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面,站着一个身影,白色毛衣裹在身上,平日里看着温柔的面孔因为阴翳的眼神变得可怖。
他还是跟来了,即使是死皮赖脸,他也要争取最后一线希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靖从病房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傅哥。”
声音低低地,像是委屈一样。
阴郁的眼神被很好地隐藏在黑睫下。
傅靖睨了一眼,周身的气场变低,真是麻烦。
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傅靖直接从林墨身旁掠过,把林墨当作空气。
林墨咬了一下嘴唇,看着对方挺阔的肩膀和低调奢华的胸针。
皮鞋落在地上,在安静的楼道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又想起来刚才在楼下看到的场景,他何曾看过傅靖受控于人的样子,他永远都是镇定自若,就像是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一样,按部就班地执行着既定的程序。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就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是现在,这些都沦为泡影,镜花水月,终究是假的。
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
他已经去找了那个平民窟的男生,对方看起来很反感,是厌恶么。
呵,别人他暂时查不到,可是一个穷困的小子,他还是可以收拾的。
想起他那个在病床上惨白脸色,苦苦哀求的母亲,他就觉得一阵快意。
他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他跟了上去,小跑着跟上对方的脚步。
“傅靖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就一会,好吗?”
林墨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眼角发红。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之前对伯母的照顾,听我说几句好吗?”
傅靖逆着光,让林墨看不清他的神色。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似乎更加生气了,“你这样真的让我很恶心。”
林墨睫毛扑闪了一下,微垂着头,指尖用力掐进肉里,“可是,我之前经常去看望伯母,那难道是假的吗,我追求我想要的东西,就这么令人不耻吗?”
傅靖眉心拧起,对于眼前执迷不悟的人很是无奈,“你有权利追逐你想要的东西,但那不是建立在抢掠别人的成果上,你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林墨噎了一瞬,脸色很难看,将头转到另一侧。
“你生来就拥有别人企及不到的一切,你当然不懂。”
林墨眼皮垂下,嘴里被咬的冒出血腥味。
“祁恒朝为了报复我,做出这些事情,难道他又比我高尚多少吗?”
想起这一桩桩一件件,屈辱和愤怒一股脑涌上心头,他抬起头,眼眸闪烁。
傅靖面上不动声色,沉默一会,西装外套被楼道的风吹起,里面衬衫露出,显出常年锻炼的肌肉轮廓。
生来就拥有一切,可是谁知道那是不是他想要的,旁人只知道身居高位,尊贵至极,却常常忽略,无形枷锁带来的压抑。
林墨以为他说对了傅靖的想法,他正准备开口继续诋毁。
就看到傅靖斯文地摆正了胸前别致典雅的胸针。
淡淡开口,眼里带着上位者的蔑视和强势。
十分肯定的语气。
“他和你不一样。”
傅靖这么些年,跟在老爷子看过无数人,阿谀奉承和处心积虑见过太多,也有滴水不漏的人,但是,久了就会原形毕露。
祁恒朝,该怎么形容,一两句话说不清。
但是从他知道对方私自接济那家人,送那个男生母亲去医院,他就知道。
祁恒朝,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说完傅靖就离开了,只留给林墨一个背影。
几天时间过了,祁恒朝如约而至。
他是和梁戈一起去的,到的时候,已经去了不少人,他们是自己跑着玩,在偏远的郊区,环山大道,弯很大,有几个坡还陡,路上没有几个路灯,这条路基本废弃,政府重新规划了路线,山脚修了条大道。
所以,这里就成为了平日里精力旺盛无处宣泄的富家子弟的娱乐场所。
他们玩得疯,早之前就有人出过事,车子直接冲下山坡,所幸命大,撞上了下面的树,缓冲了一下,只是摔断了腿和胳膊,那一阵大家收敛了点,后面依旧照常。
一伙人在山脚聚集,他们要从山脚开到山顶。
为了刺激,他们专门选了临近夜晚。
这边人烟稀少,一排排的车已经打着车灯停在那里,他们靠在车门前,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看见祁恒朝的时候,有人惊讶地挑起了眉,梁戈走了过去,和其中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男生打了招呼,祁恒朝记得他,他们之前聚在一起喝过酒,叫钟佰,他们就叫他佰哥,这个局,就是他组的。
祁恒朝冲对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记忆中,原主和他不是很熟。
钟佰低着头洗了口烟,眯了下眼,咂么了一嘴才说话,“好久不见。”
梁戈搂了一下祁恒朝的肩膀,“我带他过来玩玩。”
钟佰吸了一口烟,看了一眼远边黑漆漆的路。
“你要跑?”
