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打更声,许渊后知后觉地动了动僵直的双腿,垂下眼打算离开。kanshushen他一脸失魂落魄,决定回去后就让姐姐来找素锦退婚。
偏在这时,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其实在金铺老板来送首饰时,素锦就察觉到许渊在外面,不过那时她只以为他是思念自己所以过来看看,马上就要走了的,所以并没有在意。直到刚才,她用神识看了眼四周,才发现这人竟还站在原地,一直没走,便赶忙过来开门。
她扶着门,笑盈盈地看着许渊:“你来了怎么不敲门?”
许渊看着她,之前做好的打算瞬间土崩瓦解。
他不想退婚。
虽然来之前他已经将可能的情况都想好了,无论素锦怨他、恨他,还是怎样,他都能接受,只是不能拖累她。
但是亲眼看到素锦后,许渊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爱她,不想放开她,哪怕他的一生只剩下短短的不到三个月的光阴,但他还是自私地不想放手。
许渊低声道:“素锦,我想娶你。”
我是真的想娶你!
素锦走到他身边,以为他在撒娇,于是便也笑着回应道:“我也想嫁给你。”
许渊呜咽了一声,猛地将素锦抱在怀里,他的喉间发出无声的哀鸣,仿佛孤狼死前最后的挣扎。
……
最后,许渊还是没有跟素锦说自己要退婚的事情,或者说他实在没有办法亲口说出这件事情,也根本不想退婚。
但是回到家后,他如实的跟姐姐、姐夫坦白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南平城的人都认识姐夫这个捕快,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与其让别人告诉他们,不如是自己。
许桃花得知这个噩耗悲痛欲绝,王章忙扶住她,问许渊:“确定了吗?不会是误诊吧?”
许渊闭了闭眼睛,他也希望是误诊,但是真的不是:“我看了三个大夫,他们的诊断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桃花哭了一会儿便止了泪,她知道弟弟现在一定很痛苦,便装作乐观地安慰他,然后突然想起了素锦:“岳峙,你和素锦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许渊捂着心口,两眼淌下泪来,他很少哭,如今流着泪看起来心情起伏也并不剧烈,只有紧皱的眉头能看出他难以言说的痛苦。
“姐姐。”许渊低声道:“我想娶她,我知道这样会耽误她,但我还是想娶她。姐姐,我是不是很自私?”
许姐姐握着弟弟的手安慰他:“这不是自私,岳峙,你只是喜欢素锦,这没有错!”
等许渊的心情看起来平静了一点后,她才继续道:“但是你不能因为这点喜欢就毁了她一生,岳峙,把你的情况告诉她吧,素锦有选择的权利。如果她选择嫁给你,姐姐会感激她一辈子,但是如果她选择不跟你在一起,你也不能怨恨她,你要记住,她从来不欠你什么!”
良久,许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许桃花的提议。
但是,他怕自己一见到素锦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于是委托了许桃花出面。
素锦却并不信许桃花的话。
什么活不过三个月,她不相信,昨晚她见到许渊时,他看起来明明没有不对,他还说要娶自己……
“我不信,姐姐,你让许渊亲自跟我说,否则我不信。”素锦白着脸提出要求,直到许渊出现在她面前,她还觉得这是一个荒诞不经的顽笑。
许渊动了动唇,道:“对不起。”
素锦僵硬在那里,突然开口道:“是我的问题吗?因为我要嫁给你,所以你活不过三个月?”
