族长和族老他们。
还有墨之…
“村长,你来说。”
族长连眼神都没给夏池一个,现在相关的人已经到齐了,他总不能自降身份去做审问这些小事的,村长来正合适。
“是,族长。”
村长回头看向夏池,这个可怜的娃,好不容易把日子过顺当了,
“池哥儿,二狗子说这件小衣是你给他的,你仔细想一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村长指着二狗子脚边的白色小衣,眼神有点回避,毕竟小衣这东西怎么也是哥儿的贴身物品,本就该避嫌的。
夏池听到村长的问话,震惊地倒退两步,二狗子,小衣,他…
梁墨之见状,再也无法忍住了,狗屁的宗族势力,他的媳妇眼睛都红了,再忍下去自己都成忍者神龟了。
他直接大步上前,护在池哥儿前面,替他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小池,别怕,我在。”
梁墨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二狗子和像破布一样扔在地上的小衣,掩下情绪对村长说道:
“村长,一个小混混的话能信吗?再说了,凭什么池哥儿要回答这种问题?”
“这…梁小子,这件事涉及秋祭,还有族内哥儿的名声,还是要了解清楚的。”
村长当然不想这么逼问池哥儿,但是族长明显要趁此在秋祭立威,不然他和几个族老在里面茶室聊得好好的,怎么会在知道了大概的事情就出面了。
二狗子和几个小混混在村里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涉及小衣这种隐秘的也不是第一次。
之前的那些不也没见族长他们出面吗,也不知今天针对的是池哥儿还是梁小子。
梁墨之不是没看到村长的为难和劝他忍忍的眼神,但如果他让开了,池哥儿就要当着几乎全村人的面跟二狗子对峙。
即使池哥儿否认了又怎样,他们不会相信的,这些人只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现在这些人脸上的嫌弃、鄙视还有看戏的眼神不都是对着池哥儿吗?
还有几个人记得地上的小混混才是始作俑者,他们不去指责加害者反而在施压受害者。
这是一个贞洁就是哥儿、女子一切的前提的世界,梁墨之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
这也是梁墨之第一次对这个世道这些陋俗产生了不满。
“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有办法让二狗子自己说出来,族长能否让小子一试,若是不行,小子愿将之前和杏林医馆合作得到的银子双手奉上,就当破坏秋祭的赔礼。”
梁墨之冷冷的眼神直接看向族老,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在得知真相的时候还能不能稳得住。
“梁小子…”
村长见梁墨之不听劝,竟还直接和族长叫板起来,有点着急地想阻止他。
“墨之,你不必为我…”
夏池着急地直接抓住梁墨之的手臂,他不值得的。
梁墨之拍拍手臂上的双手,温柔却无比认真地对池哥儿说道:
“小池,银子而已,没了可以挣,但我的小池不应该受如此委屈,我的小池明明这么好。”
他的媳妇,处于人群中间应是万众瞩目,得到的也该是尊重和赞赏的眼神,而不是现在的轻视和怀疑。
夏池的眼泪还是没能绷住,一滴滴地往下掉,掉在抓着梁墨之的手上,也掉到梁墨之的心里,又苦又涩的。
梁墨之连忙拿出袖子里的帕子帮人擦眼泪,这帕子还是他死皮赖脸求池哥儿给他绣的,上面还绣着一株梅花。
“别哭,小池要笑着看你未来夫君替你讨回公道的英姿。”
这边梁墨之在哄人,那边族长和族老们也在仔细商讨,不过族长的目的本就是梁墨之,他可是知道梁墨之和杏林医馆的合作有上百两银子的。
而族长在茶室听到外面闹事的大概经过之后,就想趁此机会让梁墨之退掉和夏池的婚事,然后从自家找个哥儿嫁到梁家,再慢慢谋划的。
不过现在梁墨之提出的办法也行,反正银子最后交到族里,还不等于交到自己手上,还不用担心他的命硬连累了自家。
没过多久,族长又锤了几下地板,把在低声交谈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好,本族长就给你一次机会,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否则别怪我这个族长仗势欺人。”
旁边的族老接着族长的往下说。
“为保证不是屈打成招,你不能离二狗子太近,我们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来人,点香。”
“慢着,为防待会二狗子交代了你们还说是我的问题,我要求让老大夫先替二狗子把脉。”
族长一行人听到梁墨之的话后,觉得也有道理,于是让老大夫上前给二狗子查看一下伤势。
“族长,二狗子的伤并不重,都是皮外伤。”
老大夫内心有些疑惑,虽然刚才梁墨之打人他没亲眼所见,但听周围村民的议论,应该是挺严重的才对。
他把脉却发现,最重的伤竟是…掉了几颗牙?
一旁跪着的二狗子现在还懵着,按他的计划,只要他当众装作喝醉了不小心把小衣扯出来。
并在被人发现询问的时候说是夏池的,那他毁掉夏池名声的任务就完成了。
结果呢,先是梁墨之出手把他揍得浑身疼痛不说,竟然还招来了无利不起早的族长和族老们。
他真真后悔为了几两银子应了这次的事。
他现在晕过去还来得及吗?呜呜……
没等二狗子装晕,他就被拖到划出来的圈子中间了,梁墨之站在离他大概三米远的地方,正勾着嘴角地看向他。
二狗子被他的笑容吓得手撑着在地上,屁股往后挪了几步。
“你怕啥,我又不会对你怎样?”
“刚好,现在是秋祭,我们大家都在祠堂,二狗子你可敢对着夏家祖先发誓你待会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果不是的话就让你肉烂骨碎。”
梁墨之的话刚出,周围就传来好几声吸气声,实在是这誓言的后果听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想想身上的肉一块块烂掉,骨头一根根碎裂…嘶…
二狗子想到和小衣一起放在家门口的那块碎玉,那是他在一次喝醉酒后失手将一个女子掐死时,那个女子手上带这的玉镯子的碎片。
他知道这是对他的威胁,他不想被砍头…
“怎么,二狗子,你在想什么,不敢发誓的话,就说明你刚才的话是在诬陷,大家可都看着的。”
梁墨之挑眉,这个小混混估计有把柄在幕后之人手上,不过无论他发不发誓,这场戏演到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
梁墨之在之前族长出声的时候就发现,族长出面干涉绝不是因为秋祭和名声那么简单。
因为族长看他的眼神有着势在必得的算计,后来他提出银子的时候就确定了族长的目标是他和杏林医馆合作得到的银子。
看来杏林医馆那里有人又走漏了消息。
不过就是不知道幕后之人和族长是不是一伙的?
没等梁墨之多想,地上的二狗子却站了起来,按着梁墨之的说法发了誓言。
二狗子根本不怕誓言这东西,他早不知违背多少次誓言了,这次的锅他是一定要扣在夏池身上的。
梁墨之看了一下二狗子变得有恃无恐的样子,看来是个不怕鬼神的‘先进古人’呀。
“好,那我问你,二狗子,你说那件小衣是我未来夫郎给你的,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当时我未来夫郎他又是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二狗子有点懵,他怎么知道,就连小衣都是那个神秘人送到他家的。
而且原本是说下药的,后来不知为啥变成了嫁祸。
“你…我不记得了,晚上天太黑了,对就是晚上。”
二狗子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完不知是不是被刚才的誓言影响了,突然觉得浑身开始痒,他都快忍不住想拿手去挠了。
“这样吗?那你总该记得是哪天吧?实在不记得也该知道那天月亮是圆还是弯的吧?”
梁墨之知道他之前的给他撒的药粉起效了,这可是他特制的超级痒痒粉,本来就打算用在他们两个混混身上的。
原本还以为今天用不上了,还有另外一个…
二狗子忍不住双手握紧,试图抵抗从身体内里散发的痒,好难受,好想挠,难道这次是因为在祠堂?刚自己说了什么?肉烂骨碎?……
不,不,肯定是假的,说不定是因为我太久没洗澡了,是虱子,对,肯定是虱子。
“我说了,我不记得了,反正小衣就是夏池的,他给我的时候,我们还抱了呢。”
二狗子看着梁墨之的脸色一边,终于不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了,一脸得意地还想继续说下去。
“当时池…啊,痒…”
周围的人看到二狗子突然叫了一声,还双手使劲地挠自己,本来他的指甲就长,没一会,露出的皮肤就能看到一道道鲜红的血痕了。
二狗子还像不知道疼的样子,继续地挠,一边挠还一边朝周围人呼痛。
“救我,太痒了,啊啊啊……”
旁边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别是得了什么怪病。
“等等,二狗子不会是说谎了吧,你们想刚才的誓言,肉烂骨碎,这不就是肉烂的征兆吗?”