钟佰是对着祁恒朝问的。
“嗯,我要跑。”
有些人在这条路跑了很多次,哪里有拐角,哪里有悬崖,他们一清二楚。
可是这里面,并不包括祁恒朝。
他只来过几次,也没跑过。
所以听见祁恒找说自己要跑的时候,梁戈大声叫了起来,“你疯了吧,天马上黑了,路灯都没有,你根本就不熟悉路,你不要命了。”
旁边的人闻言看了过来,梁戈稍微降低了音量,“你别疯,他们玩起来疯的要命,我让你是来散心的,不是让你来找苦头吃的。”
祁恒朝扫视了一眼周,没回答梁戈的问题,他问了钟佰,“傅靖没来吗?”
他刚才下车的时候就注意了,并没有发现他想找的人。
钟佰闻言,把烟抽了下来,烟雾散开,眼神在祁恒朝的脸上扫了一眼。
“不知道会不会来,叫了,没确定来。”
他之前总觉得对方太过文气,可如今,对方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他这回的眼神变得认真了点,“真要跑?你知道我们规矩吧。”
祁恒朝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烟,递给钟佰一根,点燃了才回答,“知道,出了事,自己担着。”
夜色降临,周围越来越昏暗,天边的一抹白终于被夜幕吞噬,混为了一体。
车灯的光落在祁恒朝眼里,照得他眼眸如同星子一般耀眼。
天色越来越暗,梁戈把他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他。
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
他今天专门换了轻便的衣服,就是为了这个比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要等的人却迟迟未到,他甚至都以为傅靖不会来了。
其他人都开始坐上车,他还站在车门边。
终于,一辆黑如浓墨的车疾驰而来,将将在他的车头旁边刹车,停下。
他轻轻地笑了,即使灯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可是他依旧知道,傅靖来了。
旁边的人纷纷注意到了,下了车,围了上去。
傅靖今天换了身夹克,里面穿了件白色体恤,和他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感觉截然不同,多了点洒脱和随性。
他不冷不热地和别人打招呼,祁恒朝没上去,站在车门前,他敢确定,对方绝对看见他了。
等到别人都散开了,他才走过去,一步一步,到了傅靖的身前。
傅靖似乎有点意外,也没开口,一如之前冷淡的模样。
祁恒朝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傅少,姗姗来迟啊。”
说完他看了一眼傅靖身后的车,狡黠地说道。
“敢不敢打个赌,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傅靖。
傅靖幽深的眸子也注视着他,似乎是觉得他不自量力。
傅靖直接转身,关上了车门,车窗升起,将他的侧脸完全遮住。
祁恒朝笑了一下,他知道,对方会应下。
来的人里面,有些只是来看热闹的。
所以真正上场的,拢共十二个人,每个人一辆车,谁先到达终点,谁就赢。
晚风呼啸而过,漆黑的夜晚就像一个可怖的怪兽,张牙舞爪地看着这群年轻妄为的年轻人,等待着乘其防备不力之时,露出它尖利的獠牙狠狠袭击,一举拿下。
此时无形的硝烟已经开始弥漫,无声的战斗也即将一炮打响。
轰鸣的引擎声和闪烁的车灯,一触即发的激烈的较量。
背后是剩下的人的欢呼和喝彩。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刺激和精神的欢愉通通成为了这场比试的催化剂。
祁恒朝坐在座椅上,双手竟然有点出汗,他的呼吸声稍重,双眼直直盯着前方,眼里是暗藏的兴奋和激动。
他喉头滚动,渐渐平息自己的呼吸,眼神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狼,轰鸣声萦绕在耳边,惊起了路边的灰尘,滚滚落下。
哨声响起,扬起的旗子终于落下。
一瞬间,车身犹如一把利箭出了弦,掀起一阵风,直奔前方而去。
影影绰绰的树影飞快往后移去,车灯照耀过的地方一片明亮,而马路旁边则是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欢呼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在这片原本安静的山间,打破了原有的静谧,撕碎了黑色的幕布,把年轻人独有的激情和热血一股脑地砸了下去。
祁恒朝为了今天的比赛,专门挑选了一款法拉利,线条流畅,鲜红的颜色在黑夜里十分亮眼,极致的速度能让它在山路间犹如一道一瞬即逝的红线,一闪而过。
山脚下的路还算宽敞,他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接二连三地超过了前面的车。
可是这不绝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赢,赢过傅靖,那个不可一世冷静矜傲的傅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