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动作很迅速,不过两天就将学堂给备好了。正好学子们都已回到尹江,祁牧野正好可以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众人听。
是以祁牧野上午去隔壁学堂给几个孩子讲解字的写法,中午又回到面馆给众学子科普知识,真正的穿越千年的打工仔。
那些孩子正是爱玩的年纪,学堂又是临街,人来人往,注意力总往外跑,加上人多,一人喧闹,便会引起一大片,不过几日,祁牧野就是睡觉,脑子里也都是小孩子的尖叫声,整得她神经衰弱,双眼无神。
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现代没人想当幼师。每天面对那些祖宗,她只想死。
好在几个孩子对许朝歌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心理,她一来,几人就安静下来。次数多了,许朝歌也掌握了窍门,一听见孩童的尖叫声,她便握着本子往隔壁跑。几个捣蛋鬼一见是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牧野,好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祁牧野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她走,每回许朝歌过来查看,她总央着许朝歌多待一会儿,待她课讲完了,孩子们都回去了,她们再一起回面馆。时间久了,她干脆在学堂的最后面摆了一张桌子,专门供许朝歌歇脚,顺便帮她看着孩子。
许朝歌也乐意得很,看书看累了,远眺一会儿就能看见自己的爱人,伸个懒腰还能与她相视一笑,世间最惬意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
久而久之,蓬门面馆经常出现以下对话:
“掌柜呢?把你们掌柜叫出来。”
明理满脸通红:“掌柜不在。”
“不在?掌柜不在你们做什么生意?”
“她在附近,你若是着急找她,我唤她一声。”
“既然在附近,为何不在这待着?这面馆一个主事的都没有。”
“她在隔壁,有什么事情我跑过去知会一声就是。哦!她下午一直在的。”
“隔壁不是学堂吗?你家掌柜跑那去干嘛?”
明理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讪讪道:“看孩子去了。”他总不能说看她家郎君去了吧?女孩子脸皮薄,说不得。
客官皱着眉,一脸莫名其妙。
有时,几个学子来得早,听见他们的对话,总是要起哄一番:“祁公子,快把许姑娘放出来,有人找~”他们的尾音拉得老长,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回回都是许朝歌红着耳朵尖回到面馆,强装镇定地听完情况,淡定自若地处理完,然后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回隔壁看她的郎君、不,看她的书去了。
谁让她一离开学堂孩子们就吵闹?谁让她刚迈进面馆大门,祁牧野就扶着墙壁翘首以盼的?
这个家、不,这个学堂离了她就要散了。
小孩子也是精得很,虽说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世间的大部分事情也能懂个大概。他们惧怕许朝歌,所以总想着讨好她,回回瞧见许朝歌过来,他们总会齐齐顿首,拖着稚嫩的嗓音:“师——母——好——”
祁牧野捏着鼻梁,无可奈何:“叫许姑娘。”
“师——母——”小孩子就这样,你越反对,他们就叫得越起劲。
祁牧野只得红着脸向许朝歌解释:“童言无忌,你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就纠正过来。”
许朝歌只是莞尔一笑,坐在她的位子上继续看她的典籍去了。她现在看的大多都是祁牧野的笔记,上面圈圈画画,不时会有祁牧野批注,诸如“说得挺好,但她不同意,下次不要再说了”“说得太好了,会云多云”的话语,真是。
可爱极了。
许朝歌不在,祁牧野就抓紧时机教育那些小鬼头。
“以后不许再叫许姑娘师母了,知道了吗?”
“为什么呀?”几个小孩摇晃着脑袋。
“没有为什么,你们若是再这样,我便不教你们了!”
“爹爹说了,凡事都要有个理由。你是我们的先生,许姑娘就是我们的师母了呀,为什么不让我们叫她师母?”
几个小孩也跟着起哄:“对啊对啊!”
“我爹爹也是这样跟我们说的。”
“啧。”祁牧野装作很凶的样子,“先生的妻子才能叫师母,我还未向许姑娘提亲,怎么能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叫人师母呢?这样——”她本想说这样不尊重许朝歌,但转念一想,古时人们并未有这样的观念,她只好按照铭朝的思想跟他们解释。
“这样不合乎礼数。”
“那你快些向师母提亲呀,这样我们每日都能和师母一起识字了。”
“成亲哪有那么简单?要花很多钱的,还要挑选日子,还有很多礼节,不是说想成亲就能成亲的。”
“先生现在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向许姑娘提亲?”。
“这有何难?”平日里话最多的小鬼头拍拍胸脯,“我爹爹说了,待我将字都识完了,就给先生一笔礼金感谢教导之恩,到时候先生拿着那笔钱迎娶师母就好了。”
祁牧野低着头笑笑,确实,待这些小鬼识完字,也差不多要半年,那个时候洪水已过,若她能改变历史,若她能留下来,她就与许朝歌在一起,一起合葬的那种。
“好——”祁牧野温婉一笑,“待明年先生存够了钱,再去向许姑娘提亲,到时候你们再叫许姑娘师母如何?在此之前,都只能叫她许姑娘,好不好?”
孩子们应得很大声。
“还有。”祁牧野蹲下来,说得十分诚恳,“此事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切记不要传出去,尤其是不能与许姑娘说。”
孩子们答应得很坚定,转头见到许朝歌,就十分狗腿地说了个精光。
果然小孩与鬼话都不能信。
“这个吧。”祁牧野挪着脚步,红着脸缓缓靠近,“我是想,等到明年事情都结束了,我若还留在尹江,我们就在一起。那个时候你若还愿意与我在一起,我们就......”
“我们就......”祁牧野低着头,支支吾吾,“成亲!可好?”