她喃喃自语着,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许渊吓了一跳,忙扶着素锦的肩膀唤醒她:“不是你的问题!素锦,你不要这样,人命有定数,是我命中有此劫,与你无关。”
他不知道素锦为什么会从自己的病联想到她会克夫,但是他绝不能让素锦这样想,否则她的一辈子便毁了。
素锦看着许渊,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道:“我想嫁给你,我们把婚礼提前吧。”
许渊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渴求,点头答应了。
……
半个月后,许渊和素锦举行了婚礼。
因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许渊执意不与素锦圆房。在他看来,素锦是捉妖人,天南海北、四海为家,如果他们没有圆房,以后自己死了,她再遇到心爱之人,便能放心大胆地嫁给他,而不会因为曾经嫁过人被男方看不起。
他为她打算的这样好,虽然每每想到她会再嫁人,心里便钝钝的疼。
婚礼第二天,素锦便提出离开南平城,想四处游历,找法子给许渊续命。
许渊自知无用,不过也对姐姐说自己时间不多,想看看这个世界,许桃花只得含泪应允。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看过泰山上缥缈的云雾,见过凌晨初升的红日,也在海底行走、闹过富丽堂皇的水晶宫……许渊觉得,他这一辈子,如今才知道世界这么广阔,以前竟都是井底之蛙了。
最后的最后,他是死在素锦怀里的。
素锦十分痛苦,她用了无数方法,人间的奇珍异宝,十里桃林的仙桃,天族的琼浆玉液,药王的丹药,还有她持续不断地输送灵力……她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但许渊却没有一点好转。
他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好,但是内里的衰老却始终不曾减慢。
他不是因病去世,是老天……要收他的命。
素锦看着许渊,听他交代自己的身后事,虽然之前说好了不哭,但是眼泪仍是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打在许渊的脸上。
许渊摸了摸素锦的脸,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如今做来已经很吃力了:“素锦,不要哭……你的眼睛很好看,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话没说完,他的手就落了下来,眼底的光明明灭灭,终于没有再亮起。
素锦闭了闭眼睛,忍不住把脸埋在许渊的颈间,哭得撕心裂肺:“夫君!渊哥!我不要你死,你不要离开我!”
她哭得这样惨,不要命地往许渊的身体里输送灵力,但还是没能阻止男人的死。
……
南平城。
许渊和素锦离开的两个月后。
这一日,许桃花照常打开院门,打算出去买菜,就看到站在外面的素锦。
素锦如今看起来更有仙气了,仿佛马上就要飞天而去,许桃花一时之间还不敢认,直到素锦叫了一声“姐姐”,她才陡然惊醒似的把素锦拉进了屋。
她问起许渊的情况。
素锦回道:“夫君很好,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现在在外面养病,不方便回来,叫我来看看姐姐。”
许桃花喜极而泣:“这就好!你跟岳峙说,我怀了身孕了,他要做舅舅了,你也要做舅妈!你们两个在外面行走,不要担心我们,我和你姐夫好的很呢!”
素锦乖乖点头应了,又说起自己想带走以前许渊用过的东西。
许桃花二话不说答应了,打发王章去给素锦收拾,她自己则是跟素锦打听这两个月他们去了哪些地方。
素锦不知为何有些冷淡,但有问必答。
一时间两人聊的倒是很开心。
王章把许渊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素锦便提出告辞,许桃花苦留不得,在她离开家门的时候突然道:“素锦……你和岳峙,你们在外面好好的,不必惦记着回来看我们……我知道岳峙还活着就满足了……”
素锦身形顿了顿,应了一声,飘然而去。
院内,王章不解道:“你怎么不叫岳峙和弟媳回来?”
许桃花哭着倒进了王章怀里:“我知道岳峙死了,他一定是死了,否则素锦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还要带走岳峙的东西?可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我便假装不知道,他们让我相信,我就相信……我的弟弟,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呢!”
……
离王家不远处,素锦半靠在墙上听到了王章和许桃花说的话。她抿了抿唇,将许渊的东西放到空间里,离开了南平。
至于许桃花说的话……
许渊死了吗?
素锦不知道。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了许渊的不对劲。
许渊和夜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便是最大的破绽,而且自从那次抓蜘蛛精后,自己和许渊在一起时,吸收的灵力总会有一部分消失不见。
所以素锦觉得,也许许渊是四海八荒的神仙下凡历劫来了。但是她问了辛奴,辛奴说她之前去九重天,并没有哪个神仙消失不见过,所以素锦又觉得也许是自己猜错了——许渊是真的死了。
但是,不努力一次,不再找一找,她真的不甘心。
所以她把许渊的尸体炼成了一颗琉璃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要一直带着他。
至于以后,她打算在人间寻找他的转世。
若是找到了,她一定要早早地教他修仙。
若是找不到,素锦摸了摸脖颈上垂着的琉璃珠,露出一抹浅笑,他也与她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