“那他岂不是在祖宗面前说大话,还真大胆呀,这还是祠堂呢。”
……
二狗子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而不远处站着的梁墨之确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指着梁墨之朝族长他们喊道:
“肯定是他,他给我下药了,对,就是他,不信你们检查,我身上肯定有痕迹。”
梁墨之看了一眼周围人怀疑的目光和族长明显有点生气的神色,他先是给满脸担忧的池哥儿一个‘放心’的口型,接着缓缓开口:
“哦,可之前老大夫给你检查过并没有问题呀,而且我刚才一直理你三米远,我怎么给你下药了?”
“你要想再检查一次我也没意见的,别到时候没检查出来诬陷我和老大夫勾结就行。”
刚收到族长指令准备上前的老大夫停下脚步,看了一下二狗子,直接转头回去了。
梁墨之在一旁平静出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坏了誓言的惨状呢,也不知肉烂骨碎要多久,人体可是有好几千块肉的,骨头就比较少了,才两百零六根,不过没事,听说骨头碎掉并不会导致死亡的……”
“嘶…梁大夫的话,我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
“梁小子,你闭嘴,老夏,你去看看,我们相信你不会和梁小子合谋欺骗族里的。”
族长重重锤了一下地板,语气都带着严厉和威胁。
老大夫这才再次上前替二狗子把脉,结果二狗子的手一直想往身上挠,根本定不下来。
村长见状,让几个小伙子把人隔着衣服摁住了,这才把上了脉。
老大夫这次不仅把左右手的脉象都看了,还仔细看了一下二狗子的伤痕和他身上的所有衣物。
良久,他示意那几个小伙子可以放开人了,再摁下去,估计人要痒死了。
“痒,呀…救我,痒…”
“族长,老夫我从医几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二狗子他的脉象平稳有力如常人,身上也未见有药粉痕迹,他没病,你们不信就去镇上找别的大夫吧。”
说完就直接挥袖离开了祠堂,天要黑了,回家睡觉。
“诶,老大夫都没发现,是不是说明二狗子真的是被咱们老祖宗惩罚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还好我没发过誓言,这肯不能乱发的,上面肯定有神看着的。”
……
梁墨之见状,是时候加把料了,他先是朝夏池看了一眼,给他一个‘很快就解决’的眼神,然后对着地上的二狗子说道:
“二狗子,你说如果你说出真相,会不会就好了呢?”
痒得在地上打滚的二狗子,听到梁墨之的话后,也不管是不是阴谋了,直接朝着祠堂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祖宗们,求求你们饶过我,二狗子不敢了。”
说完,又转膝朝向族长,
“族长,族老,我都交代,是我诬陷夏池的,我收了别人的银子,按照他说的方法故意在秋祭这天毁了夏池的名声。”
“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家床底还有没用完的银子和纸条,你们可以去找。”
村长听完直接带人朝二狗子家去,找他说的银子和纸条。
二狗子说完,顿时就察觉自己身上开始不痒了,又转身朝牌位那边磕了几个响头。
“感谢祖宗们原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梁墨之见事情差不多了,走到一旁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池哥儿前面,笑着说道:
“好了,事情解决了,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
“啊,哦,他们…”
“没事,看我的。”
梁墨之说完,用力拍拍手,听到声音的众人纷纷看向梁墨之。
“族长,还有各位,现在事实摆在大家面前了,希望大家记住,举头三尺有神明,夏池是我梁墨之的未婚夫郎,也是有人撑腰的。”
梁墨之说完就直接带着眼圈又红了的池哥儿离开了。
“该死,这都被他躲过去了。”
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看着离开的两人,捏碎了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