许朝歌挑着眼尾,饶有趣味地问道:“什么?”
祁牧野瞪着许朝歌,不满:“你明明听见了。”
许朝歌笑出了声:“我真的没听清。”
“我说!”她瞧了眼周围的几个小鬼头,音量突然降下去,“我说,等到明年,尘埃落定,我有钱了,你要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我们就成亲。”
“好不好?”祁牧野夹着嗓子问道。
许朝歌扫了眼貌似认真写字,实则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几个孩子,紧紧抿着嘴唇,看向屋外的人群,嗓音百转千回。
“我好好考虑考虑。”
祁牧野松了口气,挪动脚步与许朝歌并肩站在一起:“是该好好考虑,还有那么多时间,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学堂内响起阵阵窃笑声,祁牧野咳了一声,摆出老师的威严:“好好写啊!下课前可是要默的,默不出来就别回家吃饭了。”
话音刚落,她顿了顿,转而摇头轻笑。没想到回到千年前,她竟然活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回到面馆,还没来得及跟许朝歌说上一声,她又被埋伏已久的学子抓去了。
“祁公子,你们腻了一上午了,与我们待上一会儿,也能给你们的感情保鲜不是?”
祁牧野抓起一本书就往那人的脑袋上砸去。
玩闹归玩闹,正经事还是要继续干的。她拿起准备已久的资料,详细讲解灾前预备粮食与灾后防疫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防疫。为了方便讲解,她甚至自备了一个自制的口罩,当众让人佩戴感受,甚至裁剪下来过滤污水,让众人意识到佩戴口罩的重要性。
虽然她制作的口罩不如现代的,铭朝的工艺也无法达到防疫的标准,但总比完全暴露在病菌面前的好。
远胜于无。
在现代的时候,正时兴远足、登山等户外运动,她也曾报了团结伴而行。果真如陆存所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讲起野外求生的知识,她恨不得回到过去,拉着自己每天跟着团长去野外求生。
“其实我现在讲的都只是个概念,得实际操作起来大家才会印象深刻。如若不介意,不如我们抽个时间出去一趟,实践一下。”适时许朝歌给众人换上茶水,祁牧野借机说道,“加上开春河水解冻,我们还能将之前的知识温习一下,各位觉得如何?”
几人讨论一番,纷纷答应。
“许姑娘,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怎么会不感兴趣?”叶珉仪抢着答道,“这尹江的每一条河都有我家姐姐的足迹,没人比我家姐姐更了解尹江的水流了。”
祁牧野哦了一声,再次真诚邀请:“那许姑娘愿意与我们一同去吗?”
许朝歌直视着祁牧野,笑道:“盛情难却,等候祁公子安排。”
说罢,向众人行礼,低头退下了。
解决完一件事,祁牧野又向众人介绍前人是如何在丰年收购粮食,荒年将粮食平价买给百姓的举措。谷贱伤农,在丰年以平价收购粮食,保障了农民的生活,不至于到勤勤恳恳耕耘却一家子饿死的地步。荒年将粮食平价买给百姓,解决了百姓的饥荒,也规避未来可能发生的暴乱等一系列潜在威胁,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尹江不少学子都是官员的门客,虽然大多不被重视以至于到蓬门面馆每日点碗素面,但总是有机会见到官员,能够见面就有机会将她的想法传播出去,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要试试。
尹江官方的粮仓都在高处,就算是洪水,也不会殃及。但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没什么地理优势,若洪水来临,一个家庭几世的积累都会毁于一旦,她得教会他们进行风险对冲。
这是个现代概念,古人不大会理解。但她也不是个胸怀天下的圣人,能帮一个是一个,若无法理解她的做法,她也爱莫能助。
之前与米行老板商量的就是这些。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吃饱饭,什么都不是问题。当洪水来临,在尹江的再多财产也会被冲走。官府粮仓有限,无法养活那么多百姓,大多数时候百姓只有自救。要不就是啃树皮,要不就是移民,要不就是吊着一口气,等着朝廷赈灾。
但山高皇帝远,朝廷的赈灾款下来,经过层层剥削,到百姓手里根本不到零头。最后一个法子几乎可以忽略,还是得自救。
树就那么几棵,尹江几十万百姓总不能指望这几张树皮。若是要移民,距离尹江最近的未被洪水波及的县城距离这里也有几百里,饿着肚子、拖家带口的百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泥泞漫长的路途。
这大概就是建宁三年会被称为人间炼狱的原因吧?
她要做的,就是将期货的概念讲与大家听。尹江这么多年,总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洪水,大家尝过饥饿的滋味,这样介绍起来或许会轻松些。在风调雨顺的时候按照市场价在别的县城买下大米面粉,签订协议,在洪水过后,不论当地米价如何,都按照合同价将粮食运送到尹江。
若是当地米价上涨,那自然是喜闻乐见。若当地米价比合同价还要低……那也认了,比起一家老小饿死在路上,亏点钱算什么?
果然,她将她的这个想法一说,众人也是一头雾水。这些书生大多只是埋头苦读,不知柴米油盐,也没有尝过饥肠辘辘的滋味,他们不理解,她自然也理解。她只消让他们将这个想法传出去,吸引别家来买,这样凑齐一定数量,她便可去金老板介绍的米行办事了。
只是,这一去就要一个多月,她无法预测这一路会发生什么,她会不会突然就这样消失,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她将她的担忧也说给许朝歌听。那人听完,只是给她一个拥抱,轻声道:“去吧,我们迟早会再见面。”
她笑道:“此次一去,我还要向你借很多钱,若我就这样消失了,你人财两空,不得伤心个好几年?”
“没事。”许朝歌淡淡道,“钱可以再赚,你也会回来的